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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叫嚣声蓦地戛然而止。
因为骆闻舟忽然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费渡:“……”
骆闻舟不怎么温和地在他蹭乱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看清了费渡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真是奇怪,一个哄人哄得能白日见鬼、在哪都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居然会因为别人亲了他额头一下,露出仿佛头一次被表白的孩子般的慌张。
就好像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温情”似的。
不知为什么,他这点慌张让骆闻舟心里一悸,比直面费总“舌灿生花”的“十八般武艺”时还要明显,他喉咙轻轻地动了动,很有再亲一亲费渡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缓缓放松了钳制。
这一回,费渡保持了安静,竟没再作妖。
“其实我也有一直放不下的疑问,跟你讲个事吧,听不听?”骆闻舟忽然说。
费渡没吭声,骆闻舟也没管他,自己开始讲:“我刚毕业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没事就爱在网上跟那种‘xx几大未解奇案’的帖子,真事似地跟着网上以讹传讹的案情瞎分析,有时候意见不一样,还能跟人掐起来,最后每个案子在我这都会得到同一个结论——在网上聊这事的都是傻逼。”
“那时候小女孩们都流行穿越清朝嫁个王爷什么的,偶尔听见女同学议论,我就想,我要是穿,就穿回维多利亚时代,先把开膛手杰克揪出来再说。”
骆队过尽千帆,皮厚百尺,毫不在乎地把他缺心眼的黑历史拉出来展览,离奇的是,费渡居然也一声没吭,竟没有借机冷嘲热讽。
“结果入职以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当时正赶上本市有政策,新入职的都得有一年以上的基层工作经验,我就到了这一片的派出所。”骆闻舟伸手在费渡眼前晃了晃,“知道派出所小民警管什么吗?”
费渡抬眼看着他。
“什么钥匙锁屋里了,狗找不着了,熊孩子打架打掉颗牙,楼上租户家漏水……反正三只耗子四只眼的,什么鸡毛蒜皮都找你,我们这些新来的‘棒槌’,管的最大的事就是抓几个溜门撬锁的扒手。唯一一起能称之为‘案子’的,就是你家这事,好像还办得不太圆满。我在这干了一年,觉得自己再干下去得上吊,于是死活拽着陶然去考市局的岗——后来能去,其实还是走了点关系。”
骆闻舟说到这里,自己都摇了摇头:“但是到了市局日子也没有多好过,人人都知道你是个眼高手低的衙内。天天挨训,尤其老杨,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事没人愿意干让我干,就跟和我有仇似的,每月那点工资不够我买烟的,我勉强待了半年,辞职报告都打好了,正要上报的时候,老杨点了我去跟他接洽线人,调查一个卖/淫团伙。”
“这种团伙一般会有一点黑/社会性质,好多小女孩都是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拐骗胁迫来的,老杨正跟线人聊着,突然一个女孩一脸是血的跑出来,后面有两个男的拿着棍子和□□追她,女孩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救命,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我热血一上头,过去就要跟他们动手,结果打趴下两个,又出来一帮。”
骆闻舟一摊手:“你捅过马蜂窝吗?”
费渡:“……我为什么要捅马蜂窝?”
骆闻舟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那你恐怕不能领会我们当时的惊心动魄——不过虽然挨了顿群殴,女孩还是揪出来了,老杨为了掩护我,大腿上和后背上各被人砍了一刀,膝盖骨裂,结果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他竟然第一次没训我,还说我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总算有点警察的样子,我可能是被他训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偶尔听一句好话,当时就不行了,回家就把辞职报告撕了,从此成了他老人家门下走狗。”
费渡的脸色缓和了些,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这个故事的重点不是这个。”骆闻舟收敛了方才故意逗人乐的欢脱语气,声音沉了下来,“重点是,老杨的膝盖从此落下了伤,他人又胖,上了年纪之后越发严重,阴天下雨发作得比天气预报都准,能不走楼梯绝对不会走楼梯。可他却是从菜市场买菜回家途中,在一个过马路的地下通道牺牲的,那里五十米之外分明有人行横道。”
腿脚不好的中老年人都会有意识地避开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哪怕多走一点路,杨正锋当时是从菜市场往家走,那老男人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菜市场和回家做饭,这段路他隔三差五要走一趟,不可能每天放着人行道不走,非得挑战自己膝盖的承受能力。
“为什么他当时会走地下通道?”骆闻舟在鸦雀无声的客厅里轻轻地说,“通缉犯躲藏的位置在很里面,地面经过的人根本不可能看见他。我想不通,甚至偷偷去查了他当时的通讯记录——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身上那手机的通讯记录非常干净,除了他自己拨出的那一通请求支援的电话,前后几天之内,连个可疑的推销诈骗电话都没有。”
“买菜回家,途中碰到通缉犯,老警官还曾经打电话请求过支援,”费渡说,“还有吗?”
“有目击证人,”骆闻舟说,“老杨身上只有一把芹菜和一袋肉馅,手无寸铁,本来没有贸然行动,是因为有个牵狗的老太太正好经过,不知怎么惊动了那通缉犯,眼看路人有危险,他才冲上去的。”
“通缉犯呢?”
