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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三天以后,爸爸先开口了:“雪儿,你真的想出去吗?”
我抬起快要流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已经有了零星白发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叹一口气道:“你知道吗,大城市现在很乱的,并且还有很多不正当行业,一个女孩子出去时很危险的,你打算出去做什么工作呢?”
出去做什么工总呢?我还真没具体想过,但为了出去我就说:“爸,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会去做那些不正当的行业,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我就回来。”
听我说“回来”,爸爸似乎松了一口气,算是同意我走了。
被放行了,我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家里只能给我拿出二百块钱的路费。爸爸让妈妈去借,我说不用,我是去挣钱,又不是去花钱。爸爸说外面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就是找不到工作也要花钱吧。我说如果没钱了我就给家里打电话。我们家没电话,妈妈就去我们离我们不远的那个有电话的人家,要了号码,要我有事就打到他们家。其实毕业后打工的这段时间,我的小金库已经私藏了三百多块钱,加上妈妈给我的二百,一共五百多,我认为足够在我找不到工作前维持生活了,所以我才有恃无恐。
走的那天爸爸将我送到县车站,一直看着车开走,远远的我觉得他已经是老泪纵横。父亲消失在视线后,我扭过头来,擦掉眼角的泪水,开始思考所面临的现实。
茫茫人海,我,一个三十岁剩女的灵魂带着自己还差三个月零二十一天才满二十周岁的身体,背井离乡,要去寻找一条自己生活的道路。我的道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康庄大道还是崎岖山路?不管怎么样,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人生,跳出命运的包围圈。
到省城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海都的硬座车票,以我的经济实力也只能买得起硬座了。中午12点半发车,第二天早上九点到达海都站,现在距发车还有三小时。我先找了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面,然后就去候车室等车。去海都的候车区人还不是太多,我找个座位坐下将行李放在自己身边。我的行李也就一个背包,里边几件换洗的衣服、几代方便食品和妈妈早起给我煮的一包鸡蛋。至于我买车票后剩下的三百多块钱早就放在我**裤的兜里。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将几个**裤都缝上了兜。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小乞丐来要钱。他一个一个座位挨着要,谁不给,他就不走。我很紧张,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他,说不准那天自己也得去要饭。可他就是不肯放过我,没办法,我从包里拿出一个鸡蛋给他,他鞠了一躬,才去磨下一个对象,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如果有一天我没有钱回家,是不是可以像这样攒够钱,买火车票回到父母身边?
三小时的时间说漫长也很快,检票、上车、找座位,我的座位挨着过道,里面两个座上是一个妈妈带着一个**岁的女孩。还好,看到这种旅行伙伴就会有一种安全感,虽然说现在有很多人带着孩子行骗,但我还是相信大多数带孩子的是好人。我们对面靠窗口的两个座位上分别是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和一个帅气的男青年,看样子两人不认识。
而我对面的座位上还没有人。我就幻想着对面会来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好是一个帅哥,还要很有钱,在经过我们将近一天的行程,就成了朋友,到了海都,他热情地帮我租房子、找工作,然后我们就慢慢的……打住,这么不长记性,又开始漫天遍野的空想了,上一世,还没被豪门梦折磨够?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灰姑娘与王子那是编出来专门骗我们这些穷姑娘的,那种梦永远不能做。保不准是个骗子,骗钱又骗色,再说,真是有钱人怎么会坐硬座,就算买不上飞机票,再怎么着,也得买张软卧吧。
打住胡思乱想,我掏出随身听,插上英语磁带,开始学习。我在心里一直很明白,要想有些成就,什么时候都不能停下学习,前世我的英语就不太好,但在学校做语文老师,这一世我要闯出去,一口流利的英语是必修课,说不定将来还有学法语、日语……
我正投入的听着磁带,跟着翻看书时,隐约听到旁边的小女孩扑进妈妈的怀里哭着说:“妈妈,我怕。”妈妈忙用温柔的话语安慰她。
我心里就想,大白天的,火车上这么多人,孩子怕什么呀?刚刚不还又唱又笑的么?于是我将眼光从书上抬起来。而这一抬头,让我看到了我这辈子,不,我两辈子见到的最丑的男人。
重来的黄金时代 九 擦肩而过
确实,两世为人的我,英俊帅气的男人没有见过多少,平凡俗陋的男人倒是随处可见,但与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相比却都是小巫见大巫了,甚至可以说把我所见的丑人,男女全算,加一块也没有他丑。
他就坐在刚刚那个让我浮想联翩的座位上,正好与我面对而坐。我愣神的盯着他的脸差不多一分钟,直到他扭头,我发现自己失态。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描述他脸的丑陋状态,他的肤色黑白不匀,肌肉扭曲,凸凹不平,似乎有结痂状,但又不是痂,好在五官还算清楚。如果看着着张脸,我想我包里的鸡蛋和方便食品可以省下了。
