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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马厂长大概是患了失忆症。”彭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继而嘲讽地说,“是你自愿待在这里的,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你忘了吗?”
“刚才你去水房了?”我警惕地问。
“没有,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彭斌好像回答得很小心。
“你没听到脚步声?”
“脚步声?”彭斌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嘴唇收紧,脸颊鼓起两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我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翻腾了一下,一副紧张的样子,“你听到那串脚步声了?”
“我听到了。”我点点头,郑重地说。
“然后呢?”彭斌离开门框,直直地走到我面前,好像我的话是块磁铁似的。
“然后我就跟了出去,把那个东西堵在卫生间里。”
彭斌睁大眼睛,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急切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还没看到,你就走了进去。”我困惑地说,“后来我就莫名其妙地躺在这里,中间的过程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去了卫生间,破坏了一场好局。”彭斌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声带被撕裂了。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又回到刚才的那个话题,“我怎么会躺在房间里?”
“我告诉你答案吧。”彭斌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盯着我说,“我们分开后你根本就没离开房间,你所听到的和看到的都是梦中的情景。明白了吧?”
“不可能,我一直睁着眼睛。”我不相信他的话。
“我必须纠正你一下,是我始终睁着眼才对。”彭斌叹了口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惋惜,“事情很简单,你梦到了我,我感到无比荣幸。”
我沉默了,看来那只是一个离奇的梦,同时我也很惭愧,我竟然毫无责任感地睡着了。“今夜没有异常声音吗?”我把手包放到桌子上。
“静得像世界末日。”彭斌的眼神呆滞了,说话声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
房间里一点点亮起来,远处传来了鸡叫和卡车的轰鸣声,一只鸟儿落在窗台前,探头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我们今晚再继续吧。”我提议道。
“恐怕没时间了。”彭斌沮丧地说,“我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好吧,你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了。”
彭斌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我忽然发现他有些驼背,怪不得他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楼道里再度安静下来,我抽了一支烟,然后站起来,把台灯拧灭,就在灯光熄灭的前一刻,我的余光发现了一个怪事,地面上多出了两个脚印。
我的心脏仿佛经受了一阵打击,疼得难以忍受,我扶着桌角站了好一会儿,疼痛感才缓和下来。
房间里怎么会出现两个脚印呢?难道刚才有第三个人存在?而这个人我和彭斌根本无法看到。
我取出手电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起来,地上的脚印是一双男士皮鞋留下的,是不是梦中的三节头皮鞋,我不敢确定。印迹上没有泥,只是普通的水印,我用手电筒在屋里寻找,发现脚印一直连到门口,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了。打开房门,楼道里只存有一点点痕迹,无法分辨方向。
我关上门,坐在床上,冥思苦想。这个人显然是从楼道里走进来,站在那里看着我,时间一定很长,因为床前的那对脚印最为清晰。
不对,我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鞋印的方向是反的,这个人应该是背对着我,实际上他是面朝书柜方向。
奇怪了,书柜又什么好看的?
我站在同样的位置上,视平线方向是一排彩色图册,我拉开书柜门,翻了翻,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我实在想不通,这个人在看什么呢?我在房间里踱步,打开了衣柜门,甚至趴在地板上检查了床底,我什么都没找到,当然,肯定是我忽视了一些细节,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站在房间里。
第三个人到底是谁呢?
突然,我有了一个疯狂的猜想,第三个人就是我!
我磕磕绊绊地脱下鞋,然后将鞋底摁在脚印上,大小刚好合适,一丝一毫都不差,原来这对怪异的脚印是我留下的。我松了一口气,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尼古丁暂时麻痹了我的大脑。
香烟刚抽了一半我便跳了起来,我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的鞋底为什么会有水迹?如果如彭斌所说,我一直躺在房间里,那么鞋底根本不可能踩上水。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即我穿着皮鞋出去了。去哪了?肯定是水房,我记得有一个水龙头没有关严,水溢出水池,淌在地上,踩上去啪啪响。
也就是说,那绝对不是梦,我在某个时刻去了水房,木门后的人是真实的,彭斌在对我撒谎,怪不得他刚才的表情极不自然。
我拉开房门,走进水房,我看到水泥地板上确实有一大滩水迹,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接下来我逐一推开那四扇木门,遗憾的是,我没看到任何东西。
既然是真实发生的事,那为什么我失去了一段关键的记忆呢?
