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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便宜三千吧。”男子说。估计他担心不帮着说句话,出店后会遭女友埋怨。
“这样我们就挣不到钱了。”他笑道。
“哎,不可能。”姑娘噘起了嘴巴。
倒是可以给她便宜三千元……刚想到这里,门开了,又进来一位客人。“欢迎光临。”他条件反射般地打着招呼,但一看到对方的脸,不禁吓了一跳。
这张面孔曾经见过。未加修整的乱蓬蓬的头发、邋遢的胡子、锐利的眼神、瘦削的脸颊,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宝石经销商?不,不对,应该是在别处见的。只有一点他确信无疑——这个人不会带来什么好事,才吓了一跳。
“喂,大叔,那就便宜两千吧,我们付现金。”
两万日元的东西,还觉得付现金有多么了不起,真没办法,但他想先把这一对打发走再说。
“好吧,真是敌不过现在的女孩子。”
那对年轻人欢呼起来。那人瞅了他们一眼。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何,那人还咧嘴笑了笑,让人有些发毛。
在那一瞬间,记忆中的某一部分鲜活地再现了。他清楚地想起此人的身份,立刻僵住了。
“大叔,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对不起。”
包装商品的手指在颤抖。现在来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难道又来找碴?打算挖旧账?不祥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在脑中浮现。这个男人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那对恋人接过项链出了店,他依然踌躇着是否该和来人打招呼。很快,那人主动走到他面前。他低下了头。
“看来你还记得我。”
对,没错,他想,正是这个声音。不堪回首的过去,自己曾被这个声音恫吓、责难。
“喂,浜中先生。”来人又道。
他无奈地抬起头。目光相对时,他禁不住眨了眨眼睛。“嗯,记得。”
“好久不见。呃,有……三年了。”
“您是加藤……加藤警官吧。”
“连我的姓都还记得,真是荣幸。”加藤满是胡须的脸露出了笑容。在浜中洋一看来,那就像带来不祥之风的使者在舔嘴唇。
浜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有什么事吗?按说已经没事需要找我了吧。”
“看来你是烦透我了。”加藤苦笑道,“浜中,我听你妻子说你在这里。呀,对不起,应该说是前妻。”
他是故意的,浜中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本来叮嘱她不要随便告诉外人。”
浜中本想先讽刺几句,但这似乎对来人不起作用。加藤点点头,取出了烟盒。浜中想起这人是个大烟鬼,审讯室里总是乌烟瘴气。
“长野冬奥会的纪念章也在卖呀。这次日本的确卖了力气。由于日本队的活跃表现,这些东西会不会升值呀?”加藤盯着橱柜说,“我早就知道在御徒町有不少贵金属店,进来还是第一次。和有名的店相比,这里怕是便宜多了,连刚才那对年轻人都能随意进来。”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恐怕和银座的华屋有天壤之别。”
“你是特意来挖苦我的?”
“不是不是。”加藤点着了烟,“三年前那件事确实让你很不愉快,但彼此彼此。对我们来说,浜中先生确实有太多可疑之处。”
浜中把头扭向一边。这是他不愿再想起的话题。
加藤吐出了烟。“关于恶臭事件,我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你。反正都这会儿了,就实话告诉你吧,那是做工极其精细的放气装置,外行人很难做到。”
“没怀疑?我当时可吃尽了苦头。”
“其实还是你不好,只能说时机太差,一边发生了恶臭事件,一边又出了跟踪狂,一般都会认为二者有关系。”
“跟踪狂事件也……”
“你想说那也和你无关?我明白。”
浜中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他希望有顾客来,买多不值钱的商品都无所谓。
“不过浜中先生,你承认了和一个人的关系——新海美冬。跟踪她总是事实吧?”
“到现在再问这种事,你想干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怎么,难道想走复杂的正规程序?我倒无所谓,你恐怕会很麻烦。”加藤用指尖夹住叼在嘴上的香烟,手指咚咚地敲着柜台,“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想必不希望再被翻出那些旧事。既然如此,就对我说实话。”
浜中想,这人肯定没有朋友。“那时我就说过了,我在和她交往。”
“我确实听你说过,也写进了报告,但新海美冬始终矢口否认。”
警察竟然对美冬直呼其名,浜中觉得有些别扭,但他想说清楚一点,便低着头说:“如果你们能细致点调查,就应该清楚,我们一直在交往。这是事实。”
“哦……”加藤又在吐烟。浜中本以为他又在嘿嘿冷笑,抬头一看,竟见他满脸严肃。
“她为什么要否认?”
“那还用说?”浜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我在跟踪事件中是嫌疑人,她不想和我有牵扯。就算是一时的,如果被别人知道她在和一个曾跟踪女店员的男人交往,不知会被大家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在华屋也很难立足。”
“之后和她谈过吗?”
“怎么可能?”浜中摇摇头,“有好几次想和她联系,可没那样做。如果她四处嚷嚷说我纠缠不休,那我更说不清了,只好作罢。不论怎样,最终结果也没有太大变化。”
浜中被从警察局放出来后,公司先让他回家待命,之后将他调任闲职,实际上是无言地给他施加压力,要他辞职。或许当时该坚持住,但他那时已失去足够的精力和体力,觉得能拿到退职金就不错了,便递交了辞呈。
袭击他的噩梦波浪并未结束。没过多久,妻子顺子提出要离婚,还说如果他不同意,就要雇律师。一旦打官司,他不可能获胜。他在警察局亲口说过曾和新海美冬交往。
房子和孩子被抢走了,还要支付抚养费,没有一件好事,人生发生了黑暗的逆转。他甚至想过自杀。
“浜中先生,”加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招人怨恨了?”
