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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砚将杯子递到月亭面前,月亭仿佛没看到,范大娘子伸手接过杯子,示意玉砚退下。
玉砚退出门,随手将门虚掩上,范大娘子将杯子塞到月亭手里:“先喝口茶再说话吧。”月亭接过杯子一口喝了茶,将杯子重重的扔到几上,看着范大娘子,竟然哽咽起来:“她们去的是莲姐姐家!”
“是水家!咱们不管这个。”范大娘子低声劝道。
月亭急起来:“怎么不管?怎么能不管?凭什么不让你去?张大姐怎么能去?你许的是李大哥,是长门长妇,李家的事都该你管,怎么让张大姐去?”
“你又糊涂了不是!我这一身的重孝,怎么出门?谁家守孝期间还能出门走亲会友的?孙大娘子不也没去么?你又想哪儿去了?”范大娘子这口气,生了这一天了。
月亭窒了片刻,看着范大娘子伤心道:“姐姐就是这样的好性儿,就是因为这个,人家才欺负你,到这会儿了,你还自己哄自己。
要是说到这个,那去水家别庄怎么能去了?从前,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你管着,怎么没人提什么孝不孝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孝起来了,家也不能管了,这会儿,连应酬往来也把你扔到一边儿了。
你倒是好性儿,你不去,咱们范家有的是人,那莲姐姐家跟咱们范家多熟呢,怎么事事都是张大姐出头了?姐姐可真是好性儿……”
“好了!”范大娘子提高声音,打断了月亭的话,“水家跟咱们有什么熟的?你糊涂了!人家水家看的是小五的面子,跟咱们范家有什么相干?算了,以后别提这个了,咱们也不是没手没脚,非得靠着别人!人家有人家的路,咱们有咱们的道!谁离了谁不能活了?!”
“姐姐可真会自欺欺人,李五一个女人家,不过傍上了王爷,看她的面子,她哪儿来的面子?人家还不都是看着李大哥,李大哥堂堂一个少年将军,王爷那么欣赏他,人家不看李大哥的面子,倒要看一个傍上王爷,偏就是进不了门的臭……”
月亮咬着舌头,那句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也不敢吐出来,她怕那个李五,说不上来的怕,就算明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她也不敢骂她。
月亭被这一个字梗住,紫涨着脸,瞪着范大娘子,突然猛一跺脚,“人家这是趁着你没过门,先把你欺负的服了软!你?真没出息!”
月亭猛的转身,提着裙子冲出了屋子。
范大娘子脸色青白无人色,直直的坐在炕上,象石像一般。
玉砚悄悄进来,倒了杯茶递过去,低声叫道:“姑娘?”
范大娘子轻轻抖动了下,没接杯子,仰头看着玉砚,直直的问道:“丁福回来没有?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怎么连句话都没有?”
范大娘子的声音一路高上去,高到最后,一片凄厉。
玉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我……我这就去外头看看……”
“回来!不用了。”范大娘子几声叫出来,好象恢复了神志,“昨天刚启程,哪有那么快。”
玉砚悄悄舒了口气答,“姑娘说的是,再说姑娘吩咐他找到织工就带回来,那些外出揽活的人家,总要出了十五才肯离家呢。”
“嗯,把饭菜收拾下去吧。”范大娘子压下心中的烦躁和说不清的愤忿。
玉砚上前收拾了碗碟,提了食盒退了下去,范大娘子起身站到窗前,呆呆的看着外面出神。
……………………
水莲送走李小幺和张大姐,辞了水樱出来,坐在车子里,捧着杯茶,呆呆的出了神,突然仿佛想起什么,看着大丫头扶风吩咐道:“去水大/奶奶那里坐坐再回去。”
扶风听的怔神,忙笑道:“今天这么晚了,就是姑娘不嫌累,水大/奶奶也要歇着呢。”水莲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昏黄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还早呢。”
扶风忙答应了,转头敲了敲车厢板吩咐了下去。车子缓缓调了个方向,往水桐居住的宅院驶去。
水桐接到院门口,带着丝惊讶问道:“不是说今天要招待五爷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散的倒早?”
“嗯,五爷事多,想找姐姐说说话儿。”水莲带着几分心思,跟着水桐进了屋,转着头找了一圈问道:“阿明呢?睡了?”
“嗯,他早睡惯了,好在起的也早,再说,今天父亲带他出去会客,也累坏了。”水桐答道。
水莲仿佛舒了口气,两人坐到炕上,水莲端着杯茶,一边抿着,一边瞄着屋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咱们两个静静说会儿话。”
水桐会意,屏退了众丫头婆子,看着水莲,等她开口。
水莲嘴唇挨着细润的瓷杯口沿,仿佛不知道从何说起,半晌才放下杯子,垂着眼帘,脸色微红的低声道:“水樱说要去看张大姐的未婚夫君,我们就去看了,李家兄弟中,倒不全姓李,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人才,比二哥还出众些。”
水桐惊讶的看着水莲,水莲细长的手指沿着杯子口划来划去,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水桐惊讶中闪过丝明了,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哪一个不姓李?”
“说是行二的,姓魏,叫魏水生,功夫好,一笔字写得比二哥还好。”水莲脸色更红,低而含糊的说道。
水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当年,我也是这样,你可别做我这样的糊涂事,当年……娘那样劝我,我只铁了心觉得他好,就觉得那些世家子弟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嫌他们姬妾成群,游戏坊间,只觉得寻了他,便能白头偕老,两相无猜。
可你看看,那些世家子弟姬妾再多,有家法规矩管着,可有一个敢这样无法无天、宠妾灭妻的?