“通缉犯精神不正常,问不出什么。我们调查过目击者,没有问题,周围居民证实,那老太太就住附近,每天都从那经过,到对面公园遛狗。”
巧合、无懈可击的前因后果,死于见义勇为的老刑警,完美的意外——
“这疑点我跟局里提过,”骆闻舟说,“同事和领导都配合过一起调查取证,最后一无所获。你知道,这样横死的人,亲戚朋友往往不能接受,常常会臆想出一个假想的凶手,好让自己的悲痛有地方发泄……”
费渡接了话:“就像当年我一样。”
“像当年你一样。”骆闻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费渡下意识地一抽,却被男人更紧地握住,“从那件事之后,我才隐约觉得,你当年那么激烈的质疑你母亲的结案报告可能是有根据的,但是费渡——”
骆闻舟抬起头看着他:“你可以永远记着她,永远不放弃真相,但是不能把自己困在里面,我那天有句话忘了跟你说,其实……”
费渡用了点力气,强行把手抽了回去:“困住我的不是她的死因。”
骆闻舟一愣。
“不是那个,”费渡摇摇头,他移开目光,盯住桌上的烟灰缸,沉默了不知多久,好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挤出了一句话,“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不是那个。”
倘若魂魄会流汗,骆闻舟估计已经汗流浃背了,实在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费渡的嘴撬开了一条缝,连忙追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费渡死死地咬住牙关,整个人紧绷如将断之弦。
骆闻舟刚想说句什么缓和一下,就看见费渡竟然把客人丢在客厅,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直接往楼上卧室走去。
骆闻舟正要追上去,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皱眉接起来:“陶然,怎么了?”
“董家着火的事你知道了吧?火灭了,我们现在进来了。”陶然飞快地说,“是人为的,有人点了某种纸制品扔在沙发上走的——董晓晴家对门在门上装了楼道监控,拍下了那个人的体征,男,一米七五左右,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没露。”
78。麦克白(十九)
费渡已经上了楼,“咔哒”一声,仿佛是反锁了门。
骆闻舟无声地叹了口气,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电话上来,问陶然:“你说有人纵火烧了董家,董家到底有什么值得烧?”
陶然抬头看了一眼董晓晴家烧得满目疮痍的房子,严格来说,情况倒不能算非常严重,起火的地方在客厅,把家具焚毁了大半,墙壁熏糊了,电视的碳素边稍微化了一点,但整个电视墙与周围的柜橱都还好,抽屉里的房产证和存折等重要物品也安然无恙。
“我们之前对董家排查了三遍,包括董家父女浏览过的网站、登陆过的邮箱和社交工具,也搜查过房间,这样还能漏掉的,要么是那东西真的非常不起眼……”
骆闻舟打断他:“不行,这范围太大了。”
“……要么是那东西当时根本没在董家。”陶然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话音而生气,不慌不忙地补全了后面的话,一顿之后又问,“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骆闻舟一时语塞。
陶然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那先挂,这边我处理完回头给你打报告。”
“等等,陶然,”骆闻舟赶紧说,“这次的事,复杂程度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外勤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从现在开始,参与此案的人决不允许自己单独行动。”
陶然跟他搭档多年,听出了他的焦躁,干净利落地应了声“明白”,随即挂断了电话。
“陶副队,”肖海洋红着眼圈凑上来,“是纸,我认为犯人的目标应该就是他用来点燃沙发的纸制品。”
陶然:“理由呢?”
“这种楼房住户着火,左邻右舍很快就会报火警,除非确定自己想要毁掉的东西烧没了,不然很可能会因为燃烧不完全留下蛛丝马迹,”肖海洋的语速又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另外,董乾的受教育程度不高,我来过他家几趟,客厅里除了几张不知谁塞过来的小广告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书本,需要写写画画的东西都在董晓晴的书房里。监控里拍到这个纵火犯在撬进董家之后,足足逗留了十分钟之久,点个火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他一定是在搜什么东西……”
“搜到以后点着了,确定它烧得差不多时,再扔向沙发,点着整个房子。”陶然皱起眉,“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这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董晓晴家,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拿走不行吗,为什么非得烧董晓晴家的房子?弄这么大动静,还留下影像,这是故意招警察来查纵火案?”
肖海洋一愣,哑口无言。
“海洋,这个事给我的感觉,就是在对方眼里,董晓晴手里这份东西并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秘密,他故弄玄虚地烧了……这是向我们挑衅。”陶然指了指他的手机,“你去查查,给你发短信的到底是董晓晴,还是有人劫持了她的号码。”
肖海洋伸手按住手机,脚却没动地方:“陶副队,董晓晴是真的死了吗?”
郎乔已经把现场照片发到他手机上了,人已经在法医手上了,陶然叹了口气,拍拍肖海洋的肩膀。
“我和她聊过好多次,也评估过她,她绝对不是那种会持刀伤人的人,即使有负面情绪,也是针对那些对她父亲指指点点的人,从来没有迁怒过车祸受害人家属,”肖海洋说,“她捅人,随后立刻被歹徒撞死灭口,家又在同一时间被烧,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
陶然缓缓地把肖海洋的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见他之前看的页面停在了网络新闻上。
周怀瑾兄弟在医院门口遇刺的事已经曝光了,报道只有短短一条简讯,简单点名了死伤者和凶手的身份,围观者却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