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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父亲的计策和盘托出还有另一个意图,那就是怕肖童万一不知根底没按要求做,引
起父亲的猜疑。父亲已不得找点碴子推了这档子底细不清的生意。
肖童不言不语地傻愣了半天,突然又问:“他们想怎么试呀,我要硬是不吸呢?”
欧阳兰兰说:“那他们会杀了你。”她看一眼肖童惨白的脸,一笑,“别害怕,杀你还不
致于,顶多不和你做这笔生意了,你就别跟他们置气了。你今天去了要见到他们,给你烟你
就抽,别的都别问。千万别问有没有货之类的话,今天不谈正题,你要谈的话就算是不懂规
矩了,他们肯定就得装听不懂,就得装傻充愣不跟你谈了。”
肖童犹犹豫豫地说:“兰兰,我刚才,刚才出来的时候刚刚吸过,我现在每天的量都控
制得很少。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我不想超量。你应该相信我,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欧阳兰兰斜眼看他,“这是他们的规矩,我没办法,要不然咱们改到明天晚上去也行。
明天晚上你就别在家吸了。”
肖童哑然无声。
欧阳兰兰又说:“还有一个办法,咱俩马上成亲!哪怕是同居,也行。咱们好得成一家
人了,他们还能不信?”
肖童更是无话。
“怎么样?”兰兰问。
肖童支吾地说:“我要是因为做生意的需要就跟你同居了,岂不成了为钱卖身了,这样
的男人你喜欢吗?”
欧阳兰兰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只要你同意,我没什么不喜欢的。你同意吗?”
肖童带着几分厌恶地说:“我不同意!”
欧阳兰兰半笑不笑地:“那你说怎么办,这生意你不做我无所谓。”
车子这时已开到了夜总会的大门口,一个“红头阿三”拉开车门,但肖童坐着没动。欧
阳兰兰说:“发什么愣啊,下车吧。”肖童伸手又把车门用力拉上,气呼呼地说:
“今天不跳了!”
欧阳兰兰怔怔地,问:“那你到底想怎么着啊,老袁他们你还见不见?”
肖童狠着脸,憋了半天,说:“明天再说吧,他们要真不相信我就算了,我还不求他们
了。”
肖童此话一出,欧阳兰兰倒是当好事似地笑了一下,“我早说过,你吸点毒倒不算什么,
真犯不上捣腾这玩意儿,这生意还是不做的好。这事我找老袁替你推掉就完了,他也不会求
着你做。”
肖童低头,又有几分犹豫的样子,欧阳兰兰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别想这事儿了,咱们
跳舞去。”
肖童沉闷地说:“不想跳了。”
欧阳兰兰说:“那我陪你去玩儿游戏机,你不是爱玩儿游戏机吗。”
肖童赌着气说:“不去了,我顶腻歪老袁了,要见了这王八蛋非抽他不可!”
欧阳兰兰于是转舵说:“那咱们换个地儿,找个清静的酒吧喝酒去,好不好?”
见肖童吐了口气,未置可否,欧阳兰兰便把车子开动起来。
几个月没见,肖童不知是深沉了还是仅仅变得沉默,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欧阳兰兰想,
也许是海洛因让他变了。虽然这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幽静的音乐酒吧里只消磨了短短的几支曲
子,但两人之间的话题却枯燥得难以为继。她对他说,肖童,我到现在也没闹清楚你究竟喜
欢什么样的女人,反正我觉得你特难伺候。
肖童冷眼看她,懒懒地回道:“我喜欢刘胡兰那样的女人,喜欢圣女贞德那样的女人,
你是吗?”
欧阳兰兰嗤笑,“那种女人,这年头有吗?”
肖童抬杠似的,“当然有了。”
“谁呀?你找出来。”
“找出来你也不信,你理解不了那种女人。”
欧阳兰兰倒是不急不妒,说:“就算有吧,可这种女人,可敬不可爱。你要真碰上一个
就知道了,这种女人能在家里一天到晚陪你过日子吗!你这人太爱幻想。你是不是小时候看
了什么刘胡兰和圣女贞德的书了?”
