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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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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的身姿还保持着准备晃荡的姿态。于是他看上去就好像突然石化,变成座雕像。

    沈羲连忙爬起来,握着拳头环顾四处。

    这胡同里竟似只住着他这一户人,四周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这个男人也就显得十分特殊没错,男人!

    哪怕质地寻常的棉布袍子无法掩饰他的倜傥俊美,无法遮住他一身风流,但他眉眼里已经没有了青涩。

    从他下颌上刮去胡茬之后的一片浅浅淡青色来看,他至少已经有二十岁。

    二十岁已足可称之为男人了。

    她无法断定他是什么人,为什么那少年让她逃进这小胡同,说韩家的人不敢进来?

    韩家惧的是人,还是什么?

    是人的话,是否是面前这个人?

    她再看他的衣着,虽然是富贵人家根本看不上的棉质布袍与布鞋,但即使是棉布,也是质地极好的棉布,而且做工却十分精致。

    缝合的线也是极为上等的。

    这么随意的人,出现这春光下,让人光是看着,都不由生起想与他一道晒晒太阳的兴致来。

    沈羲在脑海里思索着五十年前这一带的拓跋望族,看看这男子是否有是她熟人后代的可能。

    但她站着出神的当口,这男子却忽然将额头从铁索上移开,目光直视在她手背上,眼底的惊讶倏地化为精光闪过:“你是赫连人?”

    他的声音微哑,一点儿也不如少年清亮,但这却又透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刹那间便将注意力转回他身上。

    赫连人?

    沈羲虽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张盈,但听到这句话暗地里也还是惊了一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抬起左手来,这一看,便如同挨了一记霹雳,震得她连退了四五步

    她左手背上不知几时竟多了道两寸来长的口子!

    口子里淌着的艳红的血,如同雪地里的红梅,在她全副心神猜度着有无可能从容抽身而退的当口,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灼痛了她的双眼!

第039章 不能留你!

    她分明还魂在拓跋族人沈羲的身上,这点从沈家对她身份的认同来看毫无疑问,但她身体里却居然还流着赫连人的血!

    不,是赫连贵族的血!

    她睁大眼望着仍然在淌血的手背,几近已窒息……

    近四百年前华厦大地在经历过多年战争洗礼之后,之所以最后只留下赫连、拓拔与乌马三族,除去各有优势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三族人都各有其明显的身份特征!

    其不同就表现在其血统,拓跋人的血液呈棕色,乌马人的血液呈乌红色,而赫连人的血液则为鲜红色!

    三族人各视其血统为至尊,为此战争不休,也死活不肯与异族人通婚乱了血统。

    直到大秦建立之后,明文开放三族通婚,才逐渐有各血统的人成婚。

    三百多年下来,除去祖上从无与外族通族的纯血统之外,但凡异族通婚的后代,血液颜色已经几乎都体现为寻常的暗红色。

    这也是老妪在说到温婵为何没有被张家牵连时,宫里的太监给她验血,最后一看她的血色便知,她祖上有人与异族通婚历史的原因所在。

    温婵是异族通婚的后代,但张盈却不是!

    张家祖上是从未曾与异族人通婚的!

    但是现在,她不但还魂在沈羲身上,居然连血统也跟着过来了?!

    这大半个月里,她逼着自己接受已是拓跋人的事实,从来没想过去验证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她忽而间发冷,因为这一切太像是梦。

    但同时她又禁不住热血沸腾!

    她仍然有着赫连血统,难道说她骨子里极可能还是张盈?!难道她还是张家的人?!

    她在春风里,缓缓吸回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拓跋人,也差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现在

    “你,不用上点药吗?”

    略带着点疑虑的声音突然打断她的遐思。

    她下意识看向手背,只见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下来了。

    但她只一顿,又立刻将头抬起,双目如电往他看过去虽然血统的发现令她激动,但眼目下却有个致命的问题!

    如今朝廷正在竭力搜索赫连族人,而面前这人却恰恰好看到了她的血

    她浑身毛孔骤然收紧,再次下意识地聆听四下。

    没有人了。

    她把目光再度回到这人脸上,而他目光仍落在她伤口上,仿佛除了这道伤口,他并不关心别的似的。

    她是赫连人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心念顿转,她突然打了个寒战。

    面前的人眼里平静无波,看不到底。

    定立半刻,她略清了清嗓子,和霭地道:“你有药么?”

    “有。”

    说着,他起身跃下秋千,缓步走到柳树后一片草地上,然后顺手摘下一小把不知名的叶子。

    他拿着叶子在手心里捻着,一边慢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跟她招了招手:“把手伸过来。”

    他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以至于她须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如果他要捉她,眼下她逃也是逃不掉的。

    何况她也不能逃。

    她思忖着,指着秋千旁一块大石头:“你能坐下来吗?”

    他便就坐了下来,大刀阔斧地,扭头望着她。

    她走上前,将手缓缓伸过去,目光紧盯着他的脖子。

    他伸手握住她指尖,将捻碎的草药吐在手心,娴熟地敷在她伤口上。

    沈羲却选在这时突然间拔出头上簪子,飞快抵在他喉间!

    “你虽然无辜,但我却不能留下你!”

    她在他耳畔低语,声音冷到连她自己都陌生。

    她知道她在冒险,但她不能不这么做,一旦她是赫连人的消息传出去,哪怕不传到沈家,她这一世也都完了。

    她怎么能就这么白白死去?

