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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听得一阵默然,暗自垂泪不已,言道:“难道侍诏你也不愿意离开皇宫么?你可是天后侍诏啊,只要你肯出去,天后一定会允许的。”
上官婉儿嘴角泛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不由暗叹香菱想得过于简单,淡淡言道:“奴从小长在这皇宫中,此地便是婉儿的家,走,又能走到何处去呢?”
说罢,她惆怅地站起身来,长身柳腰悠悠踱步走到窗棂前,遥望着掖庭宫的方向,轻叹道:“或许那永巷葬花井,便是我最后的去处啊。”
香菱听得暗自神伤,却又无言以对,故去的宫人很少掩埋,几乎都会在永巷中被烧为灰烬,然后撒入那通向暗河的葬花井内,葬花葬花,正是无数宫人最后的归属,凄美而又残酷。
※※※
放衙之后,陆瑾安步当车地出了玄武门,行入宽阔的大街准备返回永宁坊。
负手慢行缓步悠悠,陆瑾脑海中却如车轮一般转个不停,一双剑眉也是紧紧地拧了起来。
昨夜暗探翰林院书阁,如何在阁内照明一事让陆瑾伤透了脑筋,首先不能使用油灯,那就意味着只得寻找其他的光源照明。
然而,陆瑾左思右想,只知道那来自南海的夜明珠似乎有黑夜发光之效,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其他,然则,夜明珠珍贵无比,一颗上好的珠子只怕不下千金之巨,以陆瑾现在的财力,如何能够购买?
“实在是想不到啊……”陆瑾烦劳地挠了挠头皮,大感无计可施。
慢吞吞地回到钱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火焰般的晚霞挂在西方天际,美丽而又迷离。
“呀,是陆郎回来了?”
瞧见陆瑾归来,正在前院洒扫庭除的钱秀珍急忙走了过来,微笑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期待之色。
第一三九章 前倨后恭
陆瑾知道她心中所想,苦笑言道:“二娘子,不巧得很,这两日书博士金效白告假,并没有前来内文学馆。”
钱秀珍小口微微一张,目光止不住的失望,有些兴致阑珊地言道:“原来如此,有劳陆郎了……”
陆瑾笑言道:“娘子但且宽心,你所交付的事陆瑾一定会放在心上,待到金效白假后归来,我再行了解其人其品,你看如何?”
“好,”钱秀珍点头笑了笑,向着正堂张望了一番,小声言道,“瞧郎君这般模样,似乎还没有餔食吧?要不奴替你下碗面片儿?”
陆瑾心知钱夫人刻薄吝啬,正欲开口拒绝,不料一人突然从正堂中而出,笑吟吟地开口道:“咦?这不是陆郎回来了么?二娘,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速速为陆郎备饭?”
“啊,啊,备饭?”钱秀珍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秀眉望着钱夫人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
钱夫人轻叹一声,言道:“陆郎啊,奴瞧你孤身一人独自起炊多有不便,这样,以后就跟着我们一并晚饭,你看如何?”
陆瑾显然也有些发愣,回过神来方才笑言道:“好,那我缴纳伙食费便是,有劳夫人了。”
“哎!多一双筷子而已,何须另行缴纳钱财?!”钱夫人嗔怪地看了陆瑾一眼,笑道,“我们府中一般为暮鼓之后开始餔食,陆郎到得时间前来正堂便可。”
“多谢。”陆瑾微笑拱手,“夫人,在下还有事情前往房中一趟,待会一定准时到来。”
钱夫人颇为和蔼地点点头,目送这陆瑾远去了。
钱秀珍仍旧是一头雾水,问道:“阿娘,你……今天为何这般……”
“你是想问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慷概吧?”
钱秀珍没有回答,显然默认。
钱夫人眼眸中闪动着商人一般精明算计的光芒,言道:“我今天无意听棋风馆的那些宾客言及,陆瑾并没有担当棋助教,而是直接当上了棋博士,呵,那可是从九品下的官职,与你那未婚夫一般无二,这样的人物我看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现在与之处好关系,以后说不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
钱秀珍恍然醒悟,却又啼笑皆非,无奈笑道:“娘啊,你如此前倨后恭,难道就不怕人家笑话么?”
