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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乔秋露产生了‘钱不够用的’念头。
她回家,跟唐子明一说。
两人都发愁,不明白那么多的钱……唐家的,卖房子的,还有结婚时乔老先生给的一笔巨款,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没有了。
当然,苦恼归苦恼,他们都是清高人,不想对方觉得自己看重俗气的金钱。
乔秋露说:“不要紧的,子明,我可以回去问爸爸要。”
唐子明脸上一红,拒绝:“不……我对他保证过,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我不能让他看轻我。”
乔秋露低头沉思了会,开口:“那我先问景年借,他手头总是宽裕的。”
这次,唐子明反应很大,脸到耳朵都红了,愤怒道:“秋露,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是在侮辱我!”
乔秋露一愣:“我怎么侮辱你了?”
唐子明梗着脖子,大声道:“你和他的关系,全上海都知道,你去向他借钱,人家会怎么看待我?”
乔秋露吓着了,抿着唇,有些委屈:“子明,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你不同意,可以讲道理,为什么凶我?”
唐子明也觉得后悔,抱住了娇小的妻子:“对不起,是我不好。你放心,过几天,我就能收到下一笔稿费。”
乔秋露擦了擦眼泪,轻轻嗯了声。
可是接到了下一笔稿费,还有下一笔支出,他们家仿佛陷入了诅咒,永远入不敷出,吃穿住行处处都要用钱,这钱却总不够用。
如果有个会精打细算的人在还好,但老管家辞了,唐子明和乔秋露只能大眼瞪着小眼,面对越来越少的存款,心里干着急。
算账这等事,他们都是一窍不通。
唐子明只能更加努力地写文章。
可是创作这东西,和一般的工作不同,讲究灵感,即使有才华如唐子明,有时候也只能对着白纸发呆,从天亮坐到天黑,整整一天,什么也写不出来。
他觉得万分痛苦。
乔秋露的钢琴声不再使他快乐,反而令他心烦气躁,恨不得马上开门出去,叫妻子不要再弹琴,打扰他的思路了。
有一天,正当他又被那琴声闹的头疼时,他突然想起来——这架钢琴,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沈景年送的贺礼。
心里咯噔一下,难受的厉害。
唐子明知道,他不应该责怪妻子。
乔秋露肯定不爱沈景年,提出借钱,也是想帮这个家。
但如果乔秋露真的去了,沈景年听说他缺钱,固然暗地里会笑话他的困境,那却不是他在意的。
他只是怕……沈景年知道了,那么,阿嫣呢?
他曾经嘲讽、责怪那个女人满身铜臭味,只知柴米油盐,总是为了低俗的金钱斤斤计较,全然不懂他高尚的理想和追求。
可现在,他的妻子,他的秋露却要为了钱,去求沈景年。
何等讽刺。
唐子明无法忍受。
他真的很认真地赚钱,为此推掉了很多社交邀约,一门心思的创作。
钱是挣到了,可花出去更快。
终于有一天,乔秋露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拎着一袋东西,笑嘻嘻的叫他:“子明,你快来看看,这是我新买的水晶天使装饰品,好看吗?放在你的书房里,一定能让你灵感如泉涌的。”
唐子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东西绝对不便宜,忍着气劝道:“秋露,以后这些没用的东西,别买了。”
乔秋露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是没用的东西?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这对小翅膀,我见了就喜欢呢。”
唐子明从前最喜欢妻子的天真,可眼下只觉得厌烦,说:“你长大一点吧,好吗?我们需要节约开销,花在这些无用的小装饰上的钱,不如用来买菜。”
乔秋露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他,过了好久,嘴唇动了动:“子明,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唐子明闭了闭眼:“我很努力地在赚钱,我希望给予你美好的生活,没有这些小装饰,少买几件百货公司的衣服,我们也能过的很好,秋露——”
乔秋露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不……”吐出这个字,忽然眼里聚起了水雾,哭着道:“我是想要你快乐,才会买东西回来的,你……你说这是没用的,你还叫我长大。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嫌弃我幼稚,不喜欢这样的我,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她抬手擦掉眼泪,红着眼睛跑了。
唐子明慌忙追了出去。
太迟了。
下楼的时候,乔秋露没看楼梯,泪眼朦胧,跑的又快,在最后几级阶梯绊了一下,直直摔了下去。
“秋露——!!!”
