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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他的帮助。”我一字一句地说。
她盯着我,向前走近几步。那苍白的眼睛,令我想起了逞罗猫。
“我认为他知道有人在找他,”我冷静地说,“但我和他们不同,完全不同。我不是来伤害他的。”
“啥叫什么名字?”
“我是凯o斯卡佩塔医生。”我回答她。
她细细地瞧着我,仿佛我刚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我想即使她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恐怕也没见过一个女医生。
“你知道医生是干什么的吗?”我问她。
她望着我的车子,似乎它与我方才所说相矛盾。
“有些医生在有人受伤时为警察帮忙,我就是做这种工作的,”我说,“我在为这里的警察帮忙,所以才会开这种车。警察借车给我,因为我不是本地人。我来自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市。”
她摸摸看着我的车子,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沮丧地认为自己太多嘴,一切似乎都泡汤了,看来我别想找到克里德o林赛了。我竟以为自己可以和不认识且无法了解的人沟通,真是太愚蠢了。
我正打算驾车离去时,女孩忽然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默不作声地拽着我向车子走去。我吃了一惊。她搁着车窗指着前坐上黑色的医事包。
“那是医事包,”我说,“要我拿出来吗?”
“是的,去拿啥。”她说。
我打开车门拿出医事包,暗想她是否出于好奇,她却一言不发地拉着我走向她刚才所占的碎石路上山。她的手粗糙而干燥,像玉米苞。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问。我们走得很快。
“黛波拉。”
她的牙齿不好,容貌与年龄不符,憔悴而苍老。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典型症状,食物短缺的地区常有这种病例。黛波拉的家庭应该和我在贫民区看到的许多家庭一样,靠联邦政府的实物折价券购买些高热量、低营养的食品生活。
“姓呢?”在接近一栋木板楼时,我问她。那显然是用木材厂的破木料搭建的,屋顶用薄油纸覆盖,偶尔夹杂少量砖块。
“黛波拉o沃什伯恩。”
我跟在她身后,沿着摇摇欲坠的木质阶梯走上残破的阳台,上面除了一堆木柴和绿色的秋千椅,空无一物。她将门打开,那道门油漆剥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拉着我进门,这趟行程的目的也立刻一目了然。
空无一物的地板坐垫上有两个小孩,小小的脸上显出与年期不相称的苍老。旁边一个男人做的垫子上,有血滴在他铺于腿上的破布上,他正试图缝合右手拇指上的伤口。近处一个玻璃罐装着半满的透明液体,我怀疑那只是水。他已设法用缝衣服的针线缝了一两针。在头顶灯泡的照射下,我们对视片刻。
“啥是个医生。”黛波拉告诉他。
他端详着我,血由拇指渗出。我猜他快三十岁了,头发黑而长,皮肤苍白,仿佛从来没有晒过太阳。他身材高大,中围很粗,因为摄取过多油脂、甜食、酒类而浑身发臭。
“你从哪找来的?”他问女孩。
“啥在找啥。”黛波拉说。我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用“啥”来代替所有的代名词,也猛地想到这个男人想必就是克里德o林赛。
① 此处原文为Thar,不具有实词意义,为人物专用。
“你带她来干什么?”他似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愤怒或恐惧。
“啥痛。”
“被什么割伤的?”
“刀子。”
我仔细查看。他割破了表皮。
“这种伤口用缝合不是好办法。”我取出消毒水与治疗外伤的药膏,“什么时候割伤的?”
“今天中午。我正试图打开罐头。”
“你记得最后一次注射破伤风疫苗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
“你明天应该去注射一针。我本来可以帮你注射,但我没带。”
我环顾四周想找纸巾,他茫然地望着我。厨房里只有木制火炉,水使用洗涤槽内的一个水泵打上来的。我清洗双手用力甩干后,跪在他身旁的垫子上拉起他的手。他的手长满厚茧,结实有力,指甲参差不齐且脏兮兮的。
“会有点痛,”我说,“我没法帮你。如果你有可以止痛的东西,请自己去拿。”我看着那灌透明液体。
他也低头看了一眼,用没受伤的手将罐子取过来。那罐不明的饮料让他掉出泪来。我等他又喝了一口,才开始清理伤口,用粘合膏与纸胶带将他掀破的皮肤粘回原位。我处理完伤口后,他松了口气。我只能用纱布包扎,没有随身带绑带。
“你母亲呢?”我问黛波拉,同时将撕下的包装纸放入包内,因为我找不到垃圾桶。
“啥在啥汉堡店。”
“她在那边工作吗?”
她点点头。坐垫上的小孩起身换台。
“你是克里德o林赛吗?”我若无其事地问。
“你问这个干吗?”他鼻音浓重地说。我不认为他如莫特警官所说智商不高。
“我必须和他谈谈。”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他与埃米莉o斯坦纳的案件没有任何关联。但我想他知道一些事情,可以协助我们找到真凶。”
他伸手取那罐液体。“他会知道什么?”
“那得问他才行。”我说,“我怀疑他喜欢埃米莉,发生这种事,他应该也很难受。我怀疑他在难过时就会远离人群——他现在现在就在这么做,尤其当他认为自己会卷入任何麻烦时。”
他低头望着罐子,缓缓转动里面的液体。
“他那天晚上没对她做什么。”
“那天晚上……”我问,“她失踪的那个晚上?”
“他在路上碰到她背着吉他,就减慢车速打招呼。但他什么也没做,没有载她或做其他事。”
“他提出过要载她吗?”
