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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权相害取其轻,上官婉儿瞬间打定了主意,慨然点头道:“公主有令婉儿岂能不遵?好,婉儿必定会在天后面前不予余力的推荐陆瑾。”
得到了如此回答,太平公主一直悬着的心儿终于落地,笑靥如花地斟满案前美酒,亲自端起一杯递给了上官婉儿,言道:“今日相助,太平没齿难忘,婉儿,你的恩情我记下了。”说完,径直端起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虽非我愿,然婉儿本身就是无依无靠的棋子,无奈入局也!
上官婉儿在心里轻轻一叹,浅笑着将美酒饮尽。
午后,一只夏蝉从宫墙之外飞来,在天空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形轨迹,悠哉悠哉地落在了翰林院内的槐树上,敛翅稍事歇息片刻,陡然之间大放聒噪之声,搅得人须臾不得安宁。
小院二楼一间书房内,陆瑾走到窗棂边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将蝉鸣声阻挡在外,其后回身书案落座,皱眉沉吟半响,继续落笔写字,将心中早就已经思谋妥当的故事写于宣纸之上,未及片时,那张宣纸便写得满当当的。
上官婉儿将视线从案上书卷移开,又有意无意地落到了陆瑾身上,偷偷地打量着太平公主这位情郎的容貌。
与当世所欣赏的美男子面宽身阔,皮肤白皙,体格雄伟不同,陆瑾生得却是非常的文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味儿,就好似那羸弱身虚的书生。
他的容貌算不得非常俊俏,甚至赶不上以俊美著称的解琬,不过却有一股让人过目不忘的韵味。
那是一种经历了万事沧海,而复归平静淡然的韵味,面对陆瑾,上官婉儿就好似面对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潭,在波澜无惊当中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以至于她总想一窥究竟,了解陆瑾究竟还有几多隐藏着的才华和实力。
要说性格秉性,上官婉儿觉得陆瑾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也是有着几分随遇而安和与世无争,鲜少与人争吵红脸,即便面对别人的嚣张挑衅,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地巧妙反击,总会从道理上占据上峰,而非胡搅蛮缠取胜。
反观太平公主,如果说陆瑾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潭,那么太平就可算作熊熊燃烧的火焰了,她既高傲而又自信,性格活泼好动,耀眼张扬,时而坦陈直率,时而狡诈如狐,时而又妩媚娇娆,犹如千面狐般多变而又诡谲,不管走到了何处,走到何人中间,太平公主都是全场瞩目的焦点,公主之中的公主,仿佛所有人都是天生应该围着她太平公主转的。
两人性格相差太远,太平这般恋上陆瑾岂非大大的异数?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互补一说?
想着想着,上官婉儿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侍诏,上官侍诏……”
清晰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上官婉儿的思绪,也是她整个人立即清醒了过来,恍然回神,却见陆瑾正站在她的面前,面上闪动着奇怪之色。
“啊?啊?陆待诏,你,何事?”
想及自己刚才一直痴痴地盯着陆瑾走神,陡然间,上官婉儿面颊飘上两朵红晕,为了掩饰尴尬,她惯性地伸出纤手慌忙拢向额头垂发,然而今日她身着男装,秀发全都压盖在幞头之下,如此一来纤手自然落空,使其动作更平添了几分怪异,看得陆瑾止不住目瞪口呆。
很快,上官婉儿恢复了镇定从容,她轻咳一声,面颊依旧残留着红晕,故作淡淡地问道:“陆待诏有事么?”
从慌乱到镇定,眼前这位美丽女子竟是须臾完成转换,如此强烈的反差,陆瑾半响回不过神来,稍顷方才记得了正事,将手中拿着的宣纸递给上官婉儿道:“侍诏,我以为厘定了一则故事,还请你过目。
”
上官婉儿点头接过宣纸,铺在长案上看了起来,然而心头依旧心乱如鼓,久久不能集中精神。
第二六三章 引荐之客
陆瑾返回长案落座,心头止不住的奇怪。
这几天,上官婉儿似乎变得非常的怪异,时不时对着他出神发呆,而且眼神中更带着一丝莫名之色,陆瑾心知双目乃是人心灵之窗户,从中可以看出许多心底隐藏的东西,在上官婉儿的眼神中,他感觉到了好奇,感觉到了探究,甚至还感觉到了钦佩,这当真忒煞怪也!
被如斯美丽的女子暗地里注视,陆瑾二丈摸不到头脑之余,心内不禁也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情,竟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微带暧昧的尴尬气氛在书房内静静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婉儿方才将注意力落到了眼前的宣纸上,刚读得几句,美目陡然一亮,整个人瞬间专注了起来。
陆瑾所写的,乃是一篇名为的故事。
故事讲述春秋时期鲁国人仲由因家中贫穷,常常采野菜做饭食,却从百里之外负米回家侍奉双亲。父母死后,仲由做了大官,所积的粮食有万钟之多,坐在垒叠的锦褥上,吃着丰盛的筵席,仲由依旧常常怀念双亲,怀念昔日百里负米回家的日子。
整篇故事寥寥百来字,却是孝感天地,即便是上官婉儿读了,也忍不住生出了感动之心。
长吁一口气,上官婉儿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望向陆瑾微笑开口道:“敢问陆郎,这则故事你是如何想到的?”
