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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知道长风。
卫凌恒想起二人树林相遇,她神态拘谨,躲开了他诱导试探的话。眼下她喝醉了,倒是适合问话。
“你怎么知道我叫长风?”他低声问。
她一听就笑起来,嘟哝着:“是我醉了还是你醉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叫长风,我不仅知道你叫长风,我还知道你轻功了得呢!我十三岁的时候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奇怪,我是又做梦了吗……”语声渐低,状似喃喃地疑惑着。
卫凌恒拢着她的手臂一紧,原本想放开的,眼下却放不开了。
她也做这样的梦,和他做一样的梦。
他情绪犹如湖心被投了一颗石子,漾起波纹来。
分明她身上还穿着品级服饰,做这妇人的打扮,可他望着她扑扇的睫毛、笑起来的梨涡,所有的细节都和梦里的佩佩并无二致。
“你可喜欢长风?”
她抬头看他一眼,本应该表达出“奇怪”的意思,可她眼泛水光,微醺的眼尾拉开一道红痕,似金鱼的尾巴,倒把他诱得头更低了几分,“嗯?”他在等她的回答。
“你……再低头。”她吃力地朝他挥手,“我悄悄告诉你。”
和醉酒的人最没道理可言,卫凌恒闻言就再次向她靠近,把耳朵附到她说话的嘴唇旁。
猝不及防地,颊边被人亲了一记!
电光石火间,他抬起头,如深潭一般不可测的黑眸直直地盯住了她。
她被看得几分不安,挣脱了他,跑到旁边去了。
他倒是也松了手任她跑,但追寻的目光宛如绳索,将她牢牢的缚住。
闻樱躲到长条案边,还险些碰落了上面摆饰的美人觚,好险稳住了,把他看得直笑。可笑着笑着又发觉不对,她好像不舒服,想抓自己的脸。
卫凌恒突然想起来,佩佩喝了酒,脸上会过敏长小红疹。
他几个大步迈过去,拽住了她的手。仔细一看,果然脸上有小红点冒出来。他当即扬声叫人。
王德永早就好奇死这陛下心心念念的人了,也不让别人守着,一听声就自己颠颠儿跑过来。
这一看,也不见得如何国色天香。
只不过,她体态娇盈犹如少女,眉眼间又有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女人,独有的娇媚。这二者结合已是引人眼球,眼下饮了酒,醺醺然欲倒,连腮边的红点都媚态横生,确实是勾人得紧。
索性他是太监稳得住,兹当没看见,领了命去拿药膏。
阖门时他又在门缝里看见,那女人的手被陛下制住不能动,想是脸上发痒,就拿肩膀去蹭,可怜兮兮的。
随后,只见陛下俯身,竟是往她脸上吹了口气,又低头和她说了句话,像是询问。随后那女人点头,陛下就这么轻轻地给她吹起了气,眼神温柔极了。
门一关上,王德永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
这可真是,天子柔情啊!
18、谋夺臣妻的皇帝(六)
卫凌恒亲手替闻樱上了药,这在别的宫妃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待遇,陛下能多与她们多说两句话就已经很好了,哪儿敢奢求其它。但于闻樱,卫凌恒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或许是在梦里一直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哪怕回到现实中,他亦忍不住想对她好。
没过一会儿,红疹渐渐淡下来,他把药膏放到一边。
她酒意没散,人还有些怔愣,眼神发呆地望着窗外,忽而叹了口气。
“怎么?”他走到她跟前,“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像是嫁了人的……”她像是难以启齿,慢慢地转回头,“我糊涂了,我梦见你,只当还是未出阁的时候。可我想起来了,我已经嫁人了。”
他握住她的手,“佩佩……”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勉强笑道,“我已经好些年没梦见过你啦,嫁了人之后你就不再来了。我以为你能陪我一辈子……如果你不是我的梦该多好。”
“我当然不是你的梦。”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低声笑道,“梦里的感觉可会这么真实?”
“你不是我的梦?”
“不是,我姓卫名凌恒,字长风,我并非侠客,但……”
“长风真的不是我的梦?”
她喃喃地重复,那放空的眼神仿佛聚了光,一瞬间,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长风不是梦里的人,那你为什么不来?”她终于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可眼里的恨意,让他心里一恸。
“佩佩?”
闻樱忍着泪,压抑着情绪的身子轻颤着,“你知不知道我要嫁人了?他们都逼着我嫁给宋峥,嫁给我的姐夫,母亲要我占着那个名分,宋峥要我照顾他和爱妻的儿女。凭什么呢?我凭什么要去当姐姐的影子?”
卫凌恒呼吸一滞,他一直都知道她在那里过的不好,可他从没想过要去找她。她毕竟只是他的一个梦……
她流着泪笑起来:“可我不担心,那时候我想,我还有长风呢,我等长风来救我。他最厉害了,就算抱着我也能飞到围墙外面去,他一定舍不得看我受委屈……可是我的长风没来,他再也没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力地捶打在他肩膀,“你骗我,如果你不是我的梦,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是他忘了,对他来说一个简单而绮丽的梦,于她,可能是生命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他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抱着死猫的少女,蹲在黑黢的假山洞里,身影压抑而孤单。
卫凌恒人生第一次,不知道拿一个女人怎么办。
其实他即便把梦当真,她也已经嫁人了,他们做梦的时间并不相等,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那一天,救她出来。
但当时不能,不代表现在不能。
他脑海里突然被一个念头占满,低下头问她:“你不想留在宋家,那朕现在带你走,好不好?”
