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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锦-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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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雾去孙氏那儿传话时,说的自然不是阿黛,而是谢家姑娘了。

    孙氏可不管那些规矩不规矩的,起身到了院外接她,远远见陆毓衍和谢筝一道过来,她噙着眼泪受了谢筝的礼,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瞧着比数月前瘦了。”

    谢筝莞尔。

    她往后入住的地方,孙氏早就收拾了的,就她院子的西跨院,地方宽敞,原等着谢筝养上三四个月的伤,再接她回来,这会儿人来了,也不耽搁住。

    谢筝和花翘梳洗更衣,换下风尘仆仆的男装,再作女儿家装扮。

    孙氏和陆毓衍引着她在陆府各处问了安,所有人都晓得谢家姑娘来了。

    陆家老太太握着谢筝的手,满是皱纹的眼角湿润着,她认真看了谢筝许久,让萧玟从箱笼底下翻出了个妆匣,取了一只青玉镯子,亲手给谢筝戴上。

    萧玟有些迟疑,嘴上没有说话。

    陆家老太太拍了拍谢筝的手背,与萧玟道:“我晓得这镯子该等到大礼成了再给她,可老婆子今儿个高兴,迟早就要戴上的,不拘泥那些了。

    老婆子一这屋子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以后也都是他们的,你放心,认亲时老婆子还是能掏出好东西来的。”

    说完,老太太又看着谢筝道:“这镯子毓岚媳妇也有,你只管戴着。”

    话说到了这儿,谢筝自是没有推拒的道理。

    萧玟背过身去,掏出帕子摸了摸眼睛。

    孙氏安慰一般拍着她的肩膀。

    萧玟压着声儿,却阻不住哭腔:“我没事,我就是高兴的,老太太多少日子没笑过了,她这是真高兴呢,高兴就好。”

    自从陆培元没了的消息传回旧都,老太太就没再露过笑颜了。

    分明从前是那么爱嬉笑怒骂的一位老人,上午打趣媳妇、下午逗弄曾孙,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把老太太打倒了。

    彼时事情没有明白,老太太还一直牵挂在宫中的幺女,人虽没有病,精神却一路下坡。

    萧玟送走过傅老太太,看着婆母这样子,心里哪能不慌?

    等知道李昀继位,没多久就是陆培元的棺椁入府了。

    这些时日,老太太一点点撑住了,可晚辈们总想着,只硬撑着总归是不够的,好在,眼下终是有些笑容了。

    老太太欢喜了些,数月间压在陆府上的沉重与阴霾也慢慢散了,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敢说些笑话趣事了。

    她们爱听的就是谢筝的故事。

    花翘进府才两日,就被围着说了好几回,说谢姑娘帮着二爷在京里破的案子,说她们巡按时发生过的事儿。

    不仅是她们爱听,陆家老太太都爱听,留了谢筝在她屋里,宿在碧纱橱,与她说故事。

    谢筝没有见过祖父母、外祖父母,她对真心待她的老人的印象就只有傅老太太,陆家老太太待她的好,沉甸甸地积在她心中。

    听了几日故事,陆家老太太才让孙氏把谢筝接回去。

    前脚谢筝走去,后脚老太太就与萧玟道:“也是怪我,没分清轻重,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我只顾拉着她说话,却忘了她该给她父母去磕个头。你帮我安排妥了,她父母就葬在城外,来去方便的。”

    萧玟应了。

    隔天,陆毓衍陪着谢筝出了城。

    章家嬷嬷随着他们上山,落后几步,不住交代花翘。

    虽是住在陆府,吃穿用度上都无需操心,章家嬷嬷和老章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怕给谢筝添麻烦,没有提出跟进去伺候的想法,只事无巨细地叮嘱花翘,就怕她不够周全。

    花翘挽着章家嬷嬷的手,笑着道:“府里都喜欢姑娘,姑娘在府里不会吃一丁点儿的亏,妈妈放心吧。”

