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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缓缓坐了起来,抬目四顾,才发现此乃一间简陋却不失整洁的寝室。
只可惜寝室之门用布帘挂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他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抬起手来揉揉太阳穴,这才记得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夜他与崔若颜两人从海寇船上跳海而逃,前去不远处的一座海岛,其后恶浪汹涌,连绵不绝,而在浪涛中浸泡甚久的他也是为之重病,快游到岛上的时候便失去知觉昏迷不醒。
其后所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更不明白是如何来到这间房屋中的。
莫非崔若颜已经找到了船只,并带着他已经返回了大唐?
想到这个可能,陆瑾登时就振作精神,便想翻身下榻。
然而刚刚站在榻边,他就感觉到浑身上下酸麻无力,一幅大病初愈的样子。
便在此刻,那道布帘忽地一动,走入了一个明目皓齿的丽人儿,正是与他共度为难的崔若颜。
见到陆瑾已经醒来,崔若颜玉脸上登时就现出了惊喜之色,将手中捧着的陶碗搁在土坑边,笑语言道:“郎君已经醒了么?这次你可是将我吓坏了。”
陆瑾站定稍稍凝神,皱眉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不久!才三天三夜而已?”崔若颜笑着一句,语气中却甚是揶揄。
“什么,三天三夜?”陆瑾立即不能置信的瞪圆了双目。
第九五零章 古怪之处
“对啊。”崔若颜认真的点了点头,却是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陆瑾愣怔少顷,忽地感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麻烦娘子了,多谢娘子在我重病昏迷的时候照料于我,谢谢!”
“陆郎君何须客气。”崔若颜轻笑莞尔的言得一句之后,又继续说道:“若非郎君你不顾危险潜入海寇船只上救我,说不定此刻我还在海寇们的手里,若颜此举也是投桃报李而已。”
陆瑾咧嘴虚弱的笑了笑,这才有闲暇打量这间不大的屋子,疑惑问道:“我们莫非还在那座荒岛之上?此乃谁的房子?”
崔若颜轻轻颔首,出言解释道:“这间木屋应该是过往渔夫临时休憩所用,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住在里面的渔人乘船离去,与其失之交臂,看来我们还是被困在了岛上。”
陆瑾默默然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崔若颜的相扶下走出寝堂,在前院转悠观察了一圈之后,他这才神色凝重的言道:“崔娘子,你可有觉得海寇擒你之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闻言,崔若颜露出了几分思索之色,点头言道:“郎君这么说起,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我前来白鲨岛的时候,可是一直未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的身份,而且行踪也是极其保密,怎会被这些盘踞在海面上的海寇知晓?倒是甚为奇怪。”
“娘子说得不错,而且还有一点,我终觉得这些人似乎并非海寇。”
听到陆瑾这一句话,崔若颜那双远山黛眉眉梢猛然一抖,显然非常吃惊,很快她又镇定下来镇重其事的问道:“陆郎君何出此言?”
陆瑾像是早就已经经过仔细判定,口气低沉而又舒缓:“不瞒娘子,在下也算经历战阵,见惯生死,对于刀口舔血的人物,比如说那些征战军卒,都是一眼就能够认得出来,盖因经年厮杀,这些人身上都会自然而然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杀气,但那天我观那些海寇,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残忍好杀之色,怎么说呢?他们似乎就如同豪门大族护卫私兵一般,空有花架子,而无刀口舔血的杀气……”
崔若颜静静听完这番话,面上思索之色愈见浓厚,半响方才绷着俏脸言道:“郎君如此推断倒也有理有据,说起来那天我登船的时候,面对那些海寇总感觉到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只是当时并没有细想,现在我终于察觉到了感觉奇怪之处,那些海寇似乎太过文质彬彬,而且对待我也是有礼有节,完全没有其他海寇那般粗鄙蛮横之态,至于他们的首领王剑川,更是不像一个首领,完全没有一丝亡命之徒的感觉。”
刚才之言本就是陆瑾的一番推测,没想到待将脑海中盘旋着的疑问说出,崔若颜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倒也令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如此说来,王剑川所领的那群海寇之所以要挟持崔若颜,只怕不止想要博陵崔氏缴纳赎金这么简单,理应还有其他目的。
可那目的究竟为何却是无法猜到,一时之间,陆瑾和崔若颜均是皱起了眉头,作出深思状。
半响之后,还是崔若颜当先长吁了一声,轻叹道:“算了,还是不去绞尽脑汁费力思索,若这些人还另有目的,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可惜现在我们被困在了这座荒凉的海岛上面,却是插翅难飞,但愿他们不会折回来寻找我们。”
陆瑾言道:“海寇无法确定我们究竟是在何处跳海而逃的,找寻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一点娘子倒是用不着担心,唯一可虑的是这座海岛若是荒无人烟,也不知何时才会有船只到来,载我们返回大唐。但愿表兄和大郎能够及时将情况禀告给公主殿下,出动水师前来搜救。
崔若颜认同的点了点头,想及这件事透露着让人说不出的神秘古怪,不禁暗自一叹。
此刻吴县之内,马不停蹄返回吴县的陆长青金靖钧两人,正在向太平公主禀告此行遭遇海寇的经过。
