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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实在太凄惨了,李斌良不由转过头。
8
死者叫林平安,是本市麻纺厂的推销员。经尸体检验,他的身上除了心窝一刀和眼睛的刀伤外,胸前还有好几刀,包括手上也有刀伤,看上去,好象与凶手搏斗后被杀死的。表面上看,这极有可能是抢劫杀人。因为,他身上的钱都不见了,被凶手抢走了,然而,那皮包却仍在手上。经调查其家属得知,他是出差归来,走到离家不远的路上被杀的,可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发现身份证和车票。
如果是图财,要身份证和作废的车票干什么?
很快查明,林平安家中有妻子和女儿,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妻子也曾是麻纺厂职工,后因企业不景气,一家有两人在工厂的,必须有一个下岗。夫妇经过商量,就把丈夫留下了,当推销员。
在好企业,推销员是个有油水的活,可对本市的麻纺厂来说正好相反。因为麻纺企业普遍不景气,本市的麻纺厂又只会生产一些粗糙的麻袋,缺乏竞争力,推销工作很难做。而推销员的工资又与推销业绩挂勾,所以,一家人生活很是艰难。
可是,雪上加霜,现在,家里唯一的支柱又一下子没了,被人杀死了,全家人感到天塌了下来。李斌良想和她们谈一谈,了解一下林平安的情况,获得一些破案的线索,可他们悲痛欲绝,根本无法控制感情,母亲和妻子都昏厥过去两次,多亏林平安有个哥哥来了,还算挺得住,照顾着两个人,可他家在农村,对弟弟的情况所知甚少。在林平安的妻子稍稍止住哭声的时候询问,她反复说的只是一句话:“他是好人哪,他不该出这事啊……”而林的老母已经悲痛得头脑不清,李斌良上前询问,竟突然将他搂住哭起来:“儿啊,儿啊,原来你没死啊……”把李斌良的眼泪都弄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硬逼着人家谈什么线索,显然不是时机,也不够人道。还好,麻纺厂的领导们来到林家,然而,他们也提供不出太多的东西。只是说,林平安为人很好,身上没有一点不良的品质。要说得罪人,也就是认真一点,耿直一点,曾当过工厂的质检员,因认真负责,严把质量关,和工人们发生过矛盾,不过那都发生在前几年,也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可能导致仇杀。这几年他当了推销员,与厂里人交往少了,就更没什么矛盾了。因此他们也想不出林平安为什么被杀,谁对林平安有这么深的仇恨。
李斌良又问林平安这次出差情况,厂领导说,推销员因工作性质决定,经常往外跑,而且工资、奖金和旅差费都打入推销报酬中,只要能把麻袋推销出去就行,到哪里去,何时去,都不必和厂里打招呼。因此,对他这次出差情况,厂里也是一无所知。李斌良组织人在发案现场周围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然而,忙了一天,在经受了林家痛苦的百般折磨后,什么收获也没有。
对林平安和他的家庭,李斌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除了死者与自己长得相象外,家境也十分相象,都有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都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可论起生活水平,自家虽然并不富裕,可要比林家强得多,甚至不能相比。望着这一家人的惨状,李斌良又想到,那天晚上,如果自己反映稍慢一点,就是林平安同样的下场,悲痛欲绝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想到这些,他更加痛恨凶手,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破案!
下晚班的时间已经过了,该离开了。临走前,李斌良和林平安的妻子打个招呼,克制着内心的痛苦,无力地劝了她几句,扔下一百元钱掉头离开了。
李斌良知道,这是刑警职业的另一面,那就是:你在享受破案成功喜悦的同时,也要经受感情的折磨,感受着受害人的痛苦。
回到队里,虽然下班好一会儿了,李斌良却发现各个办公室都有人,大家都没走,有的在吃方便面,有的吃盒饭,心情十分感动。刑警们就是这样,平时吊儿郎当,可真要有大案子,都自觉紧张起来,连续熬个几天几夜谁也不会叫苦。他没说什么,也要个盒饭吃起来。正在吃着,吴志深领着一个护士走进办公室,还带着吊瓶。他这才想到自己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才感觉身上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头也阵阵发晕,就一只手吃饭,另一只胳膊让护士扎针。他很感谢吴志深:谁说他粗鲁,象鲁智深?瞧,他对自己是多么的细心,关心!真的,他在很多地方都象自己的兄长。
然而,一个吊瓶还没打完,秦副局长就走进来。“咱们得开个会,把案件分析一下。”
李斌良:“这……案件刚开始调查,还没什么线索,是不是早一点,等一等……”
秦副局长使劲一摇头:“马上开会,没线索不要紧,咱们先确定破案的大概方向。”
李斌良还想说什么,见秦副局长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就拔下打了三分之二的吊瓶,通知大家到会议室开会。
对秦副局长,李斌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在 政工科时接触少,只是觉得这人话少,笑容也少,以为是干刑警多年养成的职业病。不过,听一些老同志说过,他当年并不这样,也是爱说爱笑的,可就从这三五年,人就变了,越来越沉闷,还爱发脾气,队里一些年轻同志都挨他骂,连吴志深都躲不过,好象唯有对胡学正好一点。有些同志在背后议论说:他才四十五六岁,还没到更年期呀?!有的说也许是提前了,只是提前得太多了。李斌良到刑警大队后,他也是不冷不热的,说不上欢迎支持,也不能说反对压制,反正让你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己出事住院这几天,他好象挺关心的,可一出来又恢复了老样子。李斌良曾是学文的,文学是人学,应该能研究人,可三个多月过去了,他也没闹清秦副局长是怎样一个人。当然,秦副局长虽然爱发脾气,却一直对李斌良客客气气的。然而,这也使李斌良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因为他听老人说过,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秦副局长宣布会议开始后,头就向李斌良一摆:“你谈谈吧!”