几乎整个车厢的人都在看他,眼神或者恐怖或者鄙夷。他旁边的那个帅哥,脸上是一种傲慢的洋洋自得,似乎在别人丑陋衬托下,自己陡然美了一千倍。但那个丑陋“恐龙”的神态却相当安详,可以说达到了视众目睽睽为无物,他从行李箱中抽出一本书,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然后从容淡定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翻书看。
也是,这么丑陋可憎的面目,如果不能将别人的看自己的目光忽略不计,怎么能活下去?我对他这种从容淡定在心中暗暗佩服。我觉的他的脸应该不是生下来就这样丑,虽然我没见过被火烧毁容的人的样子,但我莫名的感觉,他是被火毁容的。那么没毁容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的、火是怎样烧到他的……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又不关自己什么,我将心收回自己的书里。
我是在始发站上车的,后来一站一站上车的人持的是站票,都站在过道里。当初觉得自己只有钱买硬座算是最苦的了,现在看来还有人比自己更悲惨,顿时觉得自己很幸福。
再看看我对面的那个“恐龙”,他仍在专注地看书,这么长时间,我都看书看累了,他还能看下去,什么书呢?我使劲儿伸着脖子看他的书里的字,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他还懂其他文字?我对他的敬意又多了一丝。
晚上九点的时候,又上来一拨人,本来已经站了不少人的过道更显拥挤。都挤成这样了,乘务员还推着小车转来转去卖东西。每次餐车经过,都要很是骚乱一阵。这不又过来了,为了让餐车过去,过道的人挤了又挤,一个抱着不满一周孩子的妇女都快给人挤到半空去,不知是被挤的还是饿的,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妇女想给孩子喂奶,可能是站的时间太长、太累了,总也弄不好,孩子便哭得更凶了。
面对孩子的哭闹,车上人投过去的或是无助或是麻木的目光。
我有心让座给她,在汽车上让座的结果是自己必须站到目的地,不知道在火车上让座的结果会是什么,想想自己距目的地还有十多个小时,要站到终点站……我的腿害怕得以疼痛抗议,我放下良心扭过头不再看那母子,但孩子的哭声却越来越刺耳。
我对面的那个“恐龙”终于被孩子的哭闹吵到了,他放下书,抬头朝那妇女望了望,然后站起来,说道:“那位大嫂,你过来坐吧。”
他的声音沙哑粗涩,很难听,这是他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车上的人似乎没明白他说什么,还是像看恐龙一般看着他。他毫不介意地而且彬彬有礼地又重复了一次:“那位大嫂,你抱孩子过来坐吧。”如果不看他的脸,单是这种神态、气质和语气,所有人都会毫不怀疑的相信这是一位贵族。
妇女终于明白了他的话,有些感激有些担心的抱着孩子穿过人群,坐在我对面,甚至都忘了跟他说声谢谢。**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大口吞咽起来,不再哭闹。
我内心有些脸红,看来我还是一个渺小庸俗自私的小人物。
让座的他还是那副对一切都毫不介意的淡定表情,站在我身旁凝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很想知道。
两世为人的我,遇到的龌龊人实在太多了,以权谋私的好**校长、公检法里吃得白白肥肥的阿猪、为一点小利斤斤计较相互倾轧的同事……而能做到他这样无视世俗偏见、又能用善良的本性包容世俗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给我的是震撼。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这时候我才开始留意他的身材,他的身材其实蛮好的,一米七五上下,倒三角形那种,宽阔的肩膀,穿一件黑色衬衣束在腰间,中等身高,挺拔干脆但不枯槁,很结实,给人一种没有一点儿多余赘肉的感觉。
一个多小时后,车又停在一站,有下车的,有上车的,人们扛着行李来往穿梭。一个老大爷扛着行李边走边咳嗽,到我们这里时,实在忍不住,吐了一口痰,而那口痰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恐龙”的西裤上。老大爷要么是没发现,要么是怕找他麻烦,继续扛着行李前行。
“恐龙”当然发现自己西裤被人吐了痰,他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将痰擦掉,同时他没注意到自己掏手帕时带出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正是上下车时候,人很杂乱,其他人也没注意。我伸手将那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瓶防晒霜,据说被火烧过的皮肤最怕阳光,看来他是随身携带使用的。
我伸出另一只手拽拽他的衬衣,他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我将防晒霜递上道:“你掉东西了。”
他伸手接过东西对我说了声谢谢,我看到他的目光很深邃、很纯净,我也看到他的手上同样是烧伤的疤痕,莫非他全身都被烧成那样了?一副残忍的画面在我脑海浮出。他应该还很年轻,就这样一辈子了吗?我在心里猜测的他的年龄,二十五?二十八?还是三十?他是什么时候被烧成这样的?刚刚?还是很小的时候?
在胡思乱想的揣测中,我渐渐睡去。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边,我抬头看行李架,也没了他的行李箱。夜很安静,大多数人都沉沉睡着,只能听到窗外火车呼呼行进的声音。我突然感到很惆怅,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呢?茫茫人海,火车上的偶然擦肩而过,但我心里总是忍不住的想他,他是我第一次出远门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或者可以说是顽强。
他一定是下车了,我捅捅旁边站着的一个没睡着的人问:“刚刚是那一站啊?”
“南京,你没坐过站吧?”他看我着急的样子问。
“没有。”我笑笑。
南京,以前给我的印象就是历史书上日本鬼子在南京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现在又多了一个印象,她是一个坚强、高尚的男人的下车的地方。那么,他的家在南京吗?
列车带着我朝海都的方向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