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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翻下马背,整理马褡裢简单的收拾了几件事物,这才缓步上山。
这条羊肠小径既窄又险,有一段路几乎都是贴着山壁在走,若非步履矫健者或者山中那些熟悉山道的樵夫,寻常人何敢走这样之路。
对于陆瑾来讲,此路走了不下数百遍,故此特别熟悉,油然记得昔日练习武功的时候,裴道子为锻炼他的耐力以及毅力,曾要求他每日往返山路一趟,而且用时不能超过一个钟头。
也就是因为如此缘故,走起此路来,陆瑾可以算得上的健步如飞了。
就这般疾行小半个时辰,陆瑾额头已是微微冒出了细汗,他稍事喘息了一下稳定心神,大概估算了一下,发觉只剩下里许之路了,应该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老师隐居的茅庐。
正欲继续前行,一阵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晰气息掠过大地,带动林木起伏似浪,好似太平公主温暖的纤手轻轻拂过了他的脸庞,也使得他周身上下大感惬意凉爽,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第九八五章 面见恩师
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院门,陆瑾脚步缓慢的走了进去,环顾四望,种菜的那片洼地似乎缩小了不少,想来也是因为他离开的缘故,师傅与裴道子再也不用多种蔬菜。
而在茅屋之前,昔日时常攀爬玩耍的那棵桑树已经长高变粗了不少。
陆瑾知道这颗桑树曾经乃是他们师徒重要的经济来源,树枝可做手杖,可做良弓,可为剑鞘剑柄,每每拿到市集上贩卖,就可以换得笔墨纸砚等事物。
看到居住多年的草庐依旧清贫如斯,陆瑾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以老师儒学大师的绝世文才,以及在士林中的崇高地位,不管是走到何处,都能够成为人们高山仰止的对象,即便入阁登堂成为宰相,也不在话下。
可是老师就因为不满武后摄政,奸臣当道,选择了挂冠而去离群索居,这份坚守,这份执着,这份傲骨,实在太难得了,也是当今许多名儒所或缺的。
便在陆瑾悠然思慕之际,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从里屋走了出来,熟悉的苍老嗓音豁然入耳:“谁在哪里?”
陆瑾浑身一震,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者正站在台阶上淡淡发问。
他斑白的头发在头顶结成发髻,一道细长的眉宇,脸上布满了沟沟壑壑,颌下一缕长须当胸飘拂,锐利的双目依旧犀利如剑,正是陆瑾的老师孔志亮。
因现在天色已经黑透,孔志亮才没有看清站在院内之人乃是陆瑾。
“恩师……”
陆瑾颤声言得一句,疾步而上,对着站在台阶上的孔志亮已是当头一个大拜。
孔志亮身子一抖,面上露出了无比惊讶之色,惊声一句:“七郎……”连忙快步下阶将他扶起定眼一看,眼眶立即就红了起来。
陆瑾泪流满面,请罪言道:“恩师在上,请恕陆瑾这些年来事务繁忙,未曾前来荆山探望老师,实乃有错也!”
孔志亮认认真真的将陆瑾仔细端详了一圈,这才爽朗大笑道:“尊师重道放在心里面便可,何须增添那些庸俗不堪的往来礼仪,来,跟老师进屋,咱们续茶闲聊。”说罢,已是执着陆瑾的手走入了茅庐当中。
师徒两人见面,自然有许多话题闲聊,品着略带苦涩的春茶,陆瑾先将这些年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大概对着孔志亮说了,特别着重讲述了高宗皇帝驾崩之后朝局的现状。
孔志亮虽则隐居山林,但对于朝局还是尤为关注,不过许多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此际听到陆瑾这个见证者的清晰讲述,以前许多想不通的疑问也是得到了解答。
“你是说……先帝曾经留下了一封遗诏给庐陵王,庐陵王被武后废除之后,又将这封遗诏交给了你?还让你借机匡复大唐江山?”
“对,遗诏在此,请老师过目。”陆瑾从怀中取出了那份须臾从不离身的诏书,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孔志亮。
这封诏书他一直是贴身收藏,而且还作了密封防水的保护,故而前些日落海的时候,才没有被海水侵透。
孔志亮知道这封遗诏对目前的大唐意味着什么,面容严肃的接过捧在掌中慢慢细读,一双眉头皱得却是更深了。
看罢之后,孔志亮出了一口长长的粗气,慨然言道:“七郎,此物实乃匡复社稷,厘定朝局的定海神针,使用得好,可比千军!”
陆瑾也知道遗诏的重要性,同感的点了点头,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许久的疑问:“可是老师,以我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完成这项伟业,而我也不知道应该把这封遗诏交给谁。”
孔志亮久久的望着他,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的神光,淡淡言道:“七郎,你并非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封遗诏,而是你根本就心怀犹豫!”
一语落点,陆瑾陡然一惊,显然不知道孔志亮为何会作出如此评价。
孔志亮悠悠一叹,轻声问道:“你与武后也算是多有接触,说说看,她在你心中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不要敷衍老师,我要听你的真实想法。”
面对孔志亮直言不讳的要求,陆瑾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今天他本是为了向孔志亮请教而来,若出言欺瞒,与欺骗自己又有何异!
