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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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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死未卜;惊的是出了叛徒才有这个大祸。但当时的枪林弹雨容不得她细想,拼命冲出去是她唯一的念头。第二天上午,她在离开医院往家奔的路上,也大概地想过这个问题。“深剑”和“夜行”提供的情报是一致的,甚至和江北党组织发给游击总队的电文也是一致的,这说明情报基本是准确的,没有什么问题。但事情泄露了,肯定有叛徒。谁是叛徒?是“深剑”,还是“夜行”,或是其他人?她心里一团乱麻,想不清楚,也无暇去细想。

于是她只好对阿芳说,叛徒的事过后再说,现在要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在这里住了。她让阿芳先到牛首山游击总队驻地,把情况迅速告诉同志们,叫大家赶紧疏散或转移,自己还要到家中——也就是建邺路“莫愁烟酒店”——去处理一下事情。于是两个人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销毁了,然后锁上门,就要分头而去。

刚要转身,孙英莲看见了挂在院门口的空菜篮。她伸手把菜篮子取下来。阿芳又打开院门,把菜篮子扔进院子里,复又锁上院门,两人这才仓皇上路。

原来,这只菜篮是一个信号。挂在门口,表示安全;门口没有菜篮,表示情况有变,危险!前来联系的同志老远看见后再决定进退,避免意外。

孙英莲匆匆赶到“莫愁烟酒店”,连忙将正对着窗玻璃的那张“红锡包”香烟招贴画取下来。同菜篮子一样,这也是一种暗号。随后,她收拾了一下屋子,考虑自己是走还是不走。

且说郑少青在宁默之的办公室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却意外地发现了那支有些奇怪的钢笔,心里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前几天,也就是16号上午,宁默之叫他到二监去督察处理共产党分子的事情。他一听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于是连忙赶到西郊,将这个重要情报告诉了孙英平。原来,他是潜伏在国防部监察局的我党特工,代号“夜行”。

孙英平把营救的事和郑少青说了。郑少青说刚好有一个机会,自己要到二监去,可以将情况告诉难友们。但为了防止难友们情绪激动,误了大事,他只告诉王峰营救的事,并没有说敌人要屠杀。

现在,不但没有将难友们营救出来,营救人员也全部牺牲了。郑少青深感沉痛的同时,对事情的原委也大惑不解。是出了叛徒?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如果是骗局,那就太可怕了。说明敌人已经怀疑自己,并利用自己布置了这一圈套。而让自己直接上当的人就是宁默之!他和自己接触较多,很有可能发现了自己的疑点。

“可是,他那支钢笔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他更加重了对宁默之的戒备。

他那天潜入到宁默之的办公室,是想窃取国防部的“长江防御计划”或者类似的资料。因为,他平时已留意到这方面的风声。他想搞到这些东西。虽然并没有人下命令要求他这么做,但他觉得这是他潜伏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长江防御计划”的军事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不是一个军两个军的价值,而是一个兵团两个兵团甚至更多生命的价值。有了它,既可以极大地减少我军的伤亡和黎民百姓的伤亡,也可以避免战争对城市的破坏,更对我军渡江战役的成败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以,他瞅准一个机会潜进了宁默之的办公室。

“这是一次主动出击,但有点盲目。事先没有准确信息,所以扑空了。以后得看准了才能下手……”他想。

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宁默之做了暗记,并且已经知道是郑少青潜入过他的办公室。

杜林甫一见陈言屈服了,心花怒放。他连忙下令追子将茅山青花蟒捉到箱子里,又将陈言从玻璃箱内扶起来,抬到“自省室”,让他躺在整洁的床上。

“酷刑砸不碎共产党人的意志,一条无毒的蟒蛇做到了。还是美国佬的玩意儿高明。”杜林甫得意地想道。

“你们去给陈将军泡杯茶,拿包烟,要最好的。从现在起,他就是党国的功臣了。你们都要尊重他,快去!”他对追子等人说。

几个人连忙出了“自省室”。

“陈将军,说吧。你这么做才是对的。”杜林甫催促道。

陈言的目光不再明亮,不再愤怒,而是变得无奈、悲凉,一种宿命的无奈和悲凉。他在内心感叹自己:一个心高气傲的英雄,一个历经残酷斗争的英雄,一个准备为理想献身的英雄,竟落到如此田地。

他嘘了一口气,用手腕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缓慢而无力地说道:“我叫陈言,是江宁游击总队的负责人。我们得到情报,你们要屠杀我们的同志,就……”

正说话间,追子将香烟、茶叶拿来了。杜林甫斜了一眼,冷冷地问道:“那个东西呢?”

追子一愣,随后就明白了杜林甫的意思。他连忙走到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到陈言的面前。

陈言抬起滞涩的目光。他看到纸上印着几排粗黑的大字:

自省书

……余受共产党蛊惑,误入歧途,悔恨莫名……今翻然醒悟,愿洗心革面,彻底脱离共产党之任何组织,诚挚皈依三民主义,效忠党国,为国家之统一富强竭尽全力。

自省人

民国三十八年 月 日

“莫怪我这么做。你要理解。万一你现在胡乱跟我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旦人自由了,就寻机逃跑或自杀什么的,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像你这样的好汉,我们不能不防。来吧,签个字吧。”杜林甫语气温和地说。

陈言迟疑着。

“想想那条青花蟒……”杜林甫阴阴地盯着陈言。

陈言用麻木的手指笨拙地攥住笔,吃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刚才说到游击队什么的。现在游击队还有多少人?都在什么地方?”