钱夫人抬起手来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冷哼道:“你这傻丫头,咱们在商言利,这有什么好可耻之处?快去做饭吧,今天第一顿,记得丰盛一点。”
暮鼓敲定之后,黑沉沉的暮霭已是笼罩了长安城。
陆瑾换得一件干爽的衣物,顺着走廊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钱夫人钱秀珍母子已在正堂内等候了。
钱夫人高坐在罗汉床上,面容和蔼,一见陆瑾入内立即笑着招手道:“来来来,陆郎快坐。”
陆瑾含笑点头,目光一扫堂内,发现备置了三案美食,他选得末位那一案席地而坐,瞄得案上的酒菜一眼,却是有些意外。
几案的菜肴颇为丰盛,一只肥溜溜冒着油光的烤鸡,一大盘萝卜炖羊肉,一块蒸得酥烂的羊后腿肉,更令人意外的是,肉上居然还撒着价值不菲的胡椒,另外,还有一壶看似自家酿制的米酒。
钱夫人笑盈盈地言道:“陆郎住在我们钱家多日,说起来还没有替你接风,正巧今番陆郎你招录成为棋博士,实乃可喜可贺,奴在此备以薄宴,就此恭贺了。”
陆瑾心思剔透,一听钱夫人知道自己成为了棋博士,立即明白她判若两人的因由。
然而势利之人多矣,此乃人之常情,何能苛责求全?他也不说破,笑微微地举起酒碗言道:“多谢夫人美意,陆瑾当满饮致谢。”说罢,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以前双方有些僵硬的关系似乎改善了不少,陆瑾眼见堂中只有自己和钱夫人母子,不禁好奇问道:“对了,不知钱大郎所在何处?为何没回来?”
钱夫人笑着言道:“陆郎有所不知,我那大郎天生勤奋聪明好学,在国子监内可是有口皆碑,想必是为了专研学问晚归了,放心,要不了多久,应该便会……”
一言未了,前院中突然响起了仆役略带惊慌的声音:“咦,大郎君,为何喝了这么多酒……啊,慢些……快快快,扶住郎君……”
正堂内的三人立即愕然,陆瑾抬目望去,便见两名仆役驾着一个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摇曳灯烛的照耀下,不是钱多是谁?
只见钱多面色通红,脚步虚浮,驾着他入堂的那两名仆役看似极为费力,额头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呀,怎么如此的醉?”钱秀珍心疼兄长,立即霍然起身,急忙跑上前去帮忙将他扶住。
钱夫人有些惊讶,转念间却又笑道:“无妨无妨,想必是与同窗喝酒喝多了,男人嘛,出门在外哪有不应酬的时候?千万关系正是在酒中。”
钱多醉眼朦胧,两只胳膊陡然一挥甩开架着他的仆役,上前抓住钱秀珍的手醉醺醺笑道:“柳娘子,本郎君看你能逃到哪里去?快,继续行酒令,谁输了谁饮个唇杯儿?”