肖童做出一脸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表情,挥挥手,“你不懂,说了你也不懂。”
欧阳兰兰依然不温不愠地笑着:“哟,现在的大学生,还有像你这么天真的吗?”
肖童板着脸:“我不是大学生了。”
欧阳兰兰故意扬扬眉毛:“是吗?”
肖童说:“你装什么傻呀,我要不认识你,这会儿还在学校图书馆里看书呢。”
欧阳兰兰取笑道:“你不是党员吧?”
肖童说:“不配。”
兰兰说:“那你是共青团员吗?”
肖童嗑巴了一下,“以前是。”
兰兰说:“这么说,你是信仰共产主义喽,你懂共产主义吗?”
肖童似乎答不上来,反问:“你都信仰什么?”
兰兰干干脆脆地答道:“我什么都不信仰。”
肖童说:“连西方国家的人都说,什么都不信仰的人是最可怕的人。什么都不信仰,也
就不受任何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就是这样的人吧?”
欧阳兰兰坦然地说:“那有什么,现在还不都是我这样的。说信仰共产主义那是骗人。
我才不信你每天都是想着共产主义过日子呢。要说什么观音如来上帝,什么伊斯兰真主吧,
咱又不懂。你说咱还能信仰什么,也就是跟着感觉走,走哪儿算哪儿。就说我对你吧,只要
我觉得你好,我就愿意和你在一块儿呆着,谁也拦不住。”
肖童说:“我是不懂共产主义,可做人做事总得堂堂正正,偷鸡摸狗藏着掖着的事我不
干,害人的事我不干。”
欧阳兰兰冷笑:“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好不好。你不干,不干你捣腾那玩意儿干
什么?一弄就是一万克,你以为那是给婴儿吃的糕干粉哪!”
肖童干张着嘴,欲辩无词。欧阳兰兰难得看见他这张口结舌的窘态,竟得意地笑出声来。
尽管话不投机,但对欧阳兰兰来说,这毕竟是与肖童久别重逢的一个难得的小聚,外面
是人冬后第一次大风降温的寒冷,而酒吧里却是缠绵的音乐,哝哝的低语和温暖的蜡烛。这
情调让欧阳兰兰周身舒服,每一根神经都不可抑制地兴奋着。眼前拥有的一切,包括肖童那
张闷闷不乐的面孔,都足以让她陶醉,他毕竟陪着她,共同喝着一瓶浪漫的红葡萄酒,在这
里促膝而坐。
这天晚上她回到家的时候,老袁和老黄都在父亲的书房里没走,他们像是在等她。见她
进来,先是父亲问:你上哪儿去了?随后老袁说:我们那儿的门卫说你去了,怎么没下车又
走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欧阳兰兰并不急着回答,她往沙发里一坐,轻轻松松地说:“那生意,肖童不做了。”
三个男人都愣了,面面相觑,老袁甚至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怎么又不做了?”
欧阳兰兰未即答言,老黄却已想到:“你和肖童,是不是又闹别扭了?”但欧阳兰兰脸
上悠然自得的气色,显然否定了这个猜测。
迎着他们追问的目光,欧阳兰兰幸灾乐祸地一笑。老袁和老黄的神态,暴露了他们对这
笔生意实际上也有着同样的渴求。她这时的立场仿佛无意中代表了肖童,脸上流露出一种你
急我不急的优越,慢条斯理地说:
“跟你们做生意太麻烦,还得让人家先吸毒,还得生出各种各样的法儿来考验人家,人
家懒得跟你们玩儿了。跟你们玩儿太累。”
父亲突然变脸,“兰兰,我们要试他,你是不是告诉他了?”