“还有50……52人。我们的集合地在牛首山沙子坳。不过,等到你们赶过去,他们可能早就疏散了。”说完这句话,陈言感到自己已经从那支队伍中分离出来了。因为他用了“他们”这两个字,而没有用他常说的“同志们”。

“为什么?”

“他们一见我们没有回去,知道出事了,他们还不……”

“可是,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唉,你爱信不信,随便你了。我没法证明。哦,他们人疏散了……但是总得有点痕迹在……他们总不至于连灶台也带走啊。”陈言喝了一口茶。

“呵呵。对,所言极是!”杜林甫会心地笑起来。

“那你是怎么得到我们的行动计划的?”

“有一个人潜伏在你们身边,他告诉我们的。”

“他是谁?”杜林甫一听,两眼放光,直盯着陈言的脸,唯恐错过一个有价值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

“还想有所隐瞒?我们一公布你的‘自省书’,你……”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隐瞒什么?”陈言伤感地说。他觉得自己仍然是笼中的一只虎,一只病虎,只有到他说出全部有价值的情报,他才会成为一只出笼的老虎,一只出笼的疯狂的老虎!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可能在国防部的一个部门。具体是哪一个部门,我确实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你们是怎么联系的?电报?”

“不是。是扑克牌。”陈言淡淡地说。

“扑克牌?怎么联系?”杜林甫既惊讶又感兴趣。

“其实很简单,就是用扑克牌上的数字代替莫尔斯电报码……”陈言详细叙述了扑克牌传递情报的方法。

“哦,是有点意思。”杜林甫右手摸着瘦削的下巴,低着头在屋子里踱起了小步,好像在琢磨着陈言话中的破绽。突然,他猛地一转身,目光直视着陈言:“你刚才说不知道他是谁,那扑克牌是怎么传递的?是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吗?”杜林甫使用了审讯中的诈问法,试图击碎陈言心中的侥幸。

“杜处长——”陈言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这么称呼杜林甫。“是这样的。你听我慢慢说。我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甚至连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代号……”

“叫什么?”杜林甫紧追一句。

“叫‘归路’。”

“‘归路’?一个有意思的代号。”

“是的。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也非常地小心谨慎。我是组织上安排和他单线联系的。时间是在去年底……12月初吧,我们才刚刚建立联系。就用扑克!”

“可是,为什么不用电报呢?扑克毕竟不如电报来得方便迅速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刚才我说过了,这人非常谨慎。他可能身边没有电台,也有可能有电台。关于这一点,我确实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也不好问。或者可能……即使他有电台,也不方便使用。你想啊,假如这人在你的身边,他方便接受我们发给他的电文吗?那不是找死吗?退一步说,他可以寻机发电文给我们,但我们不知道何时发电报给他才是安全的啊。”

“嗯……不过……你们配一台电报机给他不就行了吗?”

“嗯,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感觉他好像不方便使用电报机。这不是说他不懂电报。他应该懂的。这从他编制扑克密码就可以看出来。”

“行了。”杜林甫有点不耐烦,“那你快说说你怎么和他联系的?”

“联系得不多。因为接上头才三四个月时间。我们约定农历初一取扑克。我派人到城里来,或者让素不相识的人将扑克放在秦淮河边的石洞里,他来取。彼此不见面,这样,双方互不认识,安全。”

“哦——”杜林甫心中的一个疑惑被解开了。“原来是他!我最信任的冯儒!他就是我身边的共产党卧底!华雄飞估计对了!”他在心里叹道。

自杜林甫安排华雄飞、杭苏悄悄跟踪监视冯儒、谈岳、张怀文等人后,华雄飞就瞄上了冯儒。那天晚上,他盯着冯儒到了夫子庙,虽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但他看见了冯儒皮鞋帮上的泥巴,心中起疑,就密报给了杜林甫。杜林甫一直半信半疑。现在,两相印证,他已确信冯儒是共产党间谍。

冯儒自从进入到军统后,凭着他天赋敏锐的听觉和破译密电的才能,曾两次截获日军的电文,为杜林甫领导的军统南京站第三小组的反日情报工作作出了贡献。杜林甫因此获得了一些升迁,冯儒本人也得到了杜林甫的充分信任。与此同时,冯儒也向自己真正的上级——老丁提供了不少有关军统和日伪的情报。

但是,去年夏天,老丁在一次秘密行动中被保密局盯上了。双方在将军巷发生了激烈的交火。老丁和另一名同志中弹牺牲。从此,冯儒与我党联系的唯一渠道消失了。同时,冯儒一直担心的问题真切而严峻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名中共特工了。尽管我方可能有人知道他以前是共产党员,但是,他怎么到了保密局特情处?是叛党投敌,还是我党卧底?这些重要的情况没人知道,他也说不清楚了。继续潜伏,与谁联系?悄悄离开南京,回到自己的阵营,可同志们会承认他吗?他的身份成了一个问题!

身陷敌营,与敌周旋。长夜漫漫,谍影孤行。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在痛苦和思索中煎熬。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去年初冬的一天傍晚,古城南京下着鹅毛大雪。当时他正在机要室值班,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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