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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庸说:“你说对了,那出戏还真对我有很大启发。”
宁宁问:“是吗?”
齐大庸说:“如果说,你画《荆轲刺秦王》是受了什么刺激的话。那么,你去看《俄狄浦斯王》和为俄狄浦斯作画,是在给自己寻求解脱,是不是?”
“齐警官,你破案的方式很浪漫啊!”宁宁说。
“那是因为,凶手作案太浪漫。”齐大庸说。
“很多人都说看不懂《俄狄浦斯王》。能不能讨教齐警官,你认为《俄狄浦斯王》表现的是什么呢?”宁宁问。
齐大庸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过就是一个破案的警察,文化程度低,专门研究它的都难说完全理解,何况我呢。不过,一个好的作品,它的主题应该不止一个,站在‘为我所用’的角度上看,这戏说的是维护道德的英雄和命运冲突的故事。宁宁,你是文化人,也许你的认识更深刻。”
宁宁说:“命运对俄狄浦斯不公,他一出场就为了捍卫道德秩序。为了避免阿波罗神的预言成为现实,他离开家园四处飘泊。厄运就是不放过他,让他在路上杀了他的父亲。他杀他的父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不杀死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会杀死他。”
齐大庸说:“所以,俄狄浦斯漂泊了二十多年后,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了,他说他是无辜的,主观上一直在维护道德秩序,杀父娶母,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在道德和法律上,他无罪。”
宁宁说:“对!他的行为应该得到社会的谅解。齐警官,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古希腊悲剧的,我是来接受现代测谎的,咱们还是开始吧!”宁宁说。
“宁宁,你在回避!”齐大庸说,“你的画,说明你看懂了俄狄浦斯,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看见被自己弄脏了的世界,但是,他的眼睛虽然瞎了,灵魂却走进了光明。你敬佩俄狄浦斯,可是,你没有俄狄浦斯的勇气,俄狄浦斯敢于为自己无意识的罪过负起责任,可你不敢!好吧,咱么开始测试。”齐大庸说着,走过去给宁宁连接传感器。
四
莫小苹开始提问,她尽量不去看宁宁。“宁宁,注意事项你已经熟悉了。我开始提问。你希望宁全福被害案件早日破获吗?”
“是。”
“你希望早日抓着杀害宁全福的凶手吗?”
“是。”
“你是杀害宁全福的凶手吗?”
“不。”
监视屏上的红色曲线跳了几下,又回落。
“作案人是不是一个爱护家庭荣誉的人?”
“不知道。”
“作案人是不是发现了宁全福伤害了自家人后,才生了杀机的?”
“不知道。”
红色曲线又跳了,蓝、绿曲线也活跃起来。
“作案人是不是发现了宁全福伤害了他的妻子后,才生了杀机的?”
“不知道。”
“作案人是不是发现了宁全福伤害了他的儿子后,才生杀机的?”
“不知道。”
“作案人是不是发现了宁全福伤害了他的女儿后,才生杀机的?”
“不知道。”
红色曲线蹿上去老高。
“作案人是不是不得已才杀死宁全福的?”
“不知道。”
“作案人杀死宁全福,是不是为了保护宁全福妻子的声誉?”
“不知道。”
“作案人杀死宁全福,是不是为了保护宁全福儿子的声誉?”
“不知道。”
“作案人杀死宁全福,是不是为了保护宁全福女儿的声誉?”
“不知道。”
红色曲线再次上蹿。
宁宁的外表看上去是麻木的,眼珠好像都懒得转一转,他把自己牢牢地封闭起来了,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抵抗,他的悲伤。但是,他本能的反应却背叛了他,被那三根细若游丝的曲线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监视屏上,他的汗毛孔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张开了。
“作案人是不是主观上并没想杀死宁全福?”
“不知道。”
“作案人是不是发现了宁全福不可告人的事?”
“不知道。”
宁宁的脑子飞离了测谎室,飞回了自己的家。
那是发现妹妹房里异常的第二天的晚上,他早早回了家,准备作画。
通常,他总是白天忙画室的业务,晚上作画。晚上画室安宁,心情也安宁,地方又宽敞,容易进入创作状态。但是,昨天夜里的事,让他不安心在画室工作了,他要回家保护妹妹。
宁宁把宣纸摊在桌子上,准备作画。几天前,一个客人刚向他定了一幅关于莲花的画,期限到了,要交活儿了。
画荷花本是宁宁的拿手活儿,原以为,不过两小时就能完成。谁知四个小时了还没完成。他十分沮丧,坐下来,闭上双眼思忖。
突然,爸爸房间传来声音,宁宁跑出房间,大咳一声,吓了爸爸一大跳。
宁全福往客厅走去。宁宁跟了过去。
宁全福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你怎么还不睡?”
宁宁理也不理,也接了一杯水。
宁全福喝完水,斜了一眼宁宁,转身想回房,却被宁宁叫住:“爸爸,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深更半夜的。”
“就谈咱家昨天深更半夜里发生的事!”
宁全福歪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两头的儿子:“咱家深更半夜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你夜里不准再到妹妹的房里去!”宁宁强压怒火,尽量压低声音说。
宁全福想了想,搪塞道:“噢,我昨天晚上是上你妹妹屋去了,因为乔纳纳的事,她总想不开。”
“乔纳纳的事?乔纳纳的事和妹妹有什么关系?”宁宁很吃惊。
宁全福说:“那天乔纳纳和静静去看流星雨,康铁柱半路上要劫静静……”
宁宁瞪大了眼睛:“原来,你们知道乔纳纳让康铁柱给劫走了?当时为什么不报案?”
