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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与生俱来的侦探特质迅速勃发。
“你刚才说的话里,重要的是你曾祖父突然失常的原因,这一点有深入探讨的必要。另一方面,惊悚或推理小说中常有这类情节,譬如诡异的传说复苏,或百年前的预言实现,实际上却是极亲近的人所犯下的罪行,而且还老是使用‘某某家的惨剧’这类老掉牙的名称,因此,很难说不会有人真的将书中的杀人手法具体实现……阿蓝,你难道不觉得这搞不好是有心人计划的‘冰沼家杀人事件’?就今晚的爱奴人这件事来说,假设有个熟知冰沼家内情的人雇用他来威胁你,这种想法岂不更合理?只要去哪里的廉价劳工旅馆区,应该可以找到许多看似爱奴人的人。”
“我当然也这样想过,所以才会想追上对方问清楚。我祖父那一代还很难说,但就我目前所知道的人里面,没有人会仅仅为了威胁而做出这种荒唐行为。”
“这就令人不解了。”久生似乎有点亢奋,“会做出这种行为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抱歉,请原谅我问你一些私事,也请你务必回答——冰沼家的财产应该相当惊人吧?听说光是宝石的数量就非常多,所以若是有人企图夺取家产……”
“一点财产都没有。”阿蓝立刻否定,“我祖父是珠宝商,我们也获得与各自名字相关的诞生石,但仅止于此。坦白说,紫司郎伯父本来应该继承祖父的珠宝店,却因为热中植物研究而成为学者,到了战后,生活似乎变得非常拮据。他九月会去札幌,也是为了找我父亲讨论是否该重新经营珠宝饰品店,希望我父亲能一起回东京,好借用他的人脉。不过,因为前年木星号发生了那种事,伯父害怕搭飞机而改搭船,才导致四人同时罹难。”
“啊!你是说那起珠宝设计师罹难的事件?”
昭和二十七年,日本航空木星号撞上伊豆大岛三原山的惨剧,留下许多与珠宝相关的种种话题,在珠宝界造成极大震撼。
“不过,就算对方的目标不在财产,但今晚爱奴人会在这里出现,还是表示有个幕后黑手就在你们身边。”久生似乎仍不放弃自己想到的“冰沼家杀人事件”,不断左右寻思,然后突然看向亚利夫,“亚利夏,你去过目白的冰沼家吗?”
“不,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听了这些话,我总觉得冰沼家应该有像黑死馆内那种大楼梯与古董钟室。”她看出亚利夫验上的疑惑,“原来没有啊,其实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去冰沼家看看,就算牟礼田是苍司的远亲,但我以牟礼田妻子的身份贸然前往,总是不太好,所以,亚利夏,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对亚利夫来说,从刚才开始的所有对话都让他太过意外了,他完全整理不出什么感想。看到他充满困惑的脸,久生的鞋尖朝他的小腿飞去,似乎觉得他太迟钝了。
“父母过世,苍司一定觉得很难过,再说他的朋友又不多,你何不去安慰他?”久生以若无其事的语调说完,接着道,“阿蓝,亚利夏去你们家会很奇怪吗?当然,是在隐瞒你们在同志酒吧认识的事为前提的情况下。”
看样子,久生似乎想学柯南·道尔的《退休的颜料商》,让亚利夫扮演华生,代替福尔摩斯前往探查冰沼家的内情。
“嗯,随时欢迎。”阿蓝似乎没发现久生的企图,率直地回答,“不久前我才对苍哥提过亚利夏的事——但我说我们是在朋友家认识的——他不但记得你,还希望能与你见一面。亚利夏,洞爷丸事件后,你曾寄吊唁的明信片给苍哥,对吧?他说他的高中友人里,只有你写信给他,让他觉得很窝心。”然后,一抹怪异的笑容浮现他的唇角,“而且我也不担心同志的事曝光。苍哥对这种事完全没感觉,而且红哥比我还夸张。”
“夸张?怎么说?”
