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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馆杀人事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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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水的目光离开水果盘,开始在室内踱步。以帷幔隔开的这个部分与前面房间明显地大异其趣,这里的墙壁全漆上灰泥,地板也是相同色调,铺上素色绒毛地毯,窗户较前面房间稍小,也比较上面,所以室内感觉昏暗许多。提到灰色墙壁、灰色地板、黑色帷幕,会令人联想到昔日哥森·克雷格时代的舞台布置,但是,这种缺乏活力的基本色调却让室内更加沉郁。

这里也与前面房间同样荒废已久,墙上厚厚的灰尘随着踏出的每一步洒落。室内的摆饰只有床铺旁的酒瓮型大橱柜,上面放置一本夹着折断笔芯之铅笔的记事本,一副被害者睡觉时取下的二十四度近视眼镜,镜框由玳瑁制成,还有一盏覆盖绘图绢罩的桌灯。近视眼镜的度数只是让轮廓模糊的事物可以看得更清楚些,所以完全不值一顾。

法水用参观画廊般的步履悠闲地走着,他的背后响起检察官的声音:“法水,看样子奇迹只存在大自然所有法则的彼方哩!”

“嗯,现在知道的只有这些。”法水淡漠地说,“凶手简直就像射箭般,只用一箭便将恐怖的氰酸钾射入对方腹内,而非其他裸露于外的身体部位。这也表示,在抵达最终结论之前,光芒与伤纹的出现乃为必要,换句话说,这两种行为是为了完成凶行的补强,可视为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深远学理。”

“别开玩笑了,这理论未免过于空洞!”熊城愕然地打岔。

但是法水不以为意,继续他奇特的论调:“因为凶手必须侵入上锁的室内,并在一、两分钟内划出伤纹!这么一来,这就与心理问题无关,而是牵涉到奇妙的生理问题。另外,右手看来似是被扭至背后,右肩有小小的钩伤也都是疑点所在。”

“不,这并非重点。”熊城冷冷地说,“这不过是被害者趴着吞下柳橙,瞬问变得无法抵抗罢了。”

“但是,熊城,在阿道夫·汉肯的古老法医学书籍中有一段有趣的记载,一位娼妓的手臂压在身体下,以侧躺的姿势服毒,却因为瞬间的冲击反而让麻痹的手臂动了,将毒药瓶丢向窗外的河中。所以,我认为重现被害者原始的姿势有其必要。另外,关于尸体发出的亮光,在阿布里诺的《圣僧奇迹集》中……”

“不错,若是和尚,倒可能与杀人命案有关连。”熊城装出明显漠不关心的态度,然而却又忽然神经质地彷佛想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

法水头也不回地向背后出声:“对了,熊城,指纹呢?”

“可确认的指纹非常多,因为昨夜将被害者送入这个房间时,曾使用真空吸尘器打扫床铺与地板。不过很遗憾,未发现任何脚印。”

“哦,是吗?”法水说着,在尽头的墙壁前停下来。在那里,相当于常人脸孔高度的位置,留有最近曾被取下某种匾额之类东西的清晰痕迹。折回原来位置后,他好像在桌灯中发现什么,突然回头望着检察官:“支仓,麻烦你关上窗户。”

检察官愣了愣,不过仍依言行事。

法水再度沐浴在尸体妖眩的亮光中,扭亮桌灯。这时,检察官才知道桌灯是用罕见的碳纤维灯泡,从而能想像应该是收起来以备急用之物。法水的视线在赭褐色灯光下,循着灯罩画出的半圆移动,在离方才发现匾额痕迹的墙壁约一尺前方的地板上做出某种记号后,才要求检察官关掉桌灯。室内恢复旧状,乳白色的户外光线从窗户射入。

检察官朝窗户方向叹息,吁出一口气:“你到底想到什么?”

