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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Kawasaki?三划川的川崎,还是河童的河崎(注:日文姓氏‘川崎’舆‘河崎’都念Kawasaki。)?”
“哪个都可以。”他敷衍地说完便笑了。我推测应该是河崎。没来由地,只是觉得河崎比较适合他。
“好。”他把杯子递到我面前。我其实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觉得人家递过来的东西就该接下。“干杯。”
我不习惯酒精,而且我还未成年,不过,我多少也明白酒精恐怕是学生生活不可或缺之物,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酒杯。红色的酒液让我有种成熟大人的错觉。
“呃,是为了什么干杯?”我探问道。
“为了一百亿呀。”
“哦……”
“还有庆祝我们的邂逅。”
“邂逅……啊。”这个理由还比较能接受,但总觉得毛毛的,“我只是搬过来……而已。”
“我在等人搬过来。”
“迟早总会有人搬来的啊。”
“没想到竟然是个唱巴布·狄伦的男生。”
“哦……”我只觉得是自己的糗事被揪出来耻笑,忍不住想低下头来。
两只酒杯一碰,发出轻脆悦耳的声响。红酒的味道比想像中顺口,我松了口气。
“尾端圆滚滚来过了吧?”他又重复那句话。
“你刚才也提到过,是在说什么啊?”
“猫。”
“哦哦。”我小心不让杯子倒下,谨慎地放到地毯上,“那只猫呀,有啊,来过了。是河崎先生养的猫吗?”
“不用先生,叫我河崎就好。”
“是河崎养的猫?”
“直呼名字,感觉就亲近多了对吧?”河崎说。确实,称呼时略去敬称,距离感一下子便缩短了,不过又不见得距离缩短就是好事。
“这栋公寓很早就住了个老外,老是用敬语跟人家说话,完全熟络不起来。”
“哦……”比起同意他的意见,我反而是在“老外”这两个字的发音里听出类似轻蔑的歧视语气,对他多少起了点戒心。
“那只野猫很可爱吧?尾巴后段像折弯的石楠树枝似的,前端圆滚滚的,所以叫做尾端圆滚滚。”
“它常来?”
“你说尾端圆滚滚?”
“对、对。”我甚至感到某种若不同意他,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的气氛。
“猫啊,通常会去拜访寂寞的人。”
“换句话说,它上我那儿去,是因为我寂寞?”
“你被它看穿了。”河崎面不改色地说道,又补了一句:“黑猫尤其厉害。”
“说到黑,你不也穿了一身黑?”
“很像恶魔吧。”他自己也承认。
“还好啦。”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唷。——再怎么样我也说不出这种话,只好说:“很像只黑狗。”很像是一只鼻子高挺、背脊笔直、威风凛凛的狗。
“其实,我是死而复生的。”河崎歪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我,“完全是个恶魔对吧?”
“从死亡复生?”
“从回天乏术的状态。”
我开始紧张起来,话题该不会扯到诡异的方向去了吧。“死”或“复活”这些字眼,应该更谨慎说出口才对。
我环视房间。什么都没有,地上随意摆了一台手提音响,一旁散放着录音带和杂志,靠墙有一面穿衣镜,除了简易的衣橱和电话,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没有报纸、也没有坐垫和靠垫,笼统地说,就是没有生活感。被堆积如山的纸箱占去所有空间的我的房间虽然很糟,他的房间杀风景的程度也相当惊人。要是把我的行李搬一半过来这里,刚好可以平衡吧。
“你是学生吗?”河崎问。
“是啊,从后天开始。”
“那今天呢?”
“今天?”
“到后天之前你还不是学生吧。”
“我今天……?是什么呢……。准、准学生吗?”我给了个平凡的回答,“河崎你呢?也是学生?”
“我的事不重要啦。”
我看到房间角落有一张小几,上头摆着手镜和一罐造型发雕,还有电动刮胡刀。我的视线回到河崎身上,他肯定是很讲究外表的人,总觉得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氛围。
“真是太刚好了。”河崎喝了一口酒之后突然说道。
“刚好?”就算恶魔开心地对自己说“真是太刚好了”,我也不觉得高兴。
“我正好想做一件事。”
“想做一件事……。这样啊……”听起来也像是在暗示同性之间的性关系,我开始害怕起来。
“我正在等一个契机。那件事需要人手帮忙。”
“呃,我不记得我说过要帮忙……”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低头看着还没喝完的红酒,迟迟无法判断该不该继续喝下去。存在于我的内在的我正低语着:我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我刚才说过,这栋公寓里住了一个老外对吧?”河崎说。
“你是说那个讲话都用敬语的外国人?”
“对。他就住在这个房间隔壁的隔壁。”
“一〇一号室啊。”我在脑中画出公寓的草图。一〇一号室是越过中央楼梯,最靠边的房间。“是哪一国人呢?”
“老外每个看起来都一样啊。”河崎不知道觉得哪里好笑,张大嘴笑了好一阵子,“不过肯定是从亚洲来的。”
“亚洲很大耶。”
“他年纪比你大一点点。”
“是留学生吗?”
“应该是。”河崎点点头。
“你们不大熟?”
“说熟算熟,说不熟也算不熟。”
“你说那个外国人怎么了?”
“恰好是前年的这个时候,他开始常关在房里不大出门了,变得很消沉。”
“是思乡病发吗?”
“发生了很多事。”河崎似乎知道原因,看样子却不打算向我说明。
“这样啊……”“很多”真是个方便的用词。
“其实之前,他一直和女友住在一起的。”
“啊,真令人羡慕。”只有这个时候,我是发自真心地当下脱口而出。面对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在我的感觉里,“女友”与“同居”正宛如终极目标之一。“他是因为和女友分手,所以意志消沉吗?”
