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
景泰帝匆匆走下御台,来到胡濙身前。尽管他对胡濙素无好感,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好言安抚一番,因为话是冲胡濙说的,却是给殿中一大帮老臣听的。
“胡卿是累朝老臣,国之栋梁,而此去边境路途遥远,一路上车马劳顿,胡卿哪堪承受?眼下社稷多事,还望胡卿切不可再存此念,时时事事都以社稷为重。”
闻得此言,殿中有六成人当即跪伏于地。
“臣等愿赴北境迎候圣驾。”
一个个都想顺着杆子往上爬是不是?景泰帝心中不乐,微微侧头,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于谦一眼。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主和者、主张出迎上皇圣驾者占据了人数优势,看见这番场景,于谦心中有分无奈。也怪那个余忭,好心办坏事,以一番思虑不周的刺激性言辞,将局面早早导入了摊牌的地步。
“臣等恳求出迎圣驾,虽万死而不敢辞!”
不待于谦开口,跪地官员将头磕得“咚咚”直响,言之凿凿,情之切切,令殿中几名秉性纯良的女官感慨动容,无不泪眼婆娑。
陈循出班,“皇上已致书上皇与也先,他日上皇以数骑或十余骑人马随行入境,皇上自会派遣百官出迎,故而此时谈论迎驾一事还言之过早。”
跪地者中一人抬起头,斜眼冷视陈循,“听闻上皇捎来敕书,得知上皇日日在虏廷受苦,我等寝食难安,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虏廷见驾,不愿再耽搁下去!”
陈循又道:“而今不知也先驻扎于何处,也不知上皇何时启程回国,大家急也无用!”
另一名跪地者抬起头来,“季铎都能见到上皇,我等岂会不如季铎!”
“咚咚咚!”
磕头声复起,合成的声浪令人闻之心惊。
景泰帝默然良久,一时间心灰意冷,脑中飞快地盘算着妥协的法子与尺度。这个时候自然要先叫上胡濙、王直等人,去内殿密议一番。
跪地的一帮廷臣中,已经有人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色。
“胡卿······”
景泰帝话没出口,却闻殿外响起了一阵骚动。
“皇太后驾到!”
皇太后竟然也赶来凑热闹?景泰帝骇然望向于谦,却见于谦长长舒了口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皇太后缓步入内。她身着盛装,面无表情,徐徐扫视殿中众人,目光迟迟未触及景泰帝。
一帮随行内侍、女官、宫女留在殿外,汇成了乌泱泱的人群。殿中的光线为之一暗。
站立着的廷臣立马跪地,先前跪地的廷臣也转身面对皇太后,“臣恭迎皇太后圣驾!”
景泰帝快步迎上前去,无比恭敬地行大礼,“恭请皇太后圣安!”
“都起来吧。”
皇太后依然不看景泰帝,径直走到殿中,目光在于谦、陈循、胡濙、王直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但闻悉嗦声起,百官陆续正身,纷纷垂首肃立,无人敢正视皇太后。
肃立于御台侧前方的兴安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小跑至皇太后身边,殷勤地道:“恭请皇太后升座。”
皇太后默然不动,驻足于百官朝班之前,漫无目的地望着幽暗的内殿。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接下来皇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大明将何去何从。
只有景泰帝敢偶尔抬头望皇太后一眼,即便身为天子,他此刻也得万分小心,在朝中纷争僵持不下的时候,皇太后的话语分量极重,甚至可以一锤定音!
诶,越王呢?景泰帝脑中闪过一丝疑惑。朱祁铭不在场,他的心便七上八下,这番忐忑并非于谦一个若无其事的眼神就能安慰得了的。
“季铎去了虏廷,不日即可带回上皇的音讯,你们再等几日不就得了?何必抢在这个时候争论不休!”
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她绝口不提季铎奉了景泰帝旨意这件事,也略去了“皇帝”这样的字眼,但语意仍相当的明晰,这让心中惴惴的景泰帝暗中舒了口气,而一帮率先跪地生事的廷臣则难掩失望之色。
“禀皇太后,听闻上皇捎来敕书,且数次托人传话,臣等心忧上皇,茶饭不思。若不迎回上皇圣驾,人心难安啦!还请皇太后三思。”班中有人道。
皇太后迟疑了一小会,“上皇的敕书与传言真假莫辨,不可卒信。”
对上皇敕书的真伪,换做是别人,只能心中存疑,或在小范围内悄悄议论那么几句,绝不敢犯忌将疑问当庭宣之于口。也就是皇太后一人能公然说出“真伪莫辨”这四个字来。
一语既出,朝中纷争便算尘埃落定了。
短暂的讶异之后,景泰帝绷紧了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大敌当前,众卿应以社稷为重!”
丢下此言,皇太后转身快步出了奉天殿,站在秋意肃杀的林边,回望天边落日的余晖,目中已是泪光滢滢。
朱祁铭正跪伏于道边,“请皇太后降罪!”
皇太后眼中怒光一闪,片刻后,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斥化作一声哀叹,随秋风散去。
“你起来吧,哀家不怪你。帝位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稳的,可是,置上皇的安危于不顾,号令军民与也先大战一场,得胜之后,他的帝位便能稳如泰山了。或许,天意如此!”
!!:!!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叶知秋
疏林掩映着幽深的宫道,落日余晖斜照着点点黄叶,辉映出金黄的一片。劲风骤起,宫道上飞起漫天叶雨。
皇太后的肩舆渐行渐远,终于在暗香残留的桂林边,随簇拥的人群,隐入了迷蒙的雾色中。
今夕或将露重霜寒!朱祁铭拂拂方才弄皱了的常服,透过渐起的暮色,追寻空中暗至的流霜,让脑中的那分热望慢慢冷却。
“报!陛下,大同总兵官郭登羽书来报,也先挟持上皇至大同城下,声称要替上皇报仇,助上皇复位,扬言今年不成则用五年时间,五年不成则用十年!”
