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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等你。”方晴温柔而坚定地向着丁峻的背影说,“死约会,不见不散。”
丁峻没再回头,只是举起右臂在空中一挥。大敌当前,他没有时间衡量方晴、雪晚在自己心中孰重孰轻,但那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问题,关系到三个人的未来。
丁峻稳稳上攀,迅速抵达巨树顶端。之前他救援方晴时,已经把连接八爪钩的绳子缠绕在巨树上,此刻只需要攀附那条绳子向上即可。
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顺便观察四周的情况。隐隐约约的,他的视界边缘出现了一座古庙。粗略估计,向西穿过森林后很快便能抵达。除此之外,山谷中没有异样的状况,既无飞鸟,也无走兽,一片死气沉沉的悲凉景象。
同时,他也侧耳谛听,希冀能发现敌踪,做好准备。
结果,他失望了,巨船里没有任何脚步声或者呼吸声。
“有人被杀,里面必定不是空船。杀人者呢?隐匿了,还是遁逃了?我一旦翻过那船舷,又将遭遇什么?”他淡淡地笑着,凝视船底附着的贝壳与牡蛎。可以想象,如果将这艘船拖到海滩或船厂去,参观者一定会熟视无睹,因为那里有太多同类型旧船,其最终命运,就是被拆解成木板,拿去造家具或者干脆当劈柴。
这艘船是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但它偏偏出现了,并且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这一次,神挡杀神,佛挡*。我好好地上来,就一定要好好地回去。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想到雪幽燕、方晴、雪晚,胸口就有一股暖暖的热流缓缓滚动起来。
丁峻抓住绳子,双手交替上攀,到达船舷后,稍微停了停,才腾出一只手,牢牢地扣住木板边缘。那木板给他的手感很正常,干燥、结实而又稍显粗糙,与地球上最普通的船、最普通的木板没什么两样。
他两手扣住木板,双臂发力,如钟摆般轻轻一荡,身子轻飘飘地越过船舷,如春风拂动柳絮般无声落地,并随机向右飞旋,离开了第一落地点,谨防敌人守株待兔般地袭击。
那船果然是空的,甲板极窄,沿着舷梯向下可以抵达空荡荡的船舱。如此巨大的船,船舱竟然只有一层,并且是连通为一体,并未像普通大船那样分为一排排狭小的舱室。所以,丁峻落地后五秒钟,就看清了船里的一切,无人、无生命痕迹、无声响异动。
当然,如果船里真的没人,权相图的手下就不会惨死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杀人者得手后飘然撤离了。
丁峻静静地蛰伏了几分钟,确信巨船的角角落落里没有一点危险,便缓缓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站到甲板的中央去,抬头看船舷内壁上那些半红不黑的文字。说是文字,其实是简笔图画,果真与古埃及人留在金字塔里的象形文字相似。
那些文字中,出现最多的符号是飞鹰、鹰头、鹰嘴、双翅、单翅、羽毛、脚爪,涂抹这些图形时,虽然每一幅只有寥寥数笔,但都画得极为传神,让丁峻一眼就能分辨出画的是什么,不至于混淆。
除了这些与鹰有关的图画,另一部分则是古梵文、古藏语、古阿拉伯语的混合体。或许是书写者的行文习惯过于怪异的缘故,以至于丁峻虽然认识每一个字符,却无法连缀成句子或段落。
譬如,他看到古梵文中的“停止”,下面紧接着便是古藏语中的“力量”,再接下去则是古阿拉伯语中的“虫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丁峻绕着甲板一周,看了不下几百文字,竟然得不到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句子。不过,他也算有收获,至少弄清了图画中飞鹰代表“起飞、飞行”,鹰头代表“看”,鹰嘴代表“说”,双翅代表“一起”,单翅代表“独自”,羽毛代表“衣服”,脚爪代表“行走”。还有,他从那些文字的颜色、气味上分辨,书写者是蘸着某种动物的鲜血来快速涂抹的,很可能就是被杀者的人血。
更诡异的是,权相图手下被杀后,船舷处流下来的两行血迹已经被人涂抹为两棵树的形状,一高一低,一粗大一细小,而且两棵树的树干稍稍弯曲,树冠彼此碰触,就如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并肩而立一般。
“好极了,杀人画画,真是好雅兴!”看到那样的画,丁峻并不愤怒,而是冷静如隔岸观火的看客。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危险边缘,或许离那杀人者只差一步。冷静可制胜,狂怒必惨败。可是,杀人者在哪里呢?
他沉思了一阵,慢慢地踏着舷梯向下,进入了那宽敞如小广场的船舱。
船舱底部是平的,空无一物,甚至地面上看不到一粒尘土,干净得象刚刚被吸尘器清理过一般。
丁峻绕着船舱一周,只看到那七根桅杆的根基牢牢地揳进地板里,每根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有桅杆必有缆绳,所以他看到七根灰色的绳索从半空中垂落下来,缠绕在一起,多余的部分胡乱地堆在地板上。
他走过那堆绳索,心头突然一亮:“绳索?雪晚的最早记忆里也有绳索,那么这是……结绳记事?”