待得知陆瑾为救博陵崔氏崔若媞而孤身潜伏至海寇船只,从而不知所踪之后,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太平公主,此际也是一阵冰冷倏忽漫过身心,骤然生出了一阵身临悬崖绝境的眩晕,俏脸更是瞬间苍白。
见到太平公主惊愣当场,陆长青无比愧疚的开口道:“殿下,都怪在下无能,使得陆驸马独自一人前去冒险,陆驸马离开之时曾告知在下,让我请公主你立即传令给扬州大都督府,请他们派出水师前去搭救,救人如救火,还请公主速速决断。”
太平公主攸然回神,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她终是沉静了下来,眼眸中泪光莹然,口气却是坚强无比:“驸马涉险危难,自当速去搭救,去信不必了,本宫现在亲自赶赴扬州,坐镇军中寻找驸马。”
坐在旁边的陆望之也是满心焦急,听太平公主如此决断,他立即认同点头道:“殿下说的不错,七郎遇险我们陆氏也不能坐视不管,长青,就由你陪同殿下前去扬州,襄助殿下找寻七郎。”
陆长青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孙儿遵命,必定不负祖父重托,将七郎找回来。”
金靖钧思忖了一阵,开口道:“我们云蛟帮在沿海一带也算略有人脉,待会我回去之后,会立即出动舟船寻找七郎,若有线索,立即向公主殿下你禀告。”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转身望着陆望之一脸郑重的开口道:“外祖父,太平须得连夜赶赴扬州,带着俊彦同行多有不便,还请陆府代为照料本宫与七郎的孩儿,拜托了。”
陆望之猛然一柱竹杖站起身来,慨然点头道:“公主放心前去便可,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俊彦,等待你与七郎共同归来。”
太平公主感激的点了点头,情况紧急之下也不多话,返回屋中简单收拾行装,又换上了一件便于骑马驰骋的武士劲装,便带着一队缇骑出了陆府府门,朝着北方的扬州呼啸而去。
第九五一章 追封为王
仲夏七月,武后的车驾返回了神都洛阳。
当那整肃华丽,声势浩大堪比帝驾的车队从城门磷磷开入,碾过天街之时,登时引来了百姓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片太后万岁之声直上云中,传了很远很远。
居中那辆八马驾拉的高车上,武后正肃然端坐其中,她透过窗棂前的薄纱帐幔望着外面不断掠过的街景,看着人们夹道欢呼的笑脸,嘴角不禁溢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几个月以来,武后日子过得可谓波澜壮阔。
先帝驾崩后,所立的遗诏极大的限制了武后掌权,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将她剥离出权力框架之外。
对于这一切,原本武后非常失望难堪,也对先帝的狠心有些忿忿不平,甚至还起了就这般当个不管事的太后之心思。
但是她没料到的是,裴炎居然作出了雪中送炭之举,硬生生的曲解了先帝遗诏的意思,也使得她能够借机转圜,重新掌握了朝政。
其后她与裴炎两人更凭借着李显强行擢升韦玄贞为相时的鲁莽之言,将他顺利废掉拉下了帝座,另立李旦成为了帝王。
如此一来,武后终于能够从多年的幕后议政变为了台前听政,每日早朝,均是如同大唐皇帝一般坐在龙床上听群臣禀告事务,反观新帝李旦,却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坐在另一旁,让不少忠直的老臣为之痛心唏嘘不已。
在前不久护送高宗皇帝的灵柩返回长安后,武后更觉得自己的权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特别是那些以前看不起她、曾反对高宗立她为后的关拢贵族们,更是全都匍匐在了她的脚下,成为了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对于这些人,武后虽则心带轻蔑,然也还是好言抚慰,因为武后想得很远,也看得很远。
这些曾经给她带来无数麻烦的关陇贵族们已经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能够分化便分化,能够拉拢也必须拉拢,要让他们成为效忠于她的人。
武后真正的政敌,乃是对于朝局变故一直隐忍未发的李氏宗族,这些人才是她所忌惮的对象。
原本她很有信心能够轻而易举的平息李氏宗族们的怒火,特别是有着首席宰相裴炎的支持,这一切应该更是轻而易举。
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完全打乱了武后的部署,也使得她的心内腾升出了一股愤怒的火焰。
怒火的源头,那便是现在裴炎居然胆敢忤逆她的意思了。
前不久,武后准备擢升其侄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常卿虽然向来不位列宰相之中,但如果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便可以参政议政,也是视为宰相。
如今宰相班子足有八人,除了刘仁轨之外其余全是裴炎的亲信,武后让武承嗣成为宰相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完全可以算作一件小事而已,也对裴炎没有多大的影响。
但没想到的是,裴炎却对武后此举大为不满,甚至还在暗中抵触太后之令,拖拖拉拉了几近一月,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经过此事,武后才猛然意识到了裴炎现在已经将政事堂视为了他自己的禁脔,容不得他人插足其中,即便是她这个太后也是如此。
武后气恼之余,更有了一层异样的感觉,那个曾对她言听计从的裴炎,似乎因权力膨胀而渐渐不听话了,更有隐隐对抗之意,这可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苗头!
心念及此,武后鼻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冷哼,透着冰冷无情,寒凉肃杀。
沉吟半响,她猛然出声言道:“婉儿,即刻传旨,三日之后朝廷在乾元殿举行大朝会,除常参官之外,在京七品以上官员须得全部前来参加。”
说完之后,武后却发觉并没有听到那声熟悉的应答,不禁疑惑的抬眼望去,却见上官婉儿正坐在车厢角落望着外面的街景发呆,显然处于走神的状态。
见状,武后黛眉猛然一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