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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是谁?”这男人问。
林轩坦诚回答:“我姓林,是雄巴村的医生。”
男人陡地提高了音量:“姓林?是不是林轩医生?”
林轩在阿里地区口碑极好,许多藏民提起他来都赞不绝口,所以男人那么说,他并不感到惊奇,只是轻轻点头回应:“是我。”
男人反手一抓,扣住林轩的手腕:“林医生,救救格桑。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救她。她脑子里藏着极重要的秘密,事关地球人生死。救活她,你会得到一大笔报酬,记住,她的名字叫‘格桑’,记住——”
男人张开嘴,喷出一大口鲜血,呛咳着倒下。
林轩二次再去扶他,才发觉他胸口有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直径超过一个成人的拳头。
“喂,你是谁?她有什么病,我怎么治她?治好以后再怎么样?”林轩连叫。
男人的喉结急促地颤动着,张着嘴,却只发出“嗬嗬”之声,毫无具体意义。
林轩双手齐出,弯曲如空鼓,轻轻叩击男人的两侧太阳穴。
这种手法,能够刺激将死之人的脑力,人为地促使对方进入“回光返照”的弥留状态,将最重要的话表达出来。
果然,男人急喘了几次,几乎是不间断地说了下面一段话——
“就在冈仁波齐峰里某个地方有一座诡异之极的地下建筑……那地方真实存在告诉组织所有情报都是无比正确的……只有解开格桑脑子里的伏藏才能打开进入神山的通道……有内奸有内奸有内奸被德国人收买了所有资料外泄每个潜伏者处境都很危险……看那本书一切答案都在书里我们要相信一切传说……”
林轩努力倾听,并记下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直到那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种时刻,林轩唯有连连苦笑而已,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男人为什么会找自己治病却不给任何线索。
他确信男人已死,只好颓然放手,起身叫那少女:“格桑,快过来。”
少女只是低头拉那匹马,对林轩的话充耳不闻。
林轩只好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缰绳接过来。
少女仰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悲哀。她没有流一滴泪,但林轩却感觉到了她心底的无限痛苦。
那种眼神像尖锐的针,一下子就刺中了他柔软的心。
“格桑,你的朋友死了,去看看他。”林轩说。
少女努力看着林轩的嘴唇,等到林轩重复第二遍,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便转过身,向那男人跑去。
“原来,她竟是个聋哑人。”林轩感叹。
天真无邪的少女犹如世间最美的花朵,可惜天不作美,让她遭受灭顶之灾,身体出现了如此重大的残疾,令林轩扼腕叹息。
少女跪在男人身边,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林轩观察那匹马,马肚子上竟然也有洞穿的恐怖伤口,本来是白色皮毛,全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男人死,这匹马也救不活了。
“走吧,我们去有灯火的地方求救。”林轩拍拍那少女的肩膀。
少女一动不动,嘴唇微微噏动,似乎是在念经祈祷。
林轩有些无奈,那男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少女又是聋哑人,提供不了什么资料。面对这一死人、一死马,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好,大约半小时后,一辆吉普车的光柱划破了暗夜,成了林轩的救星。
吉普车上坐着两个人,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怀里还抱着一支*。
原来,他们是巡湖的管理员,属于普兰县环境管理局。此处的位置是在拉昂措湖的正西边,靠近布萨隆巴村。
林轩记起来,自己曾到过那村子,但却是在白天。藏地除了大山、大湖就是荒漠,没有明显的参照物,大部分人都会在暗夜里迷路,不辨东西。
开车的司机叫强巴,抱枪的人叫贡嘎,都是热情善良的藏族人。
他们先打电话通知了普兰县公安局的人,然后拿出干粮给林轩吃。
“怎么会这样?两山两湖一带的治安都非常好,很少有暴力袭击事件。这个汉族男人的面孔很陌生,在当地没见过,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贡嘎说。
林轩真的已经万分疲惫,手里握着压缩饼干,眼皮直打架,恨不得现在倒头就睡。
“喂,林医生,这女孩子怎么办?”强巴问。他刚刚试过,知道女孩子是聋哑人。
“我怎么知道——唉,你们巡湖的时候帮忙挨个村子问问,有没有哪家丢了孩子?”林轩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眼皮像灌了铅一般。
他没有把男人说的话告诉强巴和贡嘎,因为那没什么用处。现在,他记起发生在巴嘎乡阳光旅社的血案,不知那边的派出所会怎么处理。
不多久,普兰县公安局的次仁多吉警长赶到,向林轩讯问了情况,让强巴先开车送林轩雄巴村诊所去。至于那少女,次仁多吉的意思是要林轩一起带走,毕竟公安局那边也没有地方安置她。
林轩没有过多辩解,只想快点结束这件事,回到自己床上去。
一觉醒来,林轩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筋都在疼,每一组肌肉都发酸。昨晚的连环诡变,严重打乱了他貌似平静的生活。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快速活动,将昨天下午女孩子进门后发生的事一点点捋清楚。
“哈勒是核心人物,他知道一个关于希特勒的大秘密,并且是那本日记的主人。哈勒到过‘地球轴心’,但却没把最后真相公布出来,一直到二战结束近七十年后,才在别人帮助下赶赴本地,展开寻找‘地球轴心’之旅。如果前面这些设定都是真的,那么‘地球轴心’真的存在,就在西藏某座大山怀抱之中,或者确切说,就在冈仁波齐峰之内。都爷死,老虎和樱井大师退却,表面看那女孩子占了上风。可是,为什么自己被遗弃在离巴嘎乡极远的拉昂措湖西边?”