    章家嬷嬷抿着嘴,看着陆毓衍和谢筝边走边说话的身影,心落了大半了。

    姑爷待姑娘真心好,老爷和太太在地下定能安心的。

    谢筝走到墓碑前。

    老章夫妇把这里收整得很干净,不见杂草,因谢筝活下来了,这墓碑也换过了,去了谢筝的名字,又立了一块给豆蔻。

    篮子里的祭品一一摆开,谢筝在坟前跪下,满腔的话想说,一时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她张了张嘴,又顿住了,这回没哭,却浅浅笑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伤口

    谢筝和父母说了很久的话。

    起初讲案子,讲在宫里的生活,讲她这么个从前整日里只想着偷溜出去跑马耍玩的“野丫头”竟然熬住了宫里那些刻板的规矩。

    一个连捏着绣花针、老老实实坐上一刻钟就浑身别扭的姑娘,到底还是沉下了心,去学嬷嬷姑姑们教的怎么伺候主子。

    “要我说,只学那些也不顶用,还是拳脚最防身,”谢筝笑了起来,“别看我就是花拳绣腿,我也立了功了,只可惜,比不了那些行家,叫人砍了一剑,要不然,我能再早些回来看你们……”

    谢筝事无巨细地说,她记性本就好,跟父母说话也不讲究什么章法逻辑,想到一茬就是一茬。

    陆毓衍陪着她,没有出声打搅,只是目光终落在谢筝那受过伤的手臂上,沉沉湛湛的。

    他看过谢筝手上的伤。

    原本还想着,若是谢筝不肯让他看,就拿“你还看过我腿上的伤”来堵她的话,但谢筝并没有犹豫推脱,撸高了袖子,把手臂伸到他跟前。

    谢筝皮肤白,盈盈如玉,饶是伤情好了,一眼看去,依旧能看到截然不同的两种肤质。

    伤口嫩得泛粉,陆毓衍还是喜欢她白净的样子。

    他知道,谢筝的皮肤容易留疤,伤着了之后,很难缓过来。

    舍利殿里叫那妇人勒了一脖子,谢筝抹了好久的药膏才总算养好。

    也亏得苏润卿手上的药膏好使。

    谢筝自从伤好了之后,就不耐烦涂药了,反正不痛不痒的,这痕迹慢慢也会消的。

    陆毓衍顶真,催着谢筝找药膏。

    谢筝睨他,她们一路来旧都,全身上下的就一人一个包袱,哪里会把药膏带来?

    这理由甚好,偏偏摊上个操心操肺的花翘,还真把药膏塞进包袱里了。

    这下什么借口就没了,谢筝拗不过,听陆毓衍的话,乖乖涂药去。

    几日工夫,好似有些用场,谢筝瞅着那皮肤好多了。

    陆毓衍越发上心,眼看药膏没剩多少,又问孙氏讨了些,虽然比不上宫里赐下来的,但也不差了。

    手臂上的印子越来越浅,可陆毓衍明白,当时那一剑很是凶险。

    若是长安公主的人手迟到一步,那……

    这些事情压在他心上,他没跟谢筝说已经过去了的“如果”,他只是一遍遍叮嘱自己,护着她,再多护着她。

    能与她一道,能听她说笑。

    一如此刻。

    谢筝絮絮叨叨说完了这段日子的事情,话锋一转,又说了另一桩。

    “前回来看母亲,给您讲过宁安书局出的那话本故事,就是哭惨了人的那个,今儿个给您讲个新的,书局前两日刚出的新话本,这回是个逗趣的,您不知道,连陆家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看话本吃力,是谢筝从头到尾念给她听的。

    那是个风趣的故事,老太太这两天情绪不错,又有一众婆子丫鬟在边上凑趣,听个故事听得喜笑颜开,更让来探望的晚辈欢喜。

    谢筝也喜欢那个故事,她念过一遍就记住了,这会儿跪在坟前,仔仔细细说给顾氏听。

    一面讲,一面笑,笑完了,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

    抬手抹了一把脸,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道:“我之后几年都在旧都,宁安书局的话本一月出一册,我每月都来讲给您听。”

    别人彩衣娱亲,她能做的似乎就是讲故事了。

    章家嬷嬷站不远处听着,闻言猛得抬头,下意识问了句:“之后几年?”