欧阳兰兰让父亲猝然一问,心里有点慌,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啊,我哪儿那么傻呀。”
“那他怎么突然不做了?”
“也没说不做,反正不是你们想得那么上赶,好像非做不可似的,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去
酒吧喝酒他怎么没急着问我呀。”
老袁问:“不是说好了让你把他带到夜总会吗?”
兰兰说:“他说想换个清静地方,你那儿又不清静。”
老黄笑笑,转脸对老袁说:“看看,兰兰的心思都在谈情说爱上呢,已经没兴趣帮你谈
这笔生意了。”
兰兰理直气壮地瞪一眼老黄:“你们是不是恨不得我们俩都和你们一样,成个毒贩子,
到时候让公安局把我们抓起来都枪毙!”
老黄涎脸笑着:“兰兰又冤枉我了,我就算有心把肖童拉下水,也得把你留在岸上呀,
你爸爸这么多年对你的这点心情,我还不懂?连我们都琢磨着什么时候淡出江湖呢。”
父亲闷声打断了他们:“行了,他不做正好。我本来就不想冒这个险,也省得你没深没
浅地搅进去。不做了好!”
老袁突然阴阴地说:“会不会是肖童察觉了什么,不敢往咱们的套儿里钻了?”
父亲严厉地说:“不管怎么样,兰兰,你以后不要再和肖童来往了,他和以前的那个大
学生可不是一个人了。突然找上门来要做这种生意,转脸又没兴趣了。刚出道就这么神神秘
秘的,你还是躲他远点吧!”
父亲这样说肖童,欧阳兰兰就暴跳起来了,“我还有没有自由了,您干吗老是这样干涉
我!你们谁为我想一想了,我喜欢谁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了。得,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别管
我的事了,我用不着你们管了!”
父亲想制止她的吵闹,“兰兰!”但她不听,她站起来跑出书房,咚咚咚地跑下楼梯,示
威似的把自己卧室的门砰一声重重地关上!
楼上楼下都静了,没人下来劝她。她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既而有几分委屈扑上心头,
她想:“肖童,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你,和我爸翻了多少回脸吗!”
从酒吧出来,欧阳兰兰的车把肖童送到了他家的路口。他上了楼,拿出钥匙却找不到门
上那把临畸的挂锁,他在门口盘桓摸索了半天,直到那屋子里有人听见动静打开门问他,他
才知道进错了楼门。
真奇怪他在自家门口居然迷了路。
也许因为这一路上脑子里万念丛生,以致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凝思默想,一遍一遍地告诫
自己千万不能再吸毒了。因为当欧阳兰兰让他再吸一回毒给老袁看的时候,他的全部神经几
乎在刹那间又被海洛因的魅力笼罩,他怀着深深的罪恶感压制着油然而生的渴望,反复去想
那东西曾经带给他的生理痛苦和心灵的幻灭。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这话真是不
假。他能熬着一直不让自己去想那东西,就是不想再次失去他的至爱,这是能够让他回到正
常的生活,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最重要的依托。
庆春对他一好他就受不了。她的拥抱,她的期望,证明他已不是一个废人了。他不仅可
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爱,而且,也可以成为。一个对全社会都有重要作用的人,成为一个共产
党和老百姓都需要的人。这使他感到骄傲!感到带劲!这感觉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他看到,在这条战壕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投入,互相都像生死与共似的,这和他以前对人
的普遍生存态度的想象,大不相同,让他在无形中深受感染。所以从酒吧回来他确实有一种
迷路的感觉,——他苦熬了那么多天,已经有资格与欧庆春他们并肩为伍了,他不能再去吸
毒毁了自己。可他不吸毒就没法完成他们给他的任务,就会让庆春失望,让她的老板失望,
就会让李春强看不起他,以为他办不成事。他现在太需要让他们都看到,都承认他的价值了!
此时此刻,他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很晚才睡,断断续续做了些没头没尾不成章法的梦,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