“我的论据其实尚未确定,所以希望能塑造出眼睛见不到的人物。”法水的语调带着困惑。

但是熊城却紧接着递出一张纸片,说道:“这东西足以粉碎你的谬论。根本没必要如此辛苦地塑造虚构角色!你看,这个房间在昨夜其实躲藏着意料之外的人物,丹尼伯格夫人在含着柳橙的瞬间知道这件事,就试图告诉我们。”

见到纸片上写着的文字,法水觉得心脏彷佛被掐住般。

检察官愣了一下,大叫:“德蕾丝!那不是自动傀儡玩偶吗?”

“没错!如果与伤纹连结在一起,应该就不能说是幻觉吧?”熊城的声调低沉而颤抖,“玩偶就掉在床铺下。当我见到纸片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凶手绝对是利用玩偶行凶!”

法水发挥冲动的讽刺主义:“原来是在玩偶上使用恶魔学?这么说,凶手是企图对人类进行潜在批判了。不过,这是罕见的旧式书写体,简直就像爱尔兰文字或波斯文字。你能证明这是被害者亲笔所写的吗?”

“当然!”熊城耸肩,“事实上,你们抵达时见到的妇人纸谷伸子就是最后的鉴定者。丹尼伯格夫人的习惯是这样的,她通常都用小指与无名指捏住铅笔的中间,以拇指和食指斜握铅笔书写,所以笔迹非常难以模仿。另外,在纸上擦掠的痕迹也与笔尖折断的状况完全符合。”

检察官忍不住打了个咚嗦:“这不是要让可怕的尸体暴露吗?法水,你觉得呢?”

“嗯。为什么一定要认为玩偶与伤纹是不可分的呢?”法水眉头深锁地喃喃自语,“这个房间有浓厚的密室气息,坦白说,如果可能,我很希望说一切都是幻觉。然而,面对现实,我们很自然地渐渐被引导至玩偶与伤纹是不可分的方向,不,若对玩偶进行调查,也许从其机械设计中能掌握解开伤纹之谜的秘密,至少会比继续站在这里看着妖异的鬼火好多了。现在这种时候,任何微弱的亮光都是我们需要的,不是吗?这样好了,我们等一下再讯问降矢木家的人,先就玩偶进行调查吧!”

接下来三人前往放置傀儡玩偶的房间,并吩咐便衣刑警去拿钥匙。

没多久,该名刑警神情激动地回来了:“钥匙掉了,连药物室的也掉了。”

“没办法,只好破门而入了。”法水脸上泛现决心,“不过这么一来,需要调查的就有两个房间了。”

“药物室也要调查吗?”检察官惊讶地问,“氰酸钾这种东西连小学生的昆虫采集箱里都有呀!”

法水不予理会地站起来,走向房门:“这是调查凶手的智能,也就是说,测定其计划深度的物件应该会留在遗失钥匙的药物室内。”

德蕾丝玩偶所在的房间位于大楼梯的后方,中问隔着一道走廊,正好在《解剖图》正后方无出口走廊的尽头。

法水来到门前,怀疑地盯着眼前的浮雕。

“这扇门的浮雕是希律王屠杀伯利恒的婴儿,与尸体所在房门的耶稣治疗驼子之图都是著名的奥托三世(编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位期间西元九九六至一○○二年,以基督教世界的领袖自居)福音书的插画。因此其中应该有某种脉络可寻。”法水轻轻颔首,试着推开房门,却是动也不动。

“没什么好畏缩的,事到如今只好破门了。”熊城厉声说。

法水慌忙制止:“我正在观察浮雕,别急。还有,太大的声响有可能让痕迹消失,轻轻割开底下的木板就行。”

不久,他们三人从门下方割开的矩形洞口钻入房内,法水扭亮了手电筒,透过圆形光圈,他们只看到地板与墙壁,没有任何家饰,从最右端开始,就要绕完房间一圈时,出乎意料地,法水的身侧——靠门右侧的墙角——随着一抹鬼气出现了德蕾丝的侧脸。

提到面具的恐怖,应该谁都有过这种经验,譬如就算在大白天造访老旧神社的大殿,眺望挂在破格子门上的能剧面具,也会产生一种彷佛全身被人从头至脚抚摸般的毛骨悚然感。更何况酝酿出这桩事件之妖异氛围的德蕾丝玩偶,骤然自荒废的房间暗处浮现……在那瞬间,也难怪三人均倒抽一口冷气,差点窒息。

