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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他。
瓦杰贡嘎大活佛失态地说:“我决不允许一个修炼‘七度母之门’的人继承布达拉宫峰座大活佛的法座。”
尼玛考官说:“大活佛,还是让考试来决定吧,这是规矩。”
2
布达拉宫后面的宗角禄康保留着仓央嘉措时代的峥嵘野秀,龙王潭依然深翠,粗硕的古树依然繁茂。香波王子和措曼吉姆就像一对情侣奔赴幽会那样,肩并肩走向了树林深处。
香波王子一屁股坐到草窝里,着急地说:“就在这里吧,快告诉我,珍宝在大昭寺的什么地方?”
措曼吉姆说:“可你还没说你准备给我什么。”
香波王子吃惊道:“你实现阿妈的遗愿,还要报酬?
措曼吉姆诡谲地点点头:“肯定不能便宜了你。”
“说吧,多少钱?”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要你。”
香波王子愣了,半晌才说:“谁告诉你的你可以要我,也是你阿妈?”
措曼吉姆认真地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原以为我等待的是一个喇嘛,他至少八十岁了,没想到是这么帅一个俗男子,我不能白等,我也是付出了的。”
香波王子说:“你不能胡思乱想,我这是在掘藏,掘藏是什么知道吗?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神圣加起来都比不上它神圣的那种东西,就是佛教本身,简单一句话,没有掘藏就没有藏传佛教。”
措曼吉姆说:“我是伏藏的一部分,你掘的不就是我吗?”
香波王子瞪起眼睛望着她:“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可我的目标是‘七度母之门’,不是你。”
“这里是宗角禄康,到了这里你的目的就应该是我。”
“现在许多人都在抓我,哪儿都危险,我来这里仅仅是因为这里最安全。”
措曼吉姆冷笑一声:“这里干什么最安全?谈情说爱最安全,仓央嘉措的老地方,谁不知道啊。香波王子你要不是男人你滚吧。”说着抬脚朝一片草丛踢去,居然一脚踢出了三个用过的安全套。
香波王子瞪着安全套,半晌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叹口气说:“好吧,你先告诉我珍宝在大昭寺的什么地方,然后再说别的。”
“你在骗我,我要是告诉了你,你立刻就会抛弃我。”她说罢就走。
香波王子跳起来抓住她:“措曼吉姆你听着,现在有三件事情对我同样重要:第一是发掘‘七度母之门’的伏藏;第二营救我的同伴梅萨;第三是保护你,我曾经说过,我不相信开启‘七度母之门’需要以那么多生命为代价。措曼吉姆,也就是你,是仓央嘉措情歌告诉我们的第六个情人,其中有四个在我们找到她后,都死了。我不想让你跟她们一样。我发誓要保护你,用生命保护你。你现在已经非常危险,必须跟我寸步不离。”
措曼吉姆说:“死了就死了,我不怕的。放开我,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香波王子放开了。措曼吉姆扭头就跑。追逐是必然的,追不上也是必然的,香波王子靠在一棵古松的老皮上,喘着粗气,对十步外的措曼吉姆大声说:“你不怕我怕,我怕我得不到‘七度母之门’,快说呀,珍宝在大昭寺的什么地方?”