陆瑾不知他口中的唇杯儿是甚,尚在疑惑不解,然而见这厮举止轻浮放浪形骸,不用问多半是去了青楼楚馆风流快活,想及时才钱夫人还说他是专研学问去了,陆瑾暗暗感到好笑。
钱夫人听罢这几句,也明白了钱多所干的好事,然而她向来溺爱这独苗苗,忍不得半分责备,挥手言道:“快快快,将大郎君送回房中休息。”
那两名仆役急忙点头,又是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钱多。
钱多仿佛送别般对着钱秀珍一阵拉扯,大着舌头高声言道:“柳娘子……你等着我,待我筹够了……钱财便替你赎身,咱们一起双宿双栖……游戏人间……我要带你去看你最爱的流萤……”长长的尾声还在厅内回荡,他已被仆役夹走了。
钱夫人有些抱歉地笑道:“大浪醉酒失态,还请陆郎不要见怪。”
陆瑾呆呆愣怔浑然未觉,半响之浑身轻轻一震,一丝光亮瞬间掠过了心海,不禁笑了。
第一四零章 解决之法
夜空碧蓝,残月高悬,层层叠叠的含元宫宁静一片,园圃树林沙沙摇曳,天地间幽静得令人心醉。
子时刚过,一道人影轻捷利落地闪出了内文学馆,悄悄几个纵跃,轻而易举躲过游弋的巡逻甲士,随风潜入夜,脚步落无声,恍若黑暗中的鬼魅般神秘。
黑色人影在宫道旁边的花圃中等待了片刻,其后又犹如山猿般敏捷弹起,以高超的身手穿过暗哨林立的宫道,不消片刻,已是站在了翰林院的围墙下。
没有半分迟疑,黑衣人翻墙而入,悄然接近了翰林院西侧的那栋木楼,一刻钟之后,他已是神出鬼没地站在了书斋门外。
开锁而入,黑衣人又紧紧地关上了房门,长吁一口气拉下面罩,赫然便是陆瑾英朗的面孔。
他四下环顾了黑沉沉的书斋一周,从怀中掏出一物,轻声笑言道:“小家伙们,一切都看你们的了。”说罢,将之系在了脖子上。
此物乃是一个丝绸荷包,用极其透明的丝线缝制而成,里面流光溢彩装的全是流萤(萤火虫)。
那日被钱多言语启发,陆瑾突然想到了用萤火虫照明的法子,告假两天出了长安前去山林寻找,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抓得许多流萤归来。
起先,陆瑾将流萤缝制在布包之中,却发现效果微乎其微,左右寻思,换得了这个既透明又透气的丝绸荷包,一经尝试,夜晚三尺之内都可以清晰看见。
陆瑾喜不自禁,暗自感谢了钱多一番,今夜值守潜入书斋进行调查,再也不怕照亮的麻烦。
“不过……该从何查其呢……”望着一排又一排的高大书架,陆瑾略微沉思了片刻,暗叹道,“从头来吧。”
站在门口书架前,陆瑾随意抽出了一个书卷,解下上面细绳将之慢慢展开,那悬在胸前的流萤荷包刚好垂在书卷之上,上面的字迹自然是清清楚楚:
总章四年八月初一,棋待诏吴成天应召帝前对弈,一败两胜。
总章四年八月十八,棋待诏司马仲连辞官隐退,帝不舍,备宴送行。
……
陆瑾眉头微微一挑,将手中书卷合拢后,又拿起另外一卷,展开看到:乾封元年正月十三,帝封于泰山,诸棋待诏陪同。”
看着看着,陆瑾霍然醒悟,暗道:“原来这个书架所记录的全为棋待诏的事情,想必阿爷也不会成为棋博士,这里的书料可以不用看了。”
他寻思谢怀玉如果真的是进了翰林院,应该会以文学之事见长,于是便去寻找记载文学之士的书卷。
找得足足有半个时辰,陆瑾终于在靠近中间甬道之地发现了一些书卷,上面赫然写着:龙朔四年,帝后从左、右史和著作郎中遴选文学之士为国撰书,刘懿之、周思茂、元万顷、范履冰入选,候命于翰林院,由玄武门出入禁中……
龙朔四年正是谢怀玉失踪的后一年,陆瑾心头不禁为之一震,细细将那卷史料读完,记载的却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刘懿之和元万顷曾以撰书发生争吵,承旨许敬宗调解;又如元万顷嫌自己的公事房离茅厕太近,恶臭难耐申请调换……看得陆瑾是哭笑不得。
陆瑾不知道的是,他所看的资料名为实录,涵盖了翰林院的衣食住行、人事任免、每日大小事、官吏姓名籍贯等等,既包罗万象又杂乱无章,而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