第一百零二章 怪人出现
丁峻没有贸然触摸那些绳索,而是小心地用鞋尖碰了其中一根。那绳索的直径约有一寸,青灰色,其成分应该是丝麻之类,磨损并不严重。与普通缆绳不同,它上面打了很多样式不同的结。
他的鞋尖碰到的,就是一个双八字形的蝴蝶结,大小约等于两只成人手掌。
距离这个结半米,是一个松松垮垮的死结,死结中心留着一个拳头大的空洞。死结向后再半米,则是一个双绕死结,系得极紧。再向后,则有活结、水手结、套索结,几乎个个不同。
丁峻看得出,每一个结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可以诠释为一件独一无二的心事。更为怪异的是,七根绳索上全都打着结,等于是七种记事线索。
“难道是七个人在结绳记事?抑或是一个人记七种事?如此怪异的东西,史料中从未记载过,我该怎么办?”丁峻有些踌躇不决。
他确信这巨船上有人,只是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愿露面。接下来,他绕着那些绳索转了几圈,数次用鞋尖去揉搓它们,脑中有各种念头不停地回旋盘绕着。
其实,对于那些结绳记事的人而言,绳索就是他们的日记本,打结的顺序就等于是日记本上的时间标签。如果外人毁掉绳索,不啻于毁掉了他们的全部记忆。
一想到这里,丁峻立刻停步,仰望着桅杆顶端。
他想用毁掉绳索来逼对方现身,这是近乎无赖的要挟手段,此前从未用过。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请现身相见。你刚刚残忍杀人,已经超过了我们的忍耐极限。出来吧,别躲躲藏藏,也别装神弄鬼。否则的话,我就毁掉绳索,毁灭你藏在这些绳结里的记忆。”丁峻向着空荡荡的船舱沉声低喝。
如他所料,无人回应。
“十秒钟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他拔出小刀,横压在其中一根绳索上。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采取这种极端手段,毕竟从保护文化遗产、历史遗迹的角度上说,这些记载着某些非常事件的缆绳,本身就具有难以估量的文物价值。一旦挥刀乱斫,与牛嚼牡丹无异。
他一边计数,一边犹疑不定,深恐一步不慎,造成难以弥补的大错。
当他数到“一”时,脚底突然一荡,巨船左右颠簸摇晃起来。他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临危不乱,屈膝沉腰,马步站稳。
“阁下不肯现身,我就对不住了。”丁峻手腕发力,刀刃慢慢切入绳索中。
从滑下斜坡、发现巨船开始,丁峻一直以为那是一艘坚固无比的空中之舟,对其自身质量毫不怀疑,绝不会想到巨船会突然解体。可是,这样的事偏偏发生了。绳索只切断十分之一,他脚下的船板倏地左右分开,将他从船舱里“漏”了出去。
幸好他应变奇快,手腕一翻,抓住了那根绳索,身子下坠十米后,便借绳索的力量空中转体横荡,脚尖勾住巨树。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马上抛弃绳子,重新踞附于大树上。
这一变化有惊无险,并未使丁峻乱了方寸。他一旦脱离险境,马上仰头向上望。船板分离露出的缝隙约有三尺多宽,由那缝隙望过去,有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出现了,蹒跚前行,到裂缝旁边,俯身向下看,视线与丁峻相接。
那是一张筋肉虬结的方脸,五官端正,目光深邃,双唇紧闭,面无表情。
丁峻立刻挥手,向那人打招呼。
虽然对方动辄残暴杀人的行径殊为可恶,但丁峻并不愤怒,因为权相图的手下肯定不是良善之辈,多死一个,这世界上就多了一分平安。
“喂,阁下是何方神圣?大家能不能谈一谈?”丁峻提气大喝。
对方肯现身,谜题就解决了一大半。接下来,无论是用手势比划还是用象形文字交流,丁峻都能应付自如,详细了解对方的来历。
那男人一动不动,石雕一般凝视丁峻,既不开口,也没有向丁峻表示友好的意思。
丁峻估量自己与那缝隙的距离,忖度要是使用“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身法,三个起落就能抵达缝隙下面,然后借机向上,由缝隙进船,跟那人面对面交流。没有人愿意冒险进击,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时候,必须冒险一搏,才能创造奇迹。
“拼一把!”丁峻陡地向上拔起,左脚脚尖飞踢树干,借反弹之力飞升三米,接着是双脚连环飞踢,身子绕着树干旋转半周,瞬间抵达缝隙之下,与怪人间距仅有两米。
“朋友,让我进去,慢慢谈,好不好?”丁峻微笑着问。
两米,是最适合发动攻击的距离,也是最容易遭到致命打击的危险半径。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千分之一秒的疏忽。在阿富汗战场上,丁峻曾遭遇过各种各样迫在眉睫的危险,但从没有像眼前这样,面对完全未知的敌人、完全未知的世界。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毫无胜算,甚至根本想不出下一秒钟将发生什么。但是,他勇敢无惧,坦然机敏,力争把每一个环节都做到最好。
那怪人的眼睛沉重地眨了一次,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微噏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音节,近似于汉语中的“你这厮要做什么事”这句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丁峻摇头。他觉得,只要双方开始对话,事情就会有转机。
那怪人慢慢地站起来,那张脸由缝隙中消失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要上去——”丁峻只想到这里,拧腰蓄力,马上就要冲天而起,二度登船。战机稍纵即逝,他没有沉吟思索的时间,只是凭着直觉做了决定。
蓦地,他感觉手中突然一空,脚下也失去了根基,身子毫无依托,笔直下坠,倏地远离那缝隙。
“怎么——”他迅速收回目光,关注眼前。
原来那棵供他们上下攀援的大树不知因何缘故竟然寸寸碎裂,由树顶一节节跌落。饶是丁峻见多识广,也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半空中屈身,看准机会发力,斜着窜向近邻大树,暂且稳住身体。可是,森林里所有的树都参与了急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