“朕早已敕谕边将,命他们如遇上皇回国,只放数骑或十余骑人马入境,可大同、宣府两地边将态度暧昧,试图两不得罪,竟然对朕的敕谕置若罔闻,坐视也先大军入境!于卿,北境情势诡谲,万不可将社稷安危的重任寄托在大同、宣府守军身上,速增添紫荆关一带的兵力,并提督京中各营备战!”
“臣领旨。陛下,而今虏情不明,宜多派夜不收赴京城四郊打探消息。”
“准奏!”
殿中君臣的奏对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朱祁铭知道,所谓的“夜不收”就是哨探的俗称,这一称谓起源于辽东大军,后被全国广泛使用。
眼下连京营都要广布夜不收了,这预示着继土木堡事变之后,决定大明与瓦剌最终力量对比格局的又一场大战已然降临,除非听任瓦剌予取予求,否则,任谁也改变不了天下大势的固有运行轨迹。
朱祁铭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去。
“娘娘,您不可去奉天殿呀!”
在一处岔路口,朱祁铭略显恍然的神智被一阵骚动声唤醒。循声望去,就见皇后由两名宫女搀扶着,她面前跪着黑压压一大片宫女,正七嘴八舌力劝皇后钱氏。
“娘娘,您凤体贵重,何必去奉天殿枉费口舌?”
“是呀,娘娘,话不投机,说得多了,反倒让自己不自在,这又是何苦?”
······
目光掠过人丛,朱祁铭终于看清了钱氏的姿容。她真的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番落魄状谈不上有多丑陋,并未损及她给别人留下的观感,相反,那副病病恹恹、愁困潦倒的模样,倒让她平添了几分凄美的气韵。
钱氏一眼望见朱祁铭,整个人瞬间震颤了一下,目中浮起深深的期许之意。
“越王,快救上皇回国!”
这声叫唤凄恻至极,朱祁铭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为之颤抖。
“胡闹!”
这道喝斥声方歇,就见北侧有成群的人影朝这边移来,人群呼地一顿一分,皇太妃吴氏缓步走出人丛,直视钱氏,目光比刀子还有锐利。
“你身为上皇皇后,却不知检点,屡屡违背祖训预政,成何体统!”
钱氏的随行宫女无不惶恐,纷纷转向吴太妃行大礼,只有搀扶钱氏的那两名宫女还愣在原地,看样子很想松手行礼,又怕钱氏力不能支而倒在地上。
钱氏根本就不看吴太妃一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祁铭,期待着他的回应。
若换做是以往,吴太妃虽是长辈,但钱氏却是宫中正主,对吴太妃只须略尽礼数便行了,宫中诸事还轮不到吴太妃大呼小喝。可时过境迁,尽管敕谕未下,钱氏却已被人们习惯于称为上皇后,而吴太妃摇身成为皇太后,这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钱氏如此无视吴太妃的存在,除心念全放在朱祁铭身上这层缘故之外,恐怕还可归之于旧日的心境使然,她不愿舍弃皇后的身份,也不愿承认吴太妃即将获取的尊荣。
或许,归根溯源,这份不愿与不舍的背后还隐含着别的潜台词:有朝一日,上皇这两个字的次序似乎可以颠倒一下!
“越王,原来你也在此。”
耳闻吴太妃的招呼声,朱祁铭赶紧挥去脑中杂念,躬身施礼,“祁铭参见皇太妃,皇太妃金安!”
抬眼端视吴太妃的姿容,见她比实际年龄生得年轻许多,若与皇太后站在一起,二者恐被疑为两代人。只是,她眉眼间仿若与生俱来的哀婉之情已不复存在,代之以人见人惧的决绝之意、跋扈之态。
“越王,福安宫请不动你这尊大神,倒也罢了,事后无人会责怪你。不过,宫中是非多,你还是少掺合为妙!”
朱祁铭暗自一震,这一刻,在他心目中,一个往日里令人不敢稍生疑心的哀婉女子形象被彻底颠覆了!
他作礼辞别吴太妃,临转身时,忍不住朝钱氏拱手施礼,而后一路疾走,很快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秋浦轩,一群丫鬟见他沉着脸,情绪欠佳,便垂首躬立,不敢贸然近前。
他快步朝书房走去,耳闻身后脚步声响起,回首一望,见是欧阳仝跟了来。
“殿下有心事?”
朱祁铭一步跨入书房,快行数步,临窗入座,“朝中大事已定,我大明不日即可与鞑贼决一死战。”
欧阳仝亲手点燃数枝蜡烛,烛光盈室,掩住了窗外黯淡的天光。
“这是好事呀,殿下为何不乐?”
朱祁铭沉吟许久,“本王方才见到了吴太妃。”
欧阳仝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了,良久后幽然一叹。
“吴太妃近来的举止异常,在下也略有耳闻,这给前朝与后宫带来了新的变数,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中,或许只有善变之人才能理清纷乱如麻的时势,笑到最后。殿下,难怪世人不能免俗,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既然世事无常,那么,易反易覆者也未必都是小人。像殿下,还有于尚书这样的人,不愿随俗,胸怀远大抱负,一切权衡取舍皆决于社稷长策,于国而言,这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于己而言,却正好相反,不图名不图利,最终未必会比随俗者活得自在。罢了,功成身退,不失为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