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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脸凑近车窗。
后座摆着一个宠物笼。
“(怎么了?)”多吉把脸凑了过来,似乎也发现了笼子,“啊!”了一声。
我发现笼子里装了一个会动的物体,这下无庸置疑了。
心脏怦地一跳,可能因为太过惊愕,我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笼子里应该是装着小型犬,再不然就是猫。
“多吉,是他们。绝对是他们。他们正要把它带走。”我的嘴却令人心急地无法好好言语,“就装、装在那个笼子里。”
愤怒窜过背脊,我的思考宛如溃不成军的军队,无法成形。
配合剧烈的心跳,雨势更强劲了,雨水粗暴地打在柏油路上,那声音更激起了我的焦急。
我双手敲打后座的车窗,就像用拳头捶父母肩膀似地殴打车窗。得让那只动物逃走才行。——我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得打破车窗,救它才行。可是打不破。水滴从濡湿的前发落下,滴到鼻子上。
“琴美。”多吉慌忙按住我。他的头发也相当湿了,整个塌了下来。比起眼前的事态,让他更不知所措的是陷入慌乱的我。
“得帮它逃走才行。”我说。
多吉大概也终于认同这辆是宠物杀手的车了,神情一脸严肃。他回头望向店里,交互看了看我和速食店好几次之后,说:“(好,报警吧。)”
我点头。但丢脸的是,尽管如此激动,我却无法处理整个状况,好不容易才“嗯”地应了声而已。我视线移向驾驶座车门,钥匙孔看来是坏的,一想到这可能是辆赃车,我更加怒不可遏。每件事都是这么地不负责任。
应该打电话,还是直接去派出所?我拼命想转动脑子,仍旧无法判断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我望向多吉。
“嗯,这么做吧。”我点了点头,拼命挤出勇气,决定相信应该会赶来的警察。
【现在 13】
隔天,我没见到丽子小姐或河崎。或许该说是像在躲避他们似地度过了一天。
我一早就去上刑事诉讼法的课,然后就这样在大学待到黄昏。也有拿着麦克风只顾冗长地讲课的教授,也有扯着令人燠热的大嗓门想煽动学生的老师。我茫然地望着讲台上的他们,偶尔想到似地记一些笔记。
没什么干劲。三岛由纪夫(注:三岛由纪夫[一九二五——一九七〇],小说家与剧作家。以《假面的告白》出道文坛,着有许多充满古典主义、唯美主义的作品。后期倾向于国粹主义。)的小说中写到:“法律系最难熬的是第二年。”我其实不知道此话根据何在,但或许我一直是这么相信的。所以第一年还好啦。——我天真地这么想。
该上的课全上完之后,我叫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山田和佐藤。
“去大喝一场吧。”我故意夸张地说。在他们的解读里,我可能是被那位肤色雪白的女子给甩了吧。“好啊,走吧!”两人拍拍我的肩。
我有种想要忘掉一切的心情。
住院中的父亲、抢书店的事、从丽子小姐口中听到的两年前的事、河崎其实不是河崎的事、他半夜前往的地方……,我想停止思考这些,把脑袋放空。
我们三个人前往闹区。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彻夜喝酒狂欢,却装出十分习惯的模样,或许另外两人也是吧。把睡意抛在脑后,交谈着没营养的对话,虽然令人疲累,却很新鲜。从途中开始,我就不记得自己讲了些什么了,我想主题应该是关于“日本的政治家”。即使是即将继承鞋店的我,也有思考日本未来的力量。
一方面是困倦,一方面是喝醉,总之我觉得脑袋非常沉重。在居酒屋里自然而然地会拉大音量说话,所以喉咙也哑了。路灯熄灭,旭日东升,镇上渐渐转白。随着白天来临,满地的垃圾和呕吐物也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三人东倒西歪地走着,穿过铁门拉下的商店街。山田撞上居酒屋的看板,我则踩到地上的保特瓶。
回到公寓,经过河崎房间的时候,我想着他不知怎么了,却没按下门铃。被醉鬼拜访,他也只会觉得困扰吧。
我回到房间,粗鲁地脱下衣服随手乱丢,之后便倒在棉被上。
游乐园旋转木马旋绕的速度徐徐变慢,不留一丝余韵地完全停下。仿佛模仿它停止的方式,我的思考也跟着中止,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我会醒来都要怪门铃在响。轻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如果只响一次,或许我会当成做梦而不予理会,但门铃实在太过执拗响个不停,我投降了。
我套上牛仔裤,但身体没办法取得平衡,穿进右脚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跌倒。我一面揉眼睛一面走向玄关,打开了门。
“刚起床的脸。”面无表情的丽子小姐站在门前。
“现在几点?”
丽子小姐把戴在右手的手表转向这里,回答:“早上十一点多。”
“赶不上上午的课了。”不过我也不记得我本来是不是打算去上课。
丽子小姐下巴努了努指向隔壁房间的门。“多吉住这里吗?”