“红哥虽然不曾出入这种场所,但他与我一样,与某个游手好闲的流氓有暧昧往来。再说,苍哥对我的事似乎也略有所闻。”
“唔!”久生似乎有点退缩,但仍继续道,“亚利夏,这不是很好吗?既然苍司还记得你,不如你明天就去拜访他,趁今晚先拨个电话过去吧!”她似乎有意煽动,而且表现得像是自己要去一样,然后转头问阿蓝,“冰沼家有电话吧?”
“有,但我刚搬进去不久,还不记得号码。”阿蓝掏出记事本,边看边念,“池袋的……我现在就去拨。明天是星朋六,明天晚上好吗?”然后,阿蓝看向久生,“我刚才听你提到古董钟室,但冰沼家只是位在郊外的文化住宅,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期待,如果是玫瑰园倒是有一座。”
久生目送阿蓝走向放置电话的柜台的背影远去,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
“亚利夏,拜托你也机伶点!我今晚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参观同志酒吧或悠哉地聊法国香颂,而是因为阿蓝是冰沼家的人。前阵子牟礼田的来信中写了很严重的事,说是最近的冰沼家有死神徘徊。他那么聪明的人,说的话一定不会错,而且他就要回国了,我希望能在他回来之前,好好保护苍司。他另外还写了‘历代死者累积下来的怨孽一旦爆发,绝对无法与之对抗’一类的话,我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也没必要坐待杀人事件发生。先一步找出凶手是我一贯的作风,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我探探情况,只不过,我有点担心你是否有那样的能力……”
6 磷光之馆
出了国铁的目白车站,从站前的大马路往千岁桥方向走,右侧是学习院绵延的围墙,左侧则是川村女子学院与目白警局,若以左方远处的池袋车站为顶点,刚好能形成一块倒三角形的宽广斜坡。这片斜坡幸运地未受战火波及,因此仍保有战前栉比鳞次的老旧住宅与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可隐约想见东京的昔日面貌。不过,若是不熟悉当地的人,一定都会有置身迷宫的错觉。本以为是一条死巷,却突然来到一段狭窄的下坡,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大马路上;明明走进三岔路,却莫名其妙地进入单行道,而且这些路不是被高大的砖墙遮掩,就是被茂密的林木隐蔽。在这座自然迷宫的中心,就是丰岛区目白町二丁目一千六百××番地的冰沼家。
昭和四年,冰沼光太郎因长孙苍司的出生而心情大悦,便在此地建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因为他没什么特别或怪异的嗜好,所以这座宅邸的格局平凡无奇,并无久生所期待的尖塔或了望台之类的东西。这里因为逃过空袭残存至今,所以近五百坪大小的庭院满是茂密的枹树、柞树、山毛榉等树木,即使是白天,也会觉得阴森昏暗,但若从外面看,则是一种壮观之感。在洞爷丸事件后,寂静笼罩整座宅邸,但苍司他们仍在死者留下的冷郁空气中,继续过着朴实的生活。
在“阿拉比克”达成结论的翌日晚间,旧历十六日的月光皎洁灿亮。光田亚利夫怀着些许狼狈的心情出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冰沼家,当他站在大门前吸了一口气时,苍白的月亮正透过飘浮在树林上方的云缝间,阴森森地窥看下方。进入大门后,四周仍无人烟,只有庭院深处的西式宅邸屋顶与玻璃窗在月光下闪动冷冷光辉,整座宅邸仿佛绽放青色磷光的生物般蛰伏不动。
因为是临时做成的决定,亚利夫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在日本桥本石町的贸易公司上班,正逐渐习惯在早晚的交通颠峰期专注地阅读体育报纸,中午休息时间敞开背心在室町附近闲晃的上班族生活,对他而言,这当然是排遣无聊的大好机会,但造访一座发生种种不幸的宅邸,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他也很担心会被看穿与阿蓝认识的过程。