李斌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会议是秦副局长提出开的,他却要自己先讲,这有点象突然袭击。自到刑警大队以来,这种事经常发生:开会时,往往自己正讲得起劲,思维正活跃,他会突然打断你的话,高谈阔论一番不着边际的东西。而当你失去了讲话的兴趣,或毫无准备之时,他又突然让你讲。现在就是这样。怎么办?会已经开上,他是分管副局长,话已经说出,你能说不讲吗?可讲些什么呢?李斌良边想边开了口:
“大家都知道,近些日子我市连续发生三起杀人案件,除了我那起未遂外,另两个受害人都死了。特别是后一起,不知大家对受害人的痛苦有什么感受,反正我很难过。想一想失去丈夫的妻子吧,想一想那天真可爱的孩子吧,想一想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吧……假如这事发生在我们身上,会怎么样?”
话一开头,思给就活跃了,心情也不平静起来,要讲的话也多了。“当然,我们无法使他们摆脱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们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减轻她们的痛苦,可以让死者瞑目,让生者得到慰籍。因为我们是刑警,我们有这个责任。那就要,把案子破了,让罪犯伏法!”
秦副局长又开始打断他的话:“先别激动,分析一下案情。”
这话反而使李斌良激动起来。“关于案情,我们等一下要深入分析。我要先说一个观点,林平安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他身上虽然中了很多刀,但致其死命的还是胸口那一刀,而这一刀与毛沧海那刀非常相似。这点,法医的检验已经做出证明。因此我认为,这起案件和我遇险那起案件及毛沧海被杀案件应并案侦查。这个凶手、不,应该称他为杀手,既凶残又大胆,居然连续在我市做下三起杀人案,这是向我们刑警挑战。那好,我们就迎接这挑战吧。请宁静把记录做好:我现在郑重向大家承诺,如果我不能带领大家攻破此案,就地辞职,今生再不当刑警!”
这是真实感情的流露。虽然到刑警队以来,李斌良已经主持全队开过几次会,但哪次也没有象这次慷慨激昂,说到这里他估计秦副局长又要打断,就停下来等待,可秦副局长这回却没出声。李斌良的目光从全体予会的人脸上扫过,注意大家的反映。会议室很静,从目光中可以看出,大家都被吸引住了,也被感动了。秦副局长黄色的面孔虽不动声色,但从他一口接一口吸烟上看,内心也不会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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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感到一束明亮的光向自己照过来,他向着光源望去,那是一双眼睛,一双明亮而宁静的眼睛。对,她的名字就叫宁静,是大队的情报资料员。他注意到,她此时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信任,也透出几分担忧。她的眼睛遇到他的目光,脸好象红了,垂下了眼帘。李斌良的心不由一热。而就在这时,他又感到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向刺过来,心中一惊,急忙把视线调过来。于是,他又看到一张俗不可耐的女人脸庞。
她叫高苹,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一年前还是市粮库的保管员,现在,她不但调入公安机关当上了人民警察,还进了刑警大队,当上了情报资料员。刑警大队早有了情报资料员宁静,一个人已经完全够用,可局里硬给她安排了这个位置,以满足她要当刑警、挣刑侦岗位津贴愿望的。她调进来不久就转了干,授予三级警督的警衔。有人算了一下,如果她能授三级警督,应该在十三岁时就参加了工作。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有本科学历,可李斌良有一次讯问嫌疑人让她做笔录,两个小时她只记了不到两页纸,其中还有三分之一错别字,使拿下来的口供全泡汤了。别看她工作不怎么样,可平常也挺忙的,忙着来往于各办案科所队,给受处的违法犯罪人员说情。而且,每说还都管用,使本来决定严肃处罚的事从轻处理。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神通:是因为她妹妹嫁给了某市领导的儿子。对,她刚来公安局时,还纹了眉,勾了眼线,甚至额前的一绺头发也染成黄色,李斌良为此专门与她谈过话,给她念了公安机关警容风纪,她才很不高兴地染回黑色。李斌良对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喜欢,沙哑而又尖利,透出一股俗劲,跟市场上卖菜和乡村泼妇吵架的声音差不多。可他无法干涉人家的声音,那就是人权问题了。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也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她的目光就说明了一切,每当自己慷慨激昂地讲话时,她总会投来不屑一顾的目光,最近还发现,每当宁静与自己接近一点,或看自己时,她也会格外感兴趣地把目光投过来。
李斌良甩掉高苹,目光继续移动,从弟兄们脸上缓缓扫过,可是,忽然又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一张特殊的面孔,一张不同于其他弟兄的面孔,心不由又“咯噔”了一下。
这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粗壮圆脸,寸头,穿着既流行又高档的便衣,腋窝夹着个精致的皮包,里边肯定是高档手机。尽管他故做严肃,眼睛也盯着自己,但,也许是心理上对他反感,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瞧那张粗俗、世侩和酒色无度的脸……
他就是铁忠,铁昆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