我套上鞋走出外面,手在身后拉上了门。“嗯,河崎住那里。”
不同的两个名字指的是同一个人,还真是复杂。
她没有丝毫犹豫,旋即伸手按下邻室的门铃,“叮咚”一响,然后她等不及似地连按了好几次,简直像是在进行门铃的耐久测试似地。原来如此,我也是被这样叫起来的啊。我明白了。
门打开,河崎出来了。他看到门前的丽子小姐,一开始绷住了脸,但很快便露出微笑,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学生般的纯朴笑容。
“好久不见。”丽子小姐偏起头。因为脸上没表情,她看起来也像是个上门找碴的愤怒流氓。
“好久不见。”河崎回答。他看看我,难为情似地搔了搔鼻头。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是几天、还是几个月、甚或几年?我无从得知,只是,我知道自己正目击着历史性的一刻。现在不是睡昏头的时候。
“我有话想跟你说。”丽子小姐对河崎说。
“关于什么?”河崎问。
“今早我看了报纸。”丽子小姐说得很快,“有很多事要问你。”
“报纸?”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倏地变得惨白。难道我们抢书店的事事到如今才上了报?我不安极了。搞不好是当天值班的书店店员江尻出面,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警方作了证。
“这样啊。”河崎的表情很奇妙,但没有吃惊的样子。
丽子小姐正要开口,河崎比了手势要她等一下,“我们别在这里谈吧。”
我环顾四周,同意了。在公寓里阴暗的通道上三个人站着讲话,实在太拘束,而且太阴沉了。站在这里有种一开口蜘蛛网就会缠上话语般的晦暗;再者,看样子我也知道接下来要谈的应该不是什么开朗的话题,移动到别的地方应该比较好吧。
“那去动物园怎么样?”丽子小姐板着脸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动物园是最好的地方。”
“好哇。”河崎笑逐颜开,接着突然看向我,“你也会去吧?”
当然啰。——我只能这么回答。
我已经有十年没来动物园了吧。动物独特的气味、没有多余装饰的园内气氛,与我在孩提时代拜访过的动物园记忆相去无几。就像不迎合潮流坚持本色的摇滚歌手。朴素,没有一丝多余,是一座恬淡的主题公园。
坐在丽子小姐的车上前往动物园的途中,我们几乎没有交谈,仿佛事先约定好既然决定要在动物园说,在抵达之前就不能多说一句话。
我说:“其实我学校下午有课要上。”而丽子小姐冷冷地回答:“反正你本来就打算翘课吧。”这就是唯一的对话,至于河崎则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无法判断门票五百圆这个金额是贵还是便宜,只听到丽子小姐说:“以动物的饲料钱来说很便宜了。”
入园后,正面是一个广场,正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花坛,竖着一个看板。花坛旁边有块大板子,上面画着动物的图案,只有脸的部分是挖空的。一名少女从狮子的图案上探出脸来,而一名像是她父亲的男子正在帮她拍照。广大的园内似乎有参观路线,我们随着指示牌,往右手边前进。
“你刚才说看了报纸是什么意思?”我首先发难。
并排在前面走着的河崎和丽子小姐同时停步,回过头来。
“对哦。”丽子小姐望了河崎一眼,“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一下以前的事。”
简而言之,我的问题被驳回了。
“以前?”河崎反问。
“两年前的事。或许你不愿意回想,但我还是想知道。”
“我是不愿意回想,但我可以告诉你。”河崎半带玩笑地说。
他的日语之流畅,令人佩服极了。
“当年琴美被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说是被凶手们的车子撞的。”
河崎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也像在调匀呼吸,“当时,我们在那家店找到了那些家伙。因为发现了车子,我们知道他们八成就在那里。”
“然后你们报警了?”
“琴美去了派出所,拼命向警方说明,而那段时间便由我负责看守店门口。琴美去了好久才回来。”
“警察还是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看待这件事有多严肃,但,总之他们来了。”
“所以琴美和你在店外面等?”
“我和警察一起进去店里,琴美则留在外头,因为她一起进去太危险了。结果,那些家伙就在二楼。”他仿佛正在与忌讳的记忆奋战,“只不过,那些人动作太快了,一看见警察,当场起身拔腿就逃。”
“历历在目。”丽子小姐说。
“我也觉得历历在目。”我附和说。
“我对警察说:‘就是,那些人。’”他模仿日语还讲得结结巴巴的过去的自己,“警察堵在楼梯口挡住他们的去路。”
“但他们还是逃走了?”
“对。”河崎吐出一口气,耸耸肩,“他们回头逃向后门。”
“那家店有后门?”
“有。紧急逃生梯。那些家伙惊慌失措,他们跑下楼梯,跳上停车场的车,正打算逃走。”
“此时琴美冲了出去。”丽子小姐接着河崎的话说,然后问道:“但为什么?”
“那当然是——”这部分河崎应该也只是推测,但他仍充满自信地断言:“为了不让他们逃走。”
“琴美真了不起。”
“明知不可能挡得了车子的。”
我感觉得出来,河崎和丽子小姐都刻意以淡淡的口气述说,他们掩盖自己感情深刻的部分,只在表面确认事实交换情报。就像害怕自己的对话染上文学的情趣,而故意提出数学算式来似地。
“结果,”既然难得在场,我决定加入对话,“那些凶手怎么了?”
“死了。”河崎摊开手,“凶手太着急了,没注意到琴美跳出来。撞到她的时候,车身一歪,撞到停在路边的卡车,卡车上的木材滚落,插进车子里,就这么死了。”
“这、这样啊。”我有点傻住。
“不要打马虎眼。”丽子小姐加重了口气,“并不是全部死了吧?两个。死掉的只有两个。而凶手有三个。”
“也就是说,有一个得救了对吧。”我一脸了然于胸地点头。我不知道“得救了”这个说词是否恰当。
“没错,有一个得救了。”丽子小姐笔直盯着河崎,“虽然那种人死了最好。”她的眼皮眨也不眨,完全符合“凝视”这个词,“今天早报登了。那个叫江尻的,好像被找到了。”
河崎的脸瞬间僵住,“这样啊,被找到了啊。”
“江尻?”我不禁提高了声音,“是那家书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