唐子明目眦欲裂,冲了下去,抱起昏迷不醒的妻子,惊恐地看见……从她裙子底下,流出鲜红的血,将他的视线染成血红。
他的心脏在颤抖。
送去医院,他在手术室门口站了几个小时,乔老先生赶来了,他都没发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闭起的门,等待最终的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金发碧眼的医生出来了,擦去额头上的汗,看着拦在前面的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命保住了,孩子……非常遗憾。”
唐子明腿一软,瘫倒在地。
乔秋露怀孕了。
他不知道……那孩子来的匆忙,走的更匆忙。
唐子明没有勇气去看身旁的岳父。
出乎意料的,那位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老先生,却没有为难他,只是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多岁,沧桑而疲倦:“进去看看她吧。”
唐子明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无声落下:“我……我很抱歉。”
乔老先生摇头:“我早知道,你们不会长久,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唐子明在床边守了很久,乔秋露终于幽幽醒转了。
刚开始,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只说摔下楼梯伤到了,动了一场手术,直到有一天,小护士说漏了嘴。
乔秋露茫然道:“孩子?子明,我们有孩子了?”看着身边满是痛苦和怜惜的男人,她突然明白了,激动起来:“我有孩子了,他还在我的肚子里,对不对?子明,你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好好的……”
唐子明俯身,紧紧拥住她:“秋露,乖,不要想。”
可乔秋露的脑海中,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终于全连上了。
医院,手术,那天摔倒时,肚子的疼痛……孩子。
乔秋露崩溃了:“不!不会的!子明,我的孩子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还没来得及看看他,不——!”
唐子明牢牢抱住她。
两个人全哭了,绝望而悲痛。
这场劫难并没有分开他们。
乔秋露回家后,唐子明更加体贴地对待她,怀着补偿的心理。
为了节省开始,他宁可辞掉家里的佣人,宁可自己缺吃少穿,也要给乔秋露出去买衣服、逛百货公司的钱。
为了挣钱,他日夜不分地提笔书写,废寝忘食,可近来的作品,却被人批评堆砌辞藻,缺乏内涵和灵魂。
他的人生,四面楚歌。
乔秋露经常出去,有时去女同学家里玩,有时参加某某高官夫人的生日宴,舞会。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买衣服,买香水和首饰,从不考虑价格。
唐子明给的钱是不够的,她从没问他多要,却也不像缺钱用的样子。
他不知道,背后是乔老先生补贴她,或者她对沈景年开口了。
失去那个孩子,最大的责任在他。
他没资格质问秋露。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
他们还住在一起,渐渐的,却是同床异梦,夫妻离心。
乔秋露要的生活,唐子明没法给。
乔秋露不愿意妥协生活质量。
唐子明为了最后的那点尊严,不肯听妻子的,两人一起搬回乔家住,他帮乔老先生做事,学着经商。
分歧愈加严重。
这天晚上,乔秋露又出去了。
唐子明写到一半,忽然胃里有些疼,这才想起一整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
他走到厨房,看着冰冷的锅碗瓢盆,又累又饿,无比悲哀。
很久以前,在唐家,他从来不用为这些事操心。
他写到深夜,总会有个女人端上热菜热汤,劝他填饱肚子再写,有时候他嫌烦了,便会叫女人走,她临走前还会小声嘱咐,叫他别忘记吃东西。
心情好的时候,那女人想留下,他也无所谓。
他伏在桌案上工作,女人远远地坐在一边,手上穿针引线,偶尔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神满是痴迷和崇拜。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个女人也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当时他在海外,刚认识了秋露。
他觉得亏欠了秋露,拼命想要弥补。
可当初,对那个女人……他留洋归来,提出了离婚。
终究命运误人。
唐子明模糊的想,假如能回到过去,假如是现在的他……或许,他和张嫣,可以有个不同的结局。
那女人要的多简单啊。
她甚至不求他爱她,只求他不要抛弃她。
鬼使神差的,他去了一趟百乐门。
目光下意识的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阿嫣不在唱歌,他又找了找,才看见,原来她在和人跳舞。
台上一首夜来香。
台下,她搂着那个男人,耳鬓厮磨,眉眼含情。
那人是谁,唐子明当然认识。
沈景年是百乐门的大老板,但所有人都知道,沈先生极少出现在夜晚的百乐门,想在大厅这里偶遇他,可能性相当于零。
唐子明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一阵挫败。
舞池中央。
阿嫣眼角瞥见在一边买醉的男人,极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盯着他看了一会,放开手:“沈先生,失陪一下。”
沈景年说:“好。”
可箍在女人腰间的手臂,没放开。
阿嫣戳了戳他的手:“你找别人跳舞,我忙着呢。”
沈景年斯文的笑了下:“不习惯。”
阿嫣说:“不习惯也得习惯,这里都是会跳舞的,又没人会踩你脚,挑剔什么?别坏我大计,快点。”
沈景年看了一眼远处的男人,说:“你对唐先生,似乎很有兴趣。”
阿嫣想也不想:“当然,他是我势在必得的男人。”
沈景年想问,那他呢。
他不会蠢到问出口。
于是,他松开手,依然笑的温和得体:“不要耽搁太久。”
阿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景年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与相熟的人打了招呼,走上楼。
齐正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的转头,看着阿嫣和另一个男人说话,瞧着那眼神和表情,分明存了**的心思,不禁皱紧了眉。
等进了休息间,他立即开口:“二爷,唐子明欺人太甚,抢了乔小姐不说,这次又来勾引阿嫣小姐,依我看,不如——”
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景年微微一笑:“我倒是想。”
齐正以为他松口答应了,忙道:“您放心,我派几个可靠的人去,一定做的干净漂亮,巡捕房不会来找麻烦,阿嫣小姐也不用知道。”
“不。”
齐正不懂:“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