窗户掠过些微闪光,铁窗轮廓清楚浮现的同时,远处传来地动般的雷呜。在凄怆的空气中,法水凝然盯着眼前散发妖眩气息的玩偶。——如果这具没有灵魂的玩偶半夜在静寂的走廊……

找到电灯开关后,室内终于大放光明。德蕾丝是身长五尺五、六寸左右的包蜡人偶,身穿格子状的深蓝打摺裙与同色上衣,脸庞予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可爱,毋宁说是一股异样的艳丽。鲁本斯画作中惯见的半月形眉毛、所谓“覆舟口”的上吊嘴角均显现淫乱之态,但是两者却与圆润的鼻子完全调和,展现不带浪荡的处女之憧憬。精致的轮廓加上一头松曲的金发,十足是托勒威纽庄的佳人德蕾丝·西诺莉的精确翻版。受光的面颊透明似地隐约可见底下的血管,并绽放生动的光辉,然而,不知为何却与巨人般的身躯显得很不谐调——可能是为了保持安稳,自肩膀以下的身体制作得非常巨大,像脚趾就约莫普通人的三倍大小。

法水以带有考证意味的目光盯视人偶:“这只能认为是无生命的假人(编注:源自犹太人的民间传说,在圣经中代表未成形或没有灵魂的躯体)或铁处女!据说这是柯贝兹基的作品,但,与其说是玩偶,不如说更接近巴登巴登的手控傀儡(德国的傀儡饰偶)。这种简洁的线条隐含着在其他玩偶里无法获得的无限神秘!算哲博士不找正统的玩偶工匠,反而制作出这么巨大的手控傀儡玩偶,似乎也是他个人的嗜好。”

“要悠闲地品评玩偶等以后再说吧!”熊城苦着脸,“法水,房门可是从里面锁上的喔!”

“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凶手总不可能是以意志力远距遥控玩偶锁门吧!”见到插在锁孔中、系着吊饰的钥匙,检察官似乎有些凛然,随即从脚边开始追查地板上的脚印。从门口至正面窗边的地板上,有着来回两次、四道很大的扁平脚印,除此之外,还有一道从门口至目前玩偶所在位置的脚印。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些足迹中并没有人类的脚印!

听到检察官的惊呼,法水报以讽刺的微笑:“这不足为奇。凶手首先依照玩偶的步幅行动,然后再让玩偶踩踏一遍,自然就能消除自己的脚印。至于之后的出入,则完全踩在玩偶的脚印上行动。不过,昨夜这具玩偶最原始的位置如果不是在门口,那就表示它昨夜并未离开过这个房间一步。”

“岂有此理!”熊城忍住怒气,“你如何证明脚印的先后?”

“这是最简单的减法。”法水反唇相讥,“假设最初的位置不是在门口,就无法一贯说明四道脚印为何留下,也就是说,从门口至窗边的两道脚印会多出一道。然而,假设玩偶最初是在窗边,并踩着凶手的脚印走出室外,然后再回到原来位置,那就必须再度走向房门上锁。可是大家也看到了,玩偶是在门前转弯至现在所在的位置,剩下的一道脚印就完全多馀。那么,如果往返一圈是为了掩饰凶手的脚印,为何必须从该处再回窗边呢?而如果玩偶置于窗边,又如何能让它锁门?”

“玩偶锁门?”检察官呆了呆,大叫。

“除了它,还有谁能锁门?”法水的语气热烈,“不过这方法倒是没什么新意,凶手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老套手法!利用绳线。现在就来实验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首先将钥匙塞入门内。

十几天前,法水的实验在圣阿雷基赛修道院的吉娜达房间获得成功,这次也能办得到吗?感觉上似乎相当危险,那支旧式长柄钥匙突出门把之外,想重现上次的技巧几乎是没有办法。

在两人的注视下,法水叫人准备了长线,由外侧锁孔穿入室内,先缠绕在钥匙的圈状左侧,紧接着从底下往上缠绕右侧,再由上方勾住圈状左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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