烛光幽幽,摇曳不止,映照得陆瑾的脸庞也是忽明忽暗。
他斟酌良久,方才当先一句评语:“太后英明圣武,任人唯贤,襟怀开阔,虚心纳谏,实乃千古罕见的治国奇才,以我看来,太后为政之能比起太宗皇帝,也不在话下。”
“老师,”陆瑾目光直视孔志亮,语气诚恳而又坦然:“太后十四岁入宫成为才人,凭借聪慧过人的头脑,一路行来斗到王皇后、萧淑妃成为皇后,打压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权相使得先帝得以掌握君权,在先帝目不能视物的时候,又以女子之身统御国政,延续了贞观之治遗风,在她的带领下,大唐可谓是蒸蒸日上,国泰民安,更为值得一提的是,太后更任人唯贤重视科举,大力打压门阀政治制度,使得许多寒门之士得以进入朝堂,为寒窗苦读多年却始终不比上世家子弟的寒门学士求取了一份公平,实乃太过难得。”
“若论太后的缺点,当然也有,那就是太过狠毒无情,心狠手辣,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野心,她连自己的亲身儿女都不会放过,实乃让人为之心寒,也让人生不出太多的效忠之心,而且太后太过贪恋权势,容不得其他人染指她的权力,即便是亲身骨肉也无法能够与之分享,长久以来,必定会祸乱大唐。”
听罢陆瑾这一席话,孔志亮缓缓颔首,捋须言道:“想得已经很透彻了,看来武后赐你高官,让你为驸马,并没有蒙蔽住你的双眼,七郎,老师原本还担心你会成为武后为虎作伥的工具,看来还是我太过忧心了。”说罢,摇头失笑,却是一脸欣慰之色。
第九八六章 答疑解惑
沉吟半响,孔志亮开口言道:“的确,为师也要承认武后她非常有才能,强先帝多矣!世人常用西汉吕后比较武后,实乃大缪!武后旷世奇才,岂是吕后能够比拟的!然正因为此点,武后一直对权力贪恋不放,现在居然架空帝王临朝称制,一个女人即便她再是优秀,始终也为女子,天下臣民,满朝文武、皇室宗亲岂会容得一个女子把持朝政而不权归新君?所以这注定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而武后为了维持权力,双方必定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目前正在进行的李敬业勤王,正是先行之一。”
经过孔志亮一番拆解,陆瑾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的确,即便武后再是了得,始终也得不到天下民心,朝廷文武百官之心,一个女子坐拥江山不仅是一个笑话,更是一个可怕的祸端。
陆瑾不知道在那莫名记忆记载当中,武后究竟是依靠怎样的手法获得了皇位,成为女皇帝。
但是陆瑾可以肯定的是,以武后狠辣的秉性,她那帝位必定浇灌了无数仁臣义士的鲜血,以及无辜之人的性命,通往皇者的道路,也是一片血腥。
拨乱返正,还权于圣人,才是身为臣子的他应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笼罩在陆瑾心头的沉沉阴郁陡然消散,也使得他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出言道:“老师说得不错,但以我来看,眼下却不能将这封遗诏交给李敬业。”
孔志亮微微思忖,顿时明白了陆瑾的意思,问道:“七郎莫非是担忧李敬业是东汉董卓那样的人物?”
“对!”陆瑾点点头,开口道,“目前还无法知道李敬业匡复之举究竟是为了公心,还是为了私利,故不能将这么重要的遗诏交给他。”
孔志亮缓缓颔首,沉吟半响,提议道:“现在皇室宗亲在朝堂中的力量已是不弱,七郎你可以尝试着与德高望重的李唐皇族长辈接触,若有合适之人,不妨将遗诏交给他。”
孔志亮这个方法的确不错,但却有着一个弊端,陆瑾叹息道:“然若由李唐宗族之人拨乱反正,高宗血脉必定不能掌权,而皇帝之位也会花落别家。”
“是啊。”孔志亮点头道,“只可惜你资历尚浅在,在朝堂军中均是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却不能成为领头人物匡复社稷,故而这件事,只能交给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办。”
陆瑾点了点头,心内已是有了主意:“老师,以我之见,不妨先弄清楚李敬业起兵目的,若他当真是一心为公,那我就把遗诏交给他,这样他也师出有名,拥者云集,若他并非是匡复大业之人,那我就静待时机,将遗诏交给皇族老臣,让他们来完成此事。”
陆瑾所言是为最稳妥的办法,孔志亮点头表示同意。
遗诏话题告一段落,陆瑾又将前不久在荒岛上所发现那些藏书的事情给孔志亮说了。
陡然之间,原本沉静犹如深潭的孔志亮立即就惊得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郎……你你……你此话当真?那个荒岛真藏有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前的百家典籍?”震惊之下,就连孔志亮说话也是忍不住结巴了起来。
“当真!这么大的事情,学生岂敢虚言!”陆瑾正容颔首。
待得到陆瑾肯定的回答之后,一股激动难耐的热血直冲孔志亮的头顶,白皙的脸膛上亦是激动得通红。
孔志亮本就是当世大儒,自然懂得那些典籍的价值,更别提还有儒家经典书籍,那可是用任何金银都不换的无价之宝啊!
陡然之间,孔志亮便已经打定了注意,出言道:“七郎,你快说说那荒岛的具体位置,为师明日就前去江南道,出海寻书。”
陆瑾点点头,说了一个具体的方位,末了沉声言道:“到得盐官县后,老师可以前去找盐官县县令,他一定会襄助老师出海的。”
孔志亮点了点头,大感快慰。
这时候,天色已是渐渐亮堂了起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师徒两人竟是秉烛畅聊了一夜。
陆瑾现在心内块垒顿消,也知道该如何利用先帝密诏完成大唐臣子应作之事,对着孔志亮拱手言道:“老师,军情紧急,学生还要赶去荆州领军,就此别过!还望老师珍惜身体,多多保重,长命百岁。”
孔志亮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七郎,你身为儒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