“他不会开口,因为她不会答应。”
“为什么?”
“她不喜欢他。她不喜欢克里德,虽然他送她礼物。”他的下唇颤抖着。
“听说他对她很好,在学校送花给她,还送糖果。”
“他没有送过糖果,她不会接受。”
“她不会接受?”
“她不会,即使是她喜欢的那种。我见过她接受别人送的糖果。”
“‘火球’?”
“伦恩o马克斯韦尔用那种糖果跟我换牙签肉,我曾看到他送给她糖果。”
“那天晚上她背着吉他回家时是一个人吗?”
“是的。”
“在哪里?”
“马路上,离教堂大约一英里。”
“她没有沿马路走的。那是天已经黑了。”
“青年团契的其他孩子呢?”
“他们离她很远,我只看到三四个。她走得很快,边走边哭。看见她在哭我就减速,但她没停。我也没停,只是看着他,我担心会出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在哭。”
“你看着她回家吗?”
“是的。”
“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知道。”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警方为什么怀疑他了。如果他们听到我们的电话,一定会更加怀疑。
“我看着她进门的。”
“她看到你了吗?”
“没有,有一阵我没有打开车灯。”
老天!我暗惊。“克里德,你知道警方为什么想追查你吗?”
他将手中的液体转得更急了,眼帘微垂,眼睛的颜色是褐色与绿色相混,这很少见。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只是看到她心烦而留意她,”我说,“你喜欢她。”
“我看到她心烦,我看到了。”他端起罐子喝了一口。
“你知道她的陈尸在什么地方吗?那个钓鱼老人在什么地方发现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的?”
“我知道那个地方。”
“你去过那里?”
他没有回答。
“你去过,还留下了她的糖果——在她死后。”
“很多人去过那里,他们都去看。但她的家人没去。”
“她的家人?你是说她母亲?”
“她没去。”
“有人看到你去那里吗?”
“没有。”
“你将糖果留在那边,送她一份礼物?”
他的嘴唇再度颤抖,眼中噙着泪水。“留下‘火球’给她。”他说“火球”时听起来像说“远球”。
“为什么摆在那里?为什么不放在她的墓前?”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为什么?”
他望着那个罐子,他无需说出口,我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想象他在走廊上打扫地板,那些孩子会替他取些什么绰号。我可以想象一旦克里德o林赛喜欢上某人,会惹来什么样的揶揄与嘲弄。他喜欢埃米莉o斯坦纳,而她喜欢伦恩。
我离开时天色已暗,黛波拉像一只沉默的小猫跟着我回到车边。我的心隐隐作痛,像是胸部的肌肉受到拉扯。我很想给她点钱,可我知道不该这么做。
“你叫他小心点,那只手要保持干净。”我说着打开雪弗兰的车门,“你还要帮他找个医生,这里有医生吗?”
她摇头。
“请你母亲去帮他找一个。汉堡店的人会告诉她怎么做。你可以这么做吗?”
她拉起我的手。“黛波拉,你也可以打电话到轻松旅游汽车旅馆找我。我这里没有电话号码,但电话薄上有。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的我的名字。”
“啥没有电话。”她拉住我的手,专注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没有。但如果必须打电话,去找公共电话,可以吗?”
她点头。
有车辆驶上山来。
“啥是啥的母亲。”
“你多大了,黛波拉?”
“十一岁。”
“你在黑山上小学吗?”我想起她和埃米莉同龄,心头一震。
她再度点头。
“你认识埃米莉o斯坦纳吗?”
“啥比啥高年级。”
“你们不是同年级的?”
“不是。”她放开我的手。
那是辆老掉牙的福特车,有盏前灯坏了。车子隆隆驶过时,一个女人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我永远忘不了那张疲倦困顿的脸,嘴巴凹陷,头发随便用发网罩住。黛波拉跑向她的母亲,我关上车门,离开了。
回到旅馆后,我跑了很久的热水澡,突然想吃点东西。看着客房服务的菜单时,我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就决定不如先读点书。十点半,我被电话铃吓了一跳。
“什么事?”
“凯?”是韦斯利。“我必须和你谈谈,十分紧急。”
“我去你房间。”
我立刻过去敲门。“是凯。”我说。
“等一下。”他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从他的脸色看来,情况不妙。
“怎么了?”我走进去。
“是露西。”
从桌面判断,他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电话。到处都是便签纸;领带丢在床上,衬衫也没塞进裤腰。
“她出了车祸。”他说。
“什么?”我心头一阵冰凉。
他将门关上,似乎心烦意乱。
“她还好吧?”我无法思考。
“事情发生在今天傍晚早些时候,在就十五号公路上,就在里士满北面。显然,她曾前往匡提科,出去用餐后又开车回来。她在奥北克餐厅用的餐。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位于弗吉尼亚州北部的澳洲牛排馆。我们查清了她曾到过汉诺瓦的一家枪店——绿顶公司,她就是从那里离开后发生的车祸。”他边说边踱步。
“本顿,她没事吧?”我浑身瘫软,无法动弹。
“她在弗吉尼亚医院。情况很糟,凯。”
“哦,天哪。”
“她显然是在亚特里与埃尔蒙特交流道上驶出路面,失控翻车。州警查出车主是你时,从现场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请菲尔丁帮忙联络。菲尔丁却打电话给我,他不想在电话中告诉你这件事。他是法医,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