措曼吉姆说:“不说,就不说,除非你答应我。”
“你听我解释措曼吉姆,你是一个藏民,你应该知道掘藏有严格的规矩,要么跟命定的法侣结合,要么杜绝一切色欲保持绝对清洁。如果我跟别的女人乱来,不仅不能消除蒙昧,获得帮助,还会让我污秽不堪。一个污秽不堪的人,如果还要执意掘藏,必死无疑。更糟糕的是,清洁的伏藏一见到污秽之气,就会逃遁而去,永远消失,历史将不会再有最后一次伟大的伏藏与掘藏了。”香波王子说着,一种自豪从心底油然而生。搁在以前,他是不会放弃这样一次求之不得的艳遇的,措曼吉姆绝对是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姑娘。即使踏上掘藏之路以后,他也曾认为自己是仓央嘉措再生,可以享有“在欲行禅”的特权。但是现在,香波王子意识到自己变了,烦恼变成了菩提,火中生出了莲花。
措曼吉姆说:“你是个瞎子,法侣到了跟前你都不认识,只有我才能帮助你,我的肚子就是证明。”
香波王子断然道:“不,你不是法侣。”他眼前浮现出梅萨的面孔,心说我的法侣只能是梅萨。要破色戒,只能是梅萨。
措曼吉姆委屈地说:“原来我等的不是你,你不是仓央嘉措,我也不是仓央嘉措的情人。”
“是不是你听我给你唱,唱仓央嘉措情歌。”
“我不听,我不听,没有实际行动的情歌,就是不放奶和茶的水,有什么味道啊。”
情急之中香波王子和措曼吉姆都忘了这些话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隔墙有耳。尤其是宗角禄康,这个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幽会情人的福宝之地,这个亘古及今孕生性爱的男女私情场,那许多植被茂密的狭小空间里,就有猴急猴急的人儿,倒挂了黑色与红色的牛鼻靴,投身于天当被地当床的浪漫。现在这些人不猴急也不浪漫了,都听着,至少有一个地方的两双耳朵静静听着。一个镶金牙的男子轻轻撩开树叶,听清了,也看清了,几步之外的措曼吉姆竟是如此美丽。他低下头,小声对身边的女朋友一个胖姑娘说:“起来,把衣服穿好,我们有事情要做了。”胖姑娘问:“什么事情?”镶金牙的男子说:“别忘了我们是拿了人家的钱的,我们天天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享受性福。仓央嘉措约会情人的老地方,总会出现与仓央嘉措有关系的人。这是老板说的,我们终于等到了。”
失望的措曼吉姆再次跑起来,但这一次她跑得太快,把香波王子甩得太远。等她像个捉迷藏的游戏中藏起来没人找的孩子,失落地跑出来去寻找香波王子时,偌大的宗角禄康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
“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她喊着,急得嘴唇立刻起了泡。
一个镶金牙的男子和一个胖姑娘从树丛里窜出来,指着一个密树形成的自然窝笼说:“他在里头,让你快进去。”
措曼吉姆没想别的,一头扎了进去,看到里头除了荒芜秽亵的乱草,什么也没有,转身要出来,却被胖姑娘拽住了胳膊,被金牙男子抱住了腰。
“放开我,放开我,流氓,流氓。”措曼吉姆喊叫着,但这样的声音在宗角禄康的风流气氛里只能被当作美妙的音乐。
措曼吉姆被压倒在窝笼里的芜秽乱草上。胖姑娘沉重地压住了她的腿,金牙男子更加沉重地压住了她的肩和胳膊。苗条如蛇的措曼吉姆突然发现自己柔弱得就像一根草。
金牙男子舔着金牙问:“什么叫‘七度母之门’?”
措曼吉姆仇恨地望着他,摇头。
金牙男子又问:“什么珍宝在大昭寺的什么地方?”
她再次摇头。
“你是仓央嘉措的什么人?是他的后代,还是他情人的后代?快说。”
她坚决摇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
“你说你的肚子就是证明,什么证明?”他把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冒火地瞪着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金牙男子狞笑一声,从腰里拔出一把红铜拉丝柄的白藏刀,一刀割开了措曼吉姆单薄的夏季氆氇裙,看了看那肚子,立刻把电话打给了老板。
3
香波王子是被人骗离宗角禄康的。他找不见措曼吉姆,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却喊出来一个胖姑娘。胖姑娘说:“你找的是不是这样一个姑娘?”她形容了一番。香波王子说:“是啊,是啊。”于是胖姑娘告诉他:“我看她跑出宗角禄康大门,回家去了。”香波王子问:“你怎么知道她回家去了?”胖姑娘说:“她离开了你,不回自己家去哪里?”香波王子心说,对啊,措曼吉姆不是说原来她等的不是他吗?她肯定又到大昭寺门口一边磕头一边等待去了。这么想着,他跑出宗角禄康,钻进一辆出租车,大声说:“大昭寺。”
半路上,香波王子进商店买了一顶礼帽、一副墨镜和一件藏青色的布料藏袍,穿戴齐备,在镜子前一照,发现跟昨天大不一样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好了自投罗网的准备。梅萨和措曼吉姆都在罗网里头,他不自投,怎么能把她们捞回来?