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彭斌提着我的皮鞋出去了,他故意将鞋底踩上水,然后再悄悄地放回来。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彭斌没有必要这样做,如果他想吓唬我,他完全可以伪装那个畸形的脚步声。
到现在为止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从蒋梅绣的莫名自缢到曾文书的离奇遭遇,之后是时常出现的魅影,最后是我的失忆,每件事都没有找到答案,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我感到无比愤怒,就像是有人侮辱了我。
我敲响了彭斌的门,起初是敲,后来是砸。我听到床板响了半天,接着是穿鞋的声音,房门被拉开一条缝,彭斌露出一半脑袋,疑惑地看着我。“马厂长,你还有什么事?”他不高兴地嘟囔道,“我还要上夜班,很辛苦的。”
我强行把门推开,彭斌一下子回到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说实话吧。”我硬邦邦地说,“蒋梅绣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彭斌还是那个固定姿势,两只手插在兜里,“送她回来的人我实在没有看清。”
“她的死跟你有关系吧?”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彭斌瞪起眼睛,伸出胳膊指向房门说,“请你现在马上出去,别逼我报警,那样的话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
“吓唬曾文书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彭斌矢口否认。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说,“今晚我们分开后你到底去没去过水房?”
“没去过。”彭斌说,“我再说最后一遍,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说的都是实话?”
“我可以发毒誓。”彭斌的手在口袋里又动起来。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迅速走到衣柜前,伸出手一下子就拉开了柜门,由于我的动作非常突然,当柜门拉到一半的时候彭斌才扑过来,匆忙之间我看到里面有一个高高的黑影,站在我面前。
彭斌揪住我的衣袖,拼命将我往回扯,同时他的脚踢在门上,柜门合上了。我顺势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伸出脚横在他的身后,彭斌顿时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趁他自顾不暇的时候,我抽出了胳膊,重新回到衣柜前。
我深吸一口气,把柜门打开了。
彭斌面容僵滞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复杂的神情,他如同一个被扎破的皮球,全身软绵绵的,半躺在被褥上,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轻轻地推上柜门,转头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后,我拉开房门离开了。
宿舍楼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里的住户显然少了许多,以往的喧嚣场面再也不会出现了。我走出单元门,夜空已悄然褪色了,整个大地灰蒙蒙的,眼前的景物似是而非,黎明终于到来了,无边的天际就像是换了一件新衣服。
晨鸟像往常一样声声啼啭,空气纯洁得如新生的婴儿,东面的光亮一点点爬升起来,尚未露头的太阳正在酝酿一场颠覆性的革命。
我把两臂伸直,前后活动了几下,骨节咯咯响,声音很脆,虽略有酸痛,但十分舒服。我站在院子中央抬起头,彭斌趴在窗前盯着我,这次只有一个影子。我朝他挥挥手,接着便钻进车里。
车子驶出大院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彭斌的秘密出乎我的意料,我始终认为他的柜子里藏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与蒋梅绣的自缢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现在看来,此假设可以删除了,衣柜里只有一个人偶,穿着一件翠绿色的睡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完全是彭斌的翻版。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总愿意上夜班了。
至此,彭斌的嫌疑可以排除了,他虽然行为古怪,但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所描述的那个陌生人也是可信的,同时我相信曾文书的离奇遭遇与他无关。
以后的日子里我可能还会寻求彭斌的协助,但现在我不会再联系他了,我想他对本案很难有实质性的帮助。
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我心里舒畅了许多,尽管事情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我还是很高兴。
出城的高速公路上车辆寥寥,我把车开得飞快,预计中午就能与孙岷佳见面了,我在途中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接下来的无聊时间里,我开始计划今后的事,包括如何协调徐强志与老厂长之间的关系。
水房里的诡异事件我暂时不去考虑,我相信谜底很快就会被揭开,这一切都是某个人在暗处操控,与灵异现象无关。
混混沌沌的几个小时熬过去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耀眼的万丈光芒使大地的温度逐步上升。
我到了目的地,把车加满油,然后里里外外洗干净。我拨通了孙岷佳的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他让我先回饭店休息,他和经销商在一起。
我回到酒店,向前台出示身份证,接待员仔细地核对一遍,收取押金后递过来一张门卡。我在大堂的商品部买了一条好烟,进入房间后我把门牌号发到孙岷佳的手机上,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的战友来了,我把车钥匙还给他,并下楼目送他离去,他拒绝了我塞给他的烟,这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我躺在客床上,脑子里是空的,我好像睡了一会儿,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抬头望向窗外,太阳还在忙乎着,丝毫没有落下去的意思。
门铃响了,我拉开门看见孙岷佳站在我面前,他换了一套浅色西服,内配条纹衬衫,一条黑色细碎花纹领带垂在胸前,金色的领带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的头发梳理得很顺,一道一道像是平整的稻田。
“你的战友已经把车取走了。”我把他迎进屋里,说,“这次多亏他帮忙,我本想送他一条烟,可他不要。”
“朋友间相互帮忙,不必客套。”孙岷佳解开西服扣子,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关切地询问道,“您那边的事还顺利吧?”
“都办妥了。”我为他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他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我示意他坐下,说,“这次出差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都是我该做的事。”孙岷佳把领带解下来,卷成一团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这边的工作完成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去。”
“孙经理那里已经正式签约了?”
“合约书在我的房间里,一会儿我拿给您过目。”
“不用了,合约的内容我都知道,回去直接交给徐科长吧。”我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两口问,“我们何时走?”
“您刚跑完长途,先休息一晚吧。”
“火车上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