“猜对了唷,椎名。”河崎指着我说。
“那么那位不大出门的外国人怎么了?”
“我希望他打起精神来,所以想送他一份礼物。”
“这主意不错。”我嘴上说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哪里好。
“他一直很想要一本辞典。”
“辞典?”
“他平假名跟汉字都看不懂,却想要辞典,很有意思吧?只要有辞典,总会有办法。他是这么想的。”
“我好像可以理解。”我嘴上说着,但当然一点也不了解。
“他呀,好像想翻辞典查两个词。一个是‘窝囊废’,他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水果。”
“另一个词呢?”
“‘加油’。他的国家里没有这个词。”
“是哪个国家啊?”
“亚洲的某个国家吧。”
“对哦,你刚刚说过了。”
我在想差不多该回房了。一方面是,明明坐着,人却累了起来;另一方面我也挂心在房里等着我的纸箱们:而最重要的是,我开始觉得恐怖了,要是继续待在这个房间,可能不消多久我就会被逼着买下昂贵的壶或衣柜了。
“所以说,”河崎说:“所以说,我想送他辞典。”
“我觉得很好啊。”不妙,再不走不行了。我直起身子。
“不能是一般的辞典,要很厚的、很豪华的。”
我坐立不安,盘算着起身的时机。
“我要去抢《广辞苑》。”
河崎的话直直冲进耳里,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要做什么?”
他张大鼻翼,难掩兴奋的神情,扬起嘴角说:“我要去抢《广辞苑》。”
我哑然失声。有一种地面抽离、唯有我一个人浮在半空中、被抛弃的感觉。我知道自己颜面的皮肤掠过阵阵痉挛。
“所以了,”他继续说:“要不要一起去抢书店?”
我学到了一个教训:没有敢抢书店的觉悟,就不该去向邻居打招呼。
【二年前 1】
那个时候,正在四处寻找失犬的我,首先遇到一只被辗死的猫,接着遇到了一群杀害宠物的年轻人。
一辆以超乎常理的疾速从我身旁呼啸而过的深蓝色轿车发出“叽——”的煞车声,往左弯过转角不见踪影之后,旋即传来一声短促的“咚”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宜人的温暖,仿佛只要时间对了,全镇的樱花都将一齐绽放;然而听到那道声音的瞬间,我顿时全身发冷。
我慌忙冲了出去,跑下平缓的坡道,奔往深蓝色轿车左弯的转角。
时间是黄昏五点过后,逐渐西沉的夕阳,慢慢将城镇的表面染成一片赤红。
那道“咚”的声音,有一种在身体内侧震荡般的独特音色,所以我知道——被撞了。
“What happended?(怎么了?)”我身边的金历`多吉一面跑,一面用英文问道。
“车子,”我调匀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车子好像撞到什么了。”
“车子,吗?”多吉用结结巴巴的日语问我。
“嗯,好像被撞了。”
“黑柴,吗?”
我偏起头看他,讲这什么不吉利的话!——我差点没发火,还是吞了下去。黑柴是我上班的宠物店走失的柴犬,正是我和多吉从刚才一直在市区里四处寻找的狗。
因为是黑色的柴犬,所以叫黑柴。这样的命名或许太随便,但做为商品分类的标记倒是不坏。而在它失去做为商品的价值的现在,我们也只是继续这么叫它罢了。
“黑柴,非常遗憾。你从今天开始不再是商品,要降级成为朋友了。”这是店长丽子姐两个月前对满四岁的黑柴所说的话。黑柴相当可爱,相当聪明,价格也压得相当低了,还是卖不出去。我想可能是因为它的鼻子天生歪一边,这个外表的缺陷比起它各种“相当”的优点都要来得醒目之故吧。
心脏剧烈地鼓动,我胸口都痛起来了。我快步走下坡道,多吉随后跟上来,这名二十三岁的不丹人健步如飞。
世界是充满讽刺的,这我也明白,所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找了大半天找不到的狗,有可能会在归途中以被撞死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
很平常的黄昏。城镇似乎正屏住声息,窥视着意外现场。路上不见任何放学后的孩子,可能因为上下学路线没经过这里吧;这一带是新兴住宅区,只见配色大同小异的房舍栉比鳞次。某处传来开窗的声音,或许哪户人家也听见了刚才的煞车声,但很快又关上了。
因为是下坡路,我又走得急,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我踩稳脚步开始小跑步,鞋子好几次差点掉了。
我想起丽子姐的脸。要是黑柴被撞了,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丽子姐拥有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雪白肌肤,总是面无表情,从不表露情绪。我听说以前曾有客人把丽子姐误认为店里的摆饰人偶,恐怕未必是玩笑话。她那张标致到几乎毫无现实感的脸孔,与其说是一位从事服务业的店长,更接近无血肉的橱窗模特儿或蜡像。
不过就算是那副模样的她,要是得知自己疼爱的滞销柴犬遭逢意外,应该也会皱起一道眉吧?
弯过转角,车子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一只小动物倒在马路正中央。道路施工过后隆起的柏油路面上,那只猫宛如沉睡似地倒卧在人孔盖上头。
是猫。
不是柴犬。
不是黑柴。
但,我说不上松了口气,反倒忧郁了起来。那是一只年约四、五岁的黑猫,体格很健壮;黑色的毛皮虽然沾到泥土,仍非常漂亮。脖子的部分被压烂,露出了骨头,它的脚尖一阵一阵地痉挛,令人不忍卒睹。有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