    话一出口,也晓得自己说岔了,姑爷有功名有官职,他是丁忧回乡,等时候一到,姑娘是要随着姑爷走的。

    陆毓衍道:“我还会出仕。”

    说完,他没有与章家嬷嬷细说,只是重新转过头去,目光灼灼看着墓碑。

    他跪得挺直,多余的话没有挂在嘴上,但他心里明白,一如谢筝心中也懂,他会继续做官,做像父亲和泰山大人那样的官。

    他要对得起这一身血肉,也要对得起陆家的百年名声。

    这是父母的期冀,是他当年答应岳父岳母的,亦是他的丹娘想要看到的。

    回城后,谢筝去了萧府。

    旧都世家繁盛,只看这长长的青灰砖墙就知道了。

    陆毓衍去见了萧临,谢筝寻了萧娴说话。

    萧娴歪在榻子上,没有多问京里的事情,只跟谢筝说旧都,她自幼长在京中,又跟萧柏在明州生活几年,反倒是旧都与她而言,陌生许多。

    说了一堆话,从城内外的寺庙庵堂,说到各家素斋,谢筝听得懂,萧娴不愿意剖开心来讲京城。

    可又不得不讲。

    谢筝取出信来,递给她:“是殿下让我、错了,是圣上让我交给萧姐姐的。”

    萧娴一怔,眼底复杂,到底还是伸了手接下。

    没有避讳谢筝,萧娴当面打开了那封信。

    不过两张纸而已,谢筝不知道李昀写了什么,但她透过信纸背后的墨印能看到李昀字体的大小,那么整齐的字,这两张纸并一块,其实也没写多长。

    但就是这么两张纸,萧娴的眼睛通红,到最后忍也不忍,趴在几子上失声痛哭。

    这么些年,谢筝不是没见过萧娴哭,可这一次,却哭得她揪心揪肺的。

    许嬷嬷明白人,打发了所有人出去,又关上了门,自个儿守在中屋。

    谢筝搂着萧娴,听她那咽呜哭声,也忍不住想哭出来了。

    萧娴哭了很久才停下来,她也不擦,整个人靠在谢筝身上,道:“他说,一年后大婚。”

    只听那喑哑声音,谢筝一时辨不清萧娴情绪,她试探着想问几句,萧娴却自顾自说上了。

    “原就是各取所需、门当户对,这就是世家婚姻的真面目,我有什么能伤心不满的?我从前想着,不是他,也会是其他公子,即便他登不上大宝,也是亲王。

    旧都世家、江南士族,一直都是皇家心病,彼此制约。

    可我们旧都世家拖不住了。

    父亲丁忧,京中如今还占着高位的旧都出身官宦还有几人?自从傅家舅公告老仙逝,帝师的荣耀也渐渐淡去,先皇后娘娘也不在了,新帝继位,前朝后宫,还有我们多少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最好(终)

    “我姓萧啊,我是萧家女,我是旧都世家女,我能得他亲睐,能为我世家荣光添瓦,是我之幸。可是阿筝,人心终是不足的……”

    萧娴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就好似那砖瓦,一层叠一层,累在了谢筝的心上。

    谢筝了解萧娴,她听得懂萧娴的意思。

    果不其然,萧娴最后还是笑了,含着泪,笑得无奈又苦涩:“抛开所有的,没有那么多大道理,我只是喜欢他呀,我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的……”

    心悦与他,就愿意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萧娴离京时,先皇后和傅老太太的死因并不明朗,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先帝爷卸磨杀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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