宁宁听说过乔纳纳失踪的事,但因为那些日子忙于画室的事,没细打听。想不到,乔纳纳失踪和妹妹有关系。
宁全福转身又要走,被宁宁拦住:“你们知道是康铁柱劫的乔纳纳?”
宁全福说:“康铁柱是想劫静静,报复我。乔纳纳冒充静静,才被康铁柱劫走的。”
“乔纳纳冒充静静才被康铁柱劫走的?这么大的事,你说起来这么轻松!乔纳纳救了静静的命,而你们却不报案!”宁宁只感到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我们是想报案来着,不是怕康铁柱报复吗?再说,康铁柱劫乔纳纳是犯罪,应该归警察管。”
“因为你们不报案,乔纳纳就让康铁柱给杀了,是不是?”
“后来警察不是又找静静和你妈妈了吗?他们都告诉警察了。”
“后来?后来乔纳纳已经死了!乔纳纳死了!”宁宁愤怒地大喊,“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啊!”
“神经病!深更半夜的,你吵什么!”宁全福推开宁宁回了房,“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卑鄙!你们间接杀了乔纳纳!”宁宁把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你们都卑鄙!你们都是凶手!”宁宁手指着爸爸、妈妈和妹妹的房间,“你!还有你!都是凶手!”
爸爸、妈妈和妹妹的房门关得紧紧的。
莫小苹知道宁宁又走神了,她用手敲打着桌子说:
“宁宁,我再问一遍,作案人是发现了宁全福不可告人的事吗?”
“不知道。”
“作案人是发现了宁全福家里不可告人的事吗?”莫小苹提问。
宁宁的灵魂像踏上了山顶的雪橇,瞬间就滑入了山底。
深夜,他听见爸爸房门响了,立即蹿了出去,“啪”地按开关,房灯大亮。穿着睡衣的宁全福一愣。
“爸爸,你又想干什么?”宁宁问。
“没想干什么。”
“你又想去妹妹的房间!”
宁全福眼珠子转了转:“白天,你妹妹不是不舒服吗?我去看看怎么了?”
“别哄我了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是犯法!”宁宁的眼珠子红红的。
“我犯什么法了?”宁全福恼羞成怒。
“我妹妹还不到14岁!”
“那怎么了?我怎么她了?要不,你问问你妹妹!”宁全福说着,一歪肩膀,撞开了宁静的房门,一把将宁静从床上提起来,扔到宁宁身边:“你问问她!我怎么她了?你问呀!”
宁宁抱住妹妹,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再敢欺负妹妹,我就去告你!”
“你去呀!现在就去!不敢吧?你还得靠我!”
“我不是不敢,我是怕脏了咱们这个家!”宁宁说。
“这个家还没你说话的份儿呢!别忘了,你是我儿子。”
宁宁说:“对,我是你的儿子,可妹妹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你问问她!问问她!”宁全福手指的方向是屈丽茹的房间。
宁宁回头看,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屈丽茹手扶门框,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宁宁问:“妈妈,怎么回事?”屈丽茹悲伤地哭起来。
“哭!哭什么!你告诉他,静静是谁的野种!”宁全福说。
宁宁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屈丽茹哭着跑过来,惶恐地从宁宁怀里拉过宁静,把宁静送回房,关上门。然后,逃跑似的朝自己房间躲去。
“妈妈!妈妈你别走!你告诉我……”
屈丽茹进了自己的房,关上门。
“哼!”宁全福要走。
宁宁说:“你别走!你刚才说,妹妹不是你的女儿?”
“不是!都是你妈妈干的好事!生了个野种让我养着!”
宁宁的脑子乱了:“妹妹不是你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儿子!你……你……你不是人!你……”
宁宁跑回自己房间,望着四周,天啊,这个家是怎么了?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妹妹不是妹妹……
五
宁宁在测谎室挣扎的时候,屈丽茹也挣扎徘徊着。
对于丈夫,她从心底感到他该死,自己如果有胆量的话,宁全福根本活不到现在。她也猜到是儿子干的,但她不想问,也不能问。
她倚着窗子,看着街上忙碌的人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啊!年轻时的行为不端,不仅影响了自己一生,也害了两个孩子。当她发觉宁全福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的时候,她已经生下儿子宁宁了。当她把女儿抱到丈夫面前的时候,她失去了重新寻找幸福的念头,决定在忍耐中生活。忍耐丈夫找女人,忍耐丈夫把她当佣人,忍耐丈夫对女儿的嫌弃,忍耐丈夫酒醉后在儿子身上撒气。
丈夫对出落得花一般的女儿越来越“关心”。屈丽茹明白丈夫的心,但她保护不了女儿,女儿是她在丈夫手里的“短儿”。她也试图保护女儿,但是,丈夫凶狠的脸,让她胆战心惊。
就在乔纳纳失踪的那个夜里,屈丽茹发现宁全福成了禽兽。女儿拼了命要去报案,宁全福把她拖进房。
屈丽茹听见女儿的哭喊声变成惨叫声时,发现女儿的房门被从里边锁上了。屈丽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砸门。
门开了,宁全福出来。屈丽茹冲进去,见女儿的裤子被扯碎。她一把抱住女儿。
宁全福站在门口并没走,他说:“要不也是便宜了康铁柱!”
屈丽茹号叫一声扑过去捶打宁全福:“畜牲!王八蛋!你不是人!”
宁全福轻轻一拉,屈丽茹摔倒在地。宁全福说:“知道难受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母女俩哭得昏天黑地。哭罢,屈丽茹说:“孩子,有苦往肚里咽,别对哥哥说,啊!”
此刻儿子正在接受测谎,也许,儿子过不了这一关了,儿子还年轻,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