“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很同情你。”加藤再次浮现出令人生厌的笑容,“跟踪女人确实不好,但从后来的发展看,我觉得你很不走运。社会上干同样事情的家伙有的是,可都想方设法糊弄过去了。你的情况却不同。不仅发生了什么恶臭事件,所有女店员都遭到奇怪男人纠缠的事情也浮出水面。不过,前提是假定这些都不是你干的。”
“两件事都和我无关。”浜中使劲瞪着他。
“若真是如此,也过于偶然。不论是恶臭事件,还是跟踪狂事件,若干证据都指向你。这难道是偶然?”
“反正不是我。”
“所以说,”加藤有些焦躁地说,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灭,“不是你干的。但假设不是偶然,就是有人要陷害你。”
浜中看了看加藤。警察没有避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谁会这样干?”
“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招人怨恨。”
“不记得……”
“不要这样简单地回答,好好想想。”加藤又叼上一根烟,但并未点燃,而是继续说道,“比如新海美冬。”香烟微微上下抖动。
“她?为什么……不可能……”
“你那时也说过。问你为什么要察看她的信件,你说要确认她是否有新的男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想和你分手的可能性也就有了。”
“或许是,但……因为这个就要陷害我?”
“这种事不是不能考虑。”
“荒唐!”浜中摆了摆手,“她应该没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是有家室的人,如果她提出分手,我也没办法。但她没有先提出分手,尽管最终分手了,可那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
“她有了别的男人?”
“这个……其实到了现在,我也不清楚。”浜中摇摇头。
“你认为新海美冬另有男人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
“肯定有什么依据吧,才会察看她的信件,才会跟踪她。”加藤句句带刺。
浜中搓了搓脸,将目光转向店门外。依然没有来顾客的迹象。“是听华屋其他女店员说的。”他说。
“说新海有了男朋友?”
“没直接这么说。她说无意间听到美冬打电话,像是在和人约会。”
“那个女店员姓什么?”
浜中叹了口气:“畑山。”
加藤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在上面指着。
“噢,记录中有,畑山彰子,提出受到跟踪狂骚扰的女店员之一。你是听她说的?”
“嗯。”
“光凭打电话,恐怕无法判断是恋人,也许是和女友约会。”
“我也曾这样想,但畑山断言美冬是在和男人打电话……那时,畑山似乎还没受到跟踪狂的骚扰,是随便聊天时对我说的。她说,女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露出本色……”
“本色?”
“听说那时美冬打电话说的是方言,就是关西话。而且,那口气不像是对朋友,娇滴滴的。反正畑山是这样说的。”
“关西话……”加藤陷入深思,“听了这番话,你猜到是谁了吗?”
“我的确觉得奇怪。美冬在地震中失去了双亲,还说过长期离开关西,在那边已完全没有朋友。她照理不可能有用关西话交谈的朋友。”
“所以才猜测是男人。”
“反正是想确认这件事。查看她的信箱,是想看看有没有从关西寄来的信。”
一回想起当时的事,浜中就浑身火烧火燎一般。为什么会如此迷恋那个女人?如今还要坦白这种事情,他感到懊恼。
“警察先生,行了吧?尽管不知道你在调查什么,现在我与华屋以及美冬都没有关系。你就饶了我吧。”
加藤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问道:“你查看的只是信件?有没有打探过其他的事?”
“其他什么也没……”
“真的?”加藤乜斜着眼睛看他,“我无法相信,擅自偷看别人信件的人,只干那些就会罢手。”
见浜中默不作声,加藤又点了一根烟。“想必也查看了垃圾袋,还跟踪过她。”
“警察先生,我要生气了。”浜中怒气冲冲地盯着对方,“这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现在又——”
“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并不想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实话实说就行。”加藤低沉的声音甚至能响彻到胃里,“刚才也说了,估计你也想保住现在的生活。如果再被从这里轰出去,你就真无处可去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地调查?”
加藤叼着烟咧嘴笑了笑:“你没必要知道。”
“可——”
浜中刚要开口,加藤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柜台上。像是折叠起来的宣传册,印着宝石和贵金属的照片,华屋的标志立刻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
“听说华屋要脱胎换骨了,你知道吗,华屋和一家叫BLUE SNOW的公司开展业务合作,开始销售和以往概念完全不同的贵金属。”
不论是这家公司的名字,还是华屋推出了新产品,浜中一概不知。他一直极力避免接触与华屋相关的信息。
“从你的表情看,应该不知道。”
“我不关心。”
“哦。但如果得知BLUE SNOW的社长是美冬,你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多少有些兴趣?”
浜中望着加藤胡子拉碴的脸。“不可能……”
“这世道,总爱发生不可能的事。顺便再让你惊讶一回,新海美冬现在还是华屋的社长夫人,因此,她现在的名字叫秋村美冬。”
“什么?”浜中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