她噙着眼泪仰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一眨,泪珠滚落下来。
“朕?”
她轻软的舌尖吐出这个字,他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而闻樱在一愣过后,眼神飘忽地他身上流连,从他玄色底的五爪金龙刺绣衣袍,袍底的靴子,再到腰间的玉扣,无不彰显出他的身份。
“……你是皇帝?”
她面容陡然一白,仿佛是酒意被醒了一般,品味着这个字,猛然后退。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的已经跪倒在地上:“我……臣妾见过陛下……”
卫凌恒的眼神沉下来,一言不发倾身去扶她。
她仍顾自道:“臣妾酒后失仪,陛下恕罪……”眼见一个头就要磕下去,他拿手给她挡了额头,她偏了偏脑袋执意要磕,他终于也有些动怒了。
“你非得如此?朕是皇帝,就不能是你的长风了?”
闻樱不答话。
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还想留在宋家?”
在他的气势压迫下,她终还是点了点头。
“臣妾先前不知,以为在梦里……假如陛下也做了这样的梦,就只当它是梦罢。”
回去的路上,闻樱和宋汐一同坐着马车,相对无言。好在宋汐看见了她脸上没能全部消褪的红疹,并没有怀疑她的去向。
回到府中后,她听说,宴席上在她走了以后,还很闹了一场。原来是闻家表姐不甘心宋汐抢走三皇子的注意,一同游戏时,诬陷宋汐偷了贵女的首饰。她仓促之间,局做的太糙,宋汐不过三两下就诱哄得她的帮手说了实话,反而大出了一番风头。
在原轨道上,同样有这样一场事端。
原本,皇后还会因为撞衫的缘故不喜宋汐,无形中增加了阻碍,往后就是宋汐和三皇子之间的绊脚石。眼下却因她的帮忙,反而对宋汐很有好感。
她好笑的想,自己这也算是顺手帮了神使大人一个小忙了吧?
回到宋府,宋汐倒是乖觉,当着宋峥的面和她道了谢,指的当然是撞衫的事,算是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闻樱认为还是上次的警告生了效,如果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到任务结束,最好不过。
对于卫凌恒,闻樱有自己的考量,借用梦引香施展出的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可她不能立刻答应对方。
她只是皇帝梦里的一个角色,在他加深印象前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又怎么会珍惜?
这一天她没有再用梦引香编织梦境,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宋峥出门后,闻樱突然发现梳妆匣里多了一张信笺,并一支银蝶白玉映翠的簪子,做工精细,连蝴蝶那一对触角都栩栩如生。
展信一看,她心跳快了两拍,把信簇到心口。
居然是卫凌恒送的!
她倒不吃惊对方的神通广大,据她所知,他手底下有一支不为人知的暗卫,还有一群能人异士,精通各项千奇百怪的技能。
但他的意思,是不想放弃她,还是要与她作别?
梦里的长风曾经失手摔了她一支发簪,与这支很是相像。这就好比分手后要将前任的东西都还给对方一样,他若想拿这个与她道别,也说得过去。
这信笺上又不清不楚,只留了一个落款……
背后忽然传出一声:“夫人……”是秋瑟拿着盥洗的铜盆进来了。
闻樱心尖儿一颤捂住心口,手里还捏着那支簪子,看她道:“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咦?”秋瑟把铜盆放到架子上,替走来洗漱的闻樱挽上袖子,“许是夫人想事想得太认真了,没听见奴婢的声音吧。”
这也说得过去。
闻樱洗了脸,神志清明了许多,看了眼她随口道:“今天搽得什么粉?脖子那儿颜色不一样。”
秋瑟摸了下脖子,“是、是吗?”
“我骗你做什么?”闻樱笑着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她抿了下唇,“对了,我前日穿的那件香橘褙子你放哪了?去找出来我穿。”
她“哎”地应了一声,连忙去架子床后的箱笼里找衣服去了。可半天也没找到闻樱说的那件,有些着急,闻樱那头隔着屏风问起来,她只能回应:“夫人稍后,我记着是放着的……”
“是吗?我看看。”
闻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也没注意,倏尔,她身体一僵,凝住了表情。
原来是一把尖利的剪刀抵在了她脖颈上!
“你不是秋瑟,你是谁?”
“太太说笑了,我怎么能不是……”
“那件褙子勾了线,被秋瑟拿去给绣娘了。你如是秋瑟,怎么会不知道?”
“秋瑟”迟疑了一下,形势如此,她只能无奈单膝下跪,“夫人恕罪,我并非有意隐瞒。我是陛下派来保护夫人的人。”
闻樱神情怔忡,松开了剪刀。
“秋瑟”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陛下的意思是,找机会和夫人袒露身份,叫我任凭夫人差遣。但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这是易容术?”闻樱问,“既然你在这,那秋瑟呢?”
“夫人博学多识,竟知道易容术。因我擅长易容术,身量又与秋瑟姑娘相当,陛下才会派我来。夫人放心吧,秋瑟姑娘我已经安置好了。”她有些诧异,毕竟寻常内宅夫人哪儿能知道这些江湖手段?
闻樱又问:“那簪子和信笺也是你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