最令他不解的,是自己在这次诡异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老虎等人骗他过去,是为了让他跟哈勒交流,找到跟日记簿上的简笔画相同的实地,从而确定当年哈勒进山的路线。
女孩子到诊所来,是为了让他辨认照片上那株特殊植物,以确定自己父亲因何失踪。
那么,他们和她,真的是将自己看做了打开神秘之门的钥匙吗?还是借题发挥、借力打力,将他也当成了大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他从不怕事,自从决意踏足阿里之后,他就知道前路上必定有很多困难,但他义无反顾地来了。
第六章 神秘少女格桑
诊所分为里外两间,他的卧室是相对狭小的里间。
在他沉浸于思考中时,几乎已经忘记了昨晚那少女,直到外面有涮洗茶杯的声音,他才醒过神来。
他穿衣下床,走到外间去。
那名叫“格桑”的少女正在刷杯子,头发垂在胸前,显得卑微而可怜。她是一个藏族人,但两侧颧骨上并没有被屡次晒伤后累积的“高原红”,相反,她的皮肤相当白皙,想必是常年生活在一个不太被太阳直晒的环境里。
“格桑,你饿不饿?”林轩问。
格桑抬头,看着林轩的唇读唇语。
林轩不得不把同样的话重复两遍,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格桑摇摇头,继续低头擦洗杯子。
这次,林轩看到格桑的右额角上刺着一个青色的卍字,约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紧靠着发际线,字迹非常清晰。
他记得那男人说过,格桑脑子里是有伏藏的,并且是极有价值的伏藏,越早开启,越能给人间带来福音。
于是,林轩走到桌旁去,翻开电话簿找了找,然后拨了一个号码。
他要找的是距离雄巴村不远的极物寺藏经阁守护者多吉措姆,一个毕生以挖掘伏藏为己任的藏传佛教得道高僧。
所谓伏藏,是指苯教和藏传佛教徒在他们信仰的宗教受到劫难时藏匿、日后重新挖掘出来的经典,分为书藏、圣物藏和识藏。书藏即指经书,圣物藏指法器、高僧大德的遗物等;识藏则是指当某种经典或咒文遇到灾难无法流传之时,就由神灵授藏在某人的意识深处,以免失传。当有了再传条件时,在某种神秘的启示下,被授藏经文的人就能将其背诵出来或记录成文,这一现象便被称为“伏藏之谜”。
“伏藏”,藏文是“爹玛”。“爹”,有“宝贵”和“值得保全”之意,是指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被埋藏,最终再被发掘出来。据典籍记载,莲花生大士自从到西藏传扬佛法后,发觉当时藏人的质素未足以接受密法,而且当时有些法的因缘尚未成熟,故离开西藏前,他将很多教法、佛像、法药埋在不同的领域里,有的在瀑流,有的在山岩,有的在虚空,有的甚至在圣者的甚深禅定之中,供后代智者慢慢发掘。
既然有“伏藏”,则相应的,也就有了“掘藏者”,其道理与“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完全一样。没有高明的“掘藏者”相助,拥有“伏藏”的人只会在红尘俗世中碌碌无为一生,浑不知自己脑子里所拥有的,就是世上最珍贵的信息。
电话打通了,林轩向着话筒说:“我是雄巴村的林轩,请转告多吉措姆大师,一小时后我带一位朋友过去拜访。”
他常年行善积德,在阿里地区尤其是在拥有“两山两湖”的普兰县境内,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只要报上“林轩”的名字,几乎所有人都能给他面子。
接电话的僧人答应转告大师,并欢迎林轩的到访。
放下电话,林轩长吁了一口气,心情总算稍有转晴的意思。
格桑很可怜,他希望能帮到她。
在许多“掘藏”的经典事例中,有些不识字的、身有残疾的伏藏师一旦解开脑中的伏藏,立刻就变得博学多才、身体强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所以,林轩心存侥幸,祈愿格桑也能有那种幸运。
林轩有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就停在诊所后面的院子里。
他带格桑出门,先开车北去,到了昨晚去过的巴嘎乡阳光旅社。其实他能想到,老虎一行人会刻意掩盖行踪,把杀人事件不留痕迹地化为乌有,免得引起派出所的注意。
果然,阳光旅社照常营业,没有丝毫的恐怖气氛。
林轩没有走进去细察,如果旅社里有事,大批警察早就赶到了,而不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忍不住苦笑着自言自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有个男人在这里被一刀斩首?”
他没有报警,空口无凭,警察是不会轻信的。
格桑跟在他身边,不发出一点声响,温顺得像一只小猫。
“走吧,去极物寺,好多事得一件一件来。”他苦笑着说。
极物寺建在圣湖边的山丘上,房舍不多,都保留着原始寺庙的样子,其建筑布局和布达拉宫同出一辙。站在寺庙所在的山坡上远眺,可以俯瞰整个蔚蓝色的圣湖玛旁雍措,所有美景一毫不漏地尽收眼底,给人的感觉,仿佛能够与神比肩。在许多旅行者的文字中,极物寺又被叫成基乌寺,外地游客喜欢站在寺外看神山圣湖的日出日落,在大自然的光芒出现、隐退之时,虔诚祷告,渴望得到神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