他远远地下车,步行来到东孜苏路,往前进入八廓南街,避开大昭寺广场,混杂在商贩、游客、转经者的人群里,绕到了大昭寺门口。门边站着一个熟人,正是阿若喇嘛。不过阿若喇嘛无动于衷,扫了他一眼,就把眼光投到别处去了。这使他信心大增,感觉自己这番改装是可以蒙骗一时的。他走向售票窗口,掏出七十五元钱买了票,检票进去,躲到门边,朝外观望着。他在那些磕长头的人堆里搜寻措曼吉姆,搜寻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便转身朝里走去,心说也许措曼吉姆还没有到达,先去里头寻找梅萨,出来再找她。
他穿过辩经大院,来到一左一右两根黑黝黝的带有羊图腾残痕的老柱子前,看到上面的绿金刚贴牌和红金刚贴牌已经没有了,像是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掏出手机,拨打梅萨,对方是关机的。他低着头,迅速走向那一河金光潋滟的酥油灯,没几步,就撞到一个喇嘛身上,他想绕过去,却发现他东喇嘛也东,他西喇嘛也西,抬头一看,愣了。国字脸喇嘛和前后左右的许多喇嘛,一起伸手揪住了他。
国字脸喇嘛说:“我们知道你还会回来。”
香波王子说:“我来救我的人,梅萨呢?”
喇嘛们押解着他,走向南边一座他从未到过的黑门院落。香波王子看到阿若喇嘛和邬坚林巴以及王岩和卓玛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在了后面,这才意识到自己就是扒了皮人家也能认出来。
黑门只开了一条缝,喇嘛们押着香波王子一进去,就被国字脸喇嘛关上了。院落的四面都是僧舍,还有厨房和马厩,还有做杂活的女人的身影,还有一间专门用来关人的两米见方的黑房子。
黑房子成了香波王子的归宿,他后悔得把礼帽掼到地上:“他妈的,他妈的,我为什么不能花钱雇一个人来打听梅萨的消息?”又觉得雇了别人是不放心的,自己肯定还会来。他踢着铁门,喊道:“你们这是犯法,大昭寺有什么权力抓人?”
国字脸喇嘛在门外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掘藏师,掘藏师首先是一个修炼密法的佛教徒,我们不过是给你提供了一个闭关静修的机会。”
香波王子懵了:他们非法关押你,你却不能说他们违法。而且,闭关静修不仅是无限期的,而且随时都会蒸发。不管你怎样蒸发,都可以看成是因闭关而涅槃,不会有人追究责任的。他哀求道:“你们不是也希望我能证明大昭寺是‘七度母之门’的所在地吗?放我出去,我保证证明给你们看。”
国字脸喇嘛说:“说的是天亮前,期限已过,我们已经不需要了,这是秋吉桑波大师的法旨。”
香波王子说:“但圣教是需要的,别人是需要的。”
国字脸喇嘛说:“我们不喜欢别人需要。‘七度母之门’一旦离开正等正觉者的引导,必将成为圣教的灭顶之灾。你不是一个正等正觉者,‘七度母之门’也不会有打开的可能,伏藏已经被你毁灭,刺穿圣教心脏的人,不是佛法的敌人、罪恶的叛誓者是什么呢?大昭寺的存在,既是福音的存在,也是惩罚的存在。”
香波王子长叹一声:“看来我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