陆瑾平静清晰地回答道:“侍诏,仲由本是孔子的学生,百里负米一事流传诸多野史当中,百里之遥前去负米归家,一两次做到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仲由这般长年累月持之以恒,不管是酷热寒暑都不会放弃,这样孝顺之情着实非常感人,因此在下对流传野史稍加整理,写成了这篇。”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问道:“陆郎之意,莫非是想将这则故事载入之中?”
“对,在下正有此意,除了这则故事以外,某还计划再写上几篇。
”
上官婉儿放在宣纸上的纤手轻轻地抚过上面优美的文字,点头道:“好,就依陆郎之言。”
离开书房,陆瑾抱着一摞书卷沿着小道穿过月门,返回了翰林院专门拨付给他们用于撰书的小院。
这座小院名为“应贤”,清幽雅致,有树有花,呈马蹄形排列的砖石大屋谈不上气派,但也算非常宽阔,倒是非常不错。
郭元振和解琬前去史馆收集资料,此时并不在应贤院中,空荡荡的正堂内唯有几名吏员正在分置书籍,其中一人看到陆瑾入内,急忙起身拱手道:“陆待诏,棋院吴待诏正在偏厅等候。”
陆瑾一听是吴成天来了,自是非常的上心,毕竟昔日若非遇到吴成天,他也不可能凭借棋艺进入内文学馆,继而又成为了翰林院棋待诏,说起来吴成天对他也有知遇之恩。
来不及多想,陆瑾将怀中抱着的书卷交给吏员,吩咐他按照要求分类放置后,举步朝着偏厅而去。
此际,吴成天正坐在偏厅长案后发怔,眼见陆瑾入内,不禁起身悠然笑道:“七郎好生忙碌也,老朽等你多时了。”
陆瑾急忙抱拳致歉道:“惭愧惭愧,时才正在与上官侍诏商量撰书之事,却不知吴老丈到来。”
吴成天摇手哈哈笑道:“无妨无妨,老朽只是与七郎说笑而已,今日至此,是受人所托。”
陆瑾微笑着示意吴成天落座,坐在他对案笑道:“不知是何人所托,所为何事?”
“也非什么大事。”吴成天轻轻一叹,这才言道,“司马老儿在洛阳城北市当中,也有着一座棋馆,欣闻七郎成为棋待诏,司马老儿实在非常高兴,想请七郎今日前去对弈为乐,顺便指点一下馆中棋手棋艺,不知七郎可有空闲?”
吴成天口中的司徒老儿,自然说的是司马仲连,陆瑾略一沉吟,抛去了本欲埋首书案之心,点头笑道:“既然是司马馆主相邀,陆瑾安敢推托?好,待我收拾一下,便跟着老丈前去北市。
”
片刻之后,陆瑾脱掉官袍换上一身舒适长衫,与吴成天有说有笑地出宫而去。
行至宫外,早有马车在此等候,两人联袂登车,驭手轻轻一甩马缰,马车调转车头,顺着长街轻快疾驰而去。
洛阳城地处中原腹地,加之为大运河,历来为重要的货物集散地。
而在城内,光是独立的市坊,便有三座之多,分别是位于洛水之北的北市,以及城内西南角的西市,还有地处于城内腹心地带的南市。
若论市集规模和交通优势,当属南市最甚,南市不仅连接通济渠可直入大运河,更与运渠相连接连洛水,可谓占尽水陆优势。
然说到底,南市热闹繁华不假,比起北市却少了一股富贵高雅,盖因洛阳城涉及珠宝首饰、丝绸锦缎、胭脂熏香等名店,几乎都在北市之内,而能够消费这些物品的,多为达官贵族,因此造就了北市高端大气上档次之风。
司马仲连的棋馆位于北市一条幽静的小街内,其规模比起长安城那座棋风馆要逊色许多,待到陆瑾跟随吴成天进入其中后,才发现这座棋馆竟是别有洞天,其内在风华完全不逊于棋风馆,甚至还要超过许多。
跟随着吴成天的脚步,陆瑾曲曲折折地走了半响,穿过回廊来到了一片院落之中。
院子不大,中间的水池几近占据了一半面积,池畔立着一座砖木轩亭,亭子旁边种植着一丛青竹,两个人影亭内而坐,似乎正在对弈棋局。
听到脚步声响,其中那名黑衣人当先抬起头来,却是许久未见的司马仲连,待看到陆瑾,司马仲连起身大笑道:“噢呀,七郎来了么?今日正是蓬荜生辉也!”
边说边走,话音落点司马仲连已是迎至亭下。
陆瑾上前长躬一礼道:“前来洛阳许久,瑾还未及前来拜会馆主,着实惭愧。”
“七郎少年英杰,事务繁忙而已,何须致歉?况且你这不是已经来了么?”司马仲连笑着摇了摇手,又亲热无比地拉着陆瑾的手笑道:“来来来,七郎,今日老夫替你引荐一位洛阳名士,他也是老夫的忘年之交。”
陆瑾微笑颔首,任由司马仲连执手步入凉亭,此时,那名白衣青年已是从棋案旁站起,正含笑望着陆瑾。
第二六四章 引荐之客(下)
陆瑾视线迎上,待到看清白衣青年的容貌,脸上挂着的笑容陡然一僵,微露惊讶之色,显然有种意外之感。
白衣青年则是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