不过,来到玄关迎接老友的苍司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件事,高兴地招待他进屋。
苍司穿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萨摩絣(瘦狼编注:琉球、萨摩等地特产的绵织物,一种在藏青色的底上面装饰有白色碎花纹的平织布。原本是属于琉球的特产,自日本九州大名岛津氏侵略了琉球群岛后,也开始在九州萨摩藩境内生产)做成的外套,从敞开的襟口能看见里面的洁净白衬衫。他这种有如明治时代的文人穿着,以及澄澈湖水似的深邃眼眸,几乎都与六年前一样。苍司对父亲非常敬仰,所以洞爷丸事件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听说他曾像其他众多遗族一样,面向黑暗的海面,呆坐在夜晚的沙滩上,整整一个多月消沉得让人担心地是否会自杀,虽然最后终于稍微振作,但整个人就像在中空的雪花石膏里点灯般,只有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
苍司表示,他不久前才从研究所毕业。他读的是应用数学组,正式名称为工学院应用物理系数理工学组,主要研究流体理论的矛盾。听了这些话,亚利夫只觉得苍司与去年春天成为上班族的自己,简直就像不同星球的人,如今的重逢只能说是缘分。
虽然两人读同一所中学,但时值战争期间的动员时期,亚利夫根本没印象下一届有这样一个人,战后,他就读的旧制高中——T高中——因为被战火烧毁,不得不与驹场的一高合并至三鹰的临时校舍上课,就在这时,亚利夫第一次见到苍司,而这个有如甜美诱惑的回忆,从此令他刻骨铭心。虽然当时学校因粮食问题恶化而经常停课,但有课时,亚利夫总是会在远处凝视这张有如催眠师般神秘的脸孔……
可能因为太过感伤吧,这个晚上,两人都只是谈些不着边际的事。但另一方面,久生却像对这还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杀人事件抱持极大期待,隔天一早就打电话给亚利夫,约他到自己住的公寓碰面——位于西荻洼南侧出口附近的“壁画庄”,但亚利夫却没什么可以报告的事。
“总而言之,昨夜的月色皎洁明亮,屋顶有如蛇鳞反射湛蓝光辉,感觉就像前往坟场。你也知道那一带是早期的住宅区,到处都是老旧的房子,冰沼家正好位在中央,满溢没落华族旧邸的情趣,宽阔的庭院四周围绕饱受风吹雨淋的绿苔围墙……”
“等一下,那是诗吗?虽然很难得,但若要吟持,请你晚一点再来。”朝天花板吞云吐雾,眯起眼聆听的久生模仿起福尔摩斯的语气说,“也就是说,宅邸外面有高大围墙?”
“没错。那里就像一座迷宫,我一开始还找不到,不知该怎么办,后来看到门边的号码,想到电话号码的区码,才确定是那里……”
“亚利夏。”久生的声音温柔得有如怜悯,“所谓的探探情况需要冷静的观察力,这些有如垃圾的废话根本无济于事。你只顾着欣赏皎洁湛蓝的月光,重要的事怎么办?还是说,你根本没将爱奴人的威胁放在心上?”
“要我一下子就带到这个话题,我实在没办法……”
“这根本不是问题。”久生一脸了然,“担任华生的你,一定要记住一点,在这起杀人事件里,最先出现的蛇神诅咒,绝对是近在咫尺的凶手正企图运用合理方法杀人的证据,所以……”
“我还没答应要担任华生的角色。”亚利夫苦笑,“更何况你期待的杀人事件未必会发生,我还没听过有在事件尚未发生前就行动的侦探。”
“我从没说过自己期待杀人事件的发生。”久生将香烟在烟灰缸内捻熄,坐直身体,“小说里的名侦探,都是等凶手恣意杀完人之后,才会展开有如神明般的知名推理,但这已是快二十年前的老旧模式。我是个有良心的侦探,无法等到杀人事件发生才行动,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