门当户对这话说了这么些年,对的不能再对了,姐姐错过一回,你不能再错第二回,五爷是个好的,可她那些兄弟毕竟不是她,何况还是个外姓的义兄。”水桐声音平缓里透着伤痛。
水莲脸上的红晕褪成青白,紧咬着嘴唇,半晌才慢慢点了下头:“我……不过说说闲话,姐姐放心,我没想什么,就说说闲话……闲话罢了。”
第一百六六章 有了心事的吕丰
“嗯,那就好,四叔四婶那样疼你,你这亲事,从去年挑到现在,但凡有一点不好,四叔四婶都不肯点头,你别任性,等你做了父母就知道了,这父母对儿女的心,没法说,为了儿女能好,就是死了都是笑着的,我当年不知道,生了阿明才晓得自己当年何等不懂事,父亲为了我,几乎一夜白头,唉,你别学我。”
水桐伸手拍了拍水莲的手,劝着水莲,忏悔着自己的过往。
水莲垂着头点了点,低落的说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天不早了,我回去了,姐姐也早点歇下。”
水桐起身送了水莲出去,看着她上了车,才慢慢走回去。
隔天一早,李小幺就起来要了车,往织坊去,罗大罗二肯让张狗子请她去看,看来织出来的绸子应该不错。
车子在织坊门口停下,张狗子远远看到车子,和赵六顺两个飞奔过来。
李小幺跳下车,张狗子和赵六顺一边一个,一边带着她往院子里进,一边抢着说着话:“五爷来得真是早。”赵六顺刚说了一句,张狗子就抢过了话:“两个罗师父昨晚忙了大半夜,多织了几尺出来,五爷去看看,那绸又细又软,真是好看……”
“象一片轻云一样!”赵六顺赶紧再抢过去:“比最好的绸子还好!”
李小幺听着两个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脚步很快,往中间唯一一排完好的屋子进去。
快到屋子门口,罗大和罗二红着眼睛从屋里迎出来,长揖见礼。
李小幺皱着眉头看着两人满眼的红丝责备道:“两位师父也太着急了些,这样连天连夜的做,能撑几天几夜?两位师父病倒了,这活不还是耽误下了?”
罗大江忙笑着解释道:“就昨儿一晚,实在是着急想看看新机子,五爷快进来看看。”
李小幺跟着两人进了屋,张狗子和赵六顺跟在李小幺后面进了屋。
屋里很宽敞,加了火墙,照着李小幺的意思,将窗户扩开了一倍,虽然几个大窗户都是半开着,可屋子里还是很温暖,李小幺往窗户边上靠了靠,虽说窗户是里外两层,可靠近窗户的地方,吹着风时还是觉得寒冷非常。
李小幺看着窗户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象这样能用蜡浸过的厚棉纸糊窗户,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好歹还能透过些光,那通透如没有一般的玻璃窗,这会儿连说出来,都是惊世骇俗。
罗大见李小幺看着窗户皱眉头,紧张的正要解释,张狗子先开了口:“五爷,不能再多开了,倒不是怕费炭,就是夏天也不能多开,怕风大吹乱了丝。”
罗大眨着眼睛看着张狗子,他想左了,也是,五爷可不是那种苛刻的,这多烧炭开窗户的主意,还是五爷出的呢。
“我就是觉得风大太冷,倒没想到吹乱丝。罗大,往后交待织工,要是忙得出了汗,就要绕开窗户走,人身上正热着,再吹了这样的冷风,最容易中风,更不能图凉快,站在这风下吹,冷热差的太多,容易生大病,你们两个也要仔细。”李小幺转回头郑重交待。
罗大和罗二呆了片刻,“哎!”了一声答应了,想了想,要谢李小幺,李小幺已经转到织机旁边,坐下来托着罗大和罗二连夜织出的那几尺丝绸,迎着光仔细的看。
罗大和罗二织的是纱,细、密、轻、薄俱全,且十分均净,果然是好手!
罗大上前一步解释道:“五爷您看,这用的丝还没染色过糊,我和老二先试试这机子,这机子上头有改动,五爷您看这里……”罗大指着织机。
李小幺笑道:“我不懂织机,您接着说好了。”
“哎!”罗大笑着答应一声,接着说道:“要是这丝再过了糊,还能好些,没过糊的丝太脆,我和罗二织还行,往后要是让新来的人织,必定要用过了糊的。”
“五爷,罗大爷说了,咱们只会织,这缫丝分生缫熟缫,缫了丝还要过糊染色,这些咱们都不会。”张狗子抢过话解释道。
李小幺皱起了眉头,罗二瓮声接道:“倒不怕,买现成的就行,陈大看丝线最在行。”
“上好的丝线是不是只有吴地才有?”李小幺看着罗大和罗二问道。
见两人点头,李小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往后……这不行,太受制于人,这事我回头再想想法子,北平产的蚕丝不差,再想法子请几个缫丝和染色、过糊的师父来,好了,罗大你接着说。”
罗大答应一声,指着李小幺手里的细纱接着道:“我和老二,还有狗子商量过了,今年咱们先织这素绸,妆花和缂丝这些繁杂费事的,先慢一慢,咱们新招的织工都是新手,得先从这素纱织起,再说,等咱们织出东西,再卖出去,正好赶上夏天,夏天细纱最好卖,先卖了这一季看看,然后再说别的。”
罗大的话有些乱,李小幺却听的明明白白,放下手里的细纱,站起来笑道:“你想的周到,能得你和罗二,还有陈大帮忙,是我的福气,回头我得好好谢谢梁先生。你想的对,就这样,只一样,调/教那些新织工要严,一丝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