    老天爷送她回来,是让她复仇的。

    她也不想杀人,可他若不死,她自己就完了!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很抱歉。

    因为她的突然袭击,他的手停下来。

    沈羲手下用力,簪子已经将要刺破他皮肉。

    她当真是没留余地的。

    她必须活命!

    四周忽然又变得如子夜一般幽静,没有鸟鸣,没有风吹,除去某处偶尔传来的一两下风铃声,什么声音都已没有,包括呼吸声。

    沈羲屏着气,簪子在往下扎。

    但忽然,她手下却又顿了顿!

    风铃声?

    她脑海里警铃大作。

    没有风,连眼前他一头飘散的发丝都丝毫没有动,风铃声是哪里来的?!

    她蓦地又回想起先前赫连少年的话,只要进了这条小胡同,韩家的人便不会追进来。

    韩家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可是连恶鬼都不会追进来,那这胡同里的人会是什么人?!

    这男子虽然着装简朴,但分明衣物做工都极之考究。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身边连个仆从都没有?

    她低头看着坐在石头上的他,忽然把簪子收了回来。

    如果他是连韩家的人都不敢随意招惹的人,那么凭她能杀得了他吗?

    如果他有这么可怕,那他若要捉她,为什么还要给她治伤?

    她呆呆地望着他,颈背处突然冒出片冷汗。

    但他却没有抬头,等她将簪子收了,便依旧不紧不慢地帮她涂着草药,而后又翻开袍角,撕下一片里子布,将她手掌包上,打了个结。

    他全程甚至连手都未曾抖上一抖,仿佛刚才那一顿,只不过是为了听她说一句话。

    簪子扑通掉在地上。

    沈羲退后半步,握握两拳,忽然无声地掉转头,提着裙子,往来路上拔腿狂奔而去。

    等到她人影消失远去,这时秋千架旁紧闭的门内才忽然走出一人。

    他锦衣绣服,腰悬宝剑,却飞步到达布衣人的面前,躬了腰。

    同时墙头上,远处的屋檐下,树上,呼啦啦一群紫衣人如同同时飞向秋千畔的驽箭,瞬时在空地上聚满乌压压一片。

    “少主!”

    锦衣男子关切地望着石头上坐着的人。

    但他却并没有示下。

    只是撑膝托腮,仍然闲得跟随便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都行的样子,眯眼捡起掉落在脚尖前的那枝梅纹银簪,扬着眉,在手指间把弄起来。

第040章 手怎么了?

    沈羲如同进来时一般顺着胡同狂奔!

    直到冲到胡同口,看得到外头大街上悠然路过的行人她才停下来。

    街头已经恢复了平静,远处韩府前面的空地上也早就充满商贩们的吆喝。

    她扶着墙壁再回头看了眼后头,胡同里依然静悄悄,没有追喊,也没有脚步声!

    一颗心在胸膛里四处乱撞。

    她抚着胸口,背抵墙壁闭上眼睛。

    但是眼前浮现的仍然还是那双无所掩饰地展示着惊讶之色的瑞凤眼,那面对脖子上的银簪却呼吸丝毫不乱的面孔

    她猛力甩了甩头,睁开眼来!

    “姑娘!”

    耳畔突然传来元贝的呼唤,她坐在三步外的马车上,车夫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

    “您可算出来了!”元贝急得两眼泛红,“奴婢追着您到了这里,又不敢进胡同,您没事吧?”

    沈羲竭力压住心跳,接住跳下车来的她,掏了绢子给她抹眼泪:“我没事。这胡同里住的是什么人?”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刚才听人说这条胡同早被人买了下来,外人谁也不准进去。

    “奴婢想着是私人地方,自然不便擅闯。又不确定姑娘是不是进去,就在这里等着来着。”

    私人的地方而已?

    韩家的奴才还会顾忌这里是不是私人的地盘?

    沈羲扭头又看了眼胡同内,凝起双眉。

    但她不想去探究了,好奇心太重一样会害死人。

    何况她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

    她看了眼车夫,牵着她上了车:“先回府去。”

    她手上还有伤,万不能再在外头转悠了。

    血统也保留了于她自己这是好事,但同时却也带来了致命危险!

    往后她不止不能随意冒险,更是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看到她流血包括身边的裴姨娘和丫鬟们。

    回府很快,车夫想必也是赶着回来吃午饭,一路专挑少人的胡同横冲直撞。

    沈羲也懒得理会,进了二门,直接便往梨香院而去。

    裴姨娘正在太阳底下给沈梁晒被褥,见到她回来连忙迎上:“吃过了么?”

    她摇摇头,到了房门口,又停步与匆匆迎来的珍珠道:“打盆热水进来。”

    随后进来的元贝挎着花篮抱着糖葫芦,进门先唤来沈梁:“四爷快来,看姑娘给您买的糖葫芦!”

    屋里沈梁听见声音,先爬到桌子上往窗外看了看,然后滑下地,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家里倒是一切安好。

    珍珠这里端了热水进屋,沈羲已经将手指上的血渍先行擦干净了。

    看到她被包扎的伤口,珍珠还是惊呼着冲过来:“这是怎么搞的?!”

    “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下,没有大碍的。你先出去吧,不要告诉裴姨娘。”沈羲轻描淡写地打发着她。

    裴姨娘爱担心,而她不想招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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