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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随着众人一起走进屋里，两间房是连一起的，加起来五十来个平方吧，里边潮湿昏暗，霉味儿乱窜，灯光暗淡。
王大爷招呼几个人坐下，这回就连一身装备比这房子都贵的江源也坐下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这位老人感觉出来自己嫌弃他们家。
林沐雨坐在唐风旁边，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小声问唐风道：“这里边还能有古玩吗？”
唐风说道：“就这种家道中落的老宅子才容易出好东西，篦子梳三遍还有虱子呢，总有不被待见的漏网之鱼。”
杨军大概只是一个中间人，看着这场面，他说道：“王大爷，您也别客套了，家里边有什么年生长远一点的东西给这几位老板介绍介绍，兴许比你们家北京的新房子还值钱呢。”
“唉！”王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您说，家里边年生长的东西还真不少，但都不是贵重东西，以前也有人有这么个意思，但没进门就跑了，什么古玩摆到这鬼地方也玩不起来了。”
“我说王大爷，您倒是说正事呀？”杨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几位老板都忙着呢，没空听你痛陈革命家史。”
王大爷连连点头，一副迂腐模样，林沐雨看着老人那样，心里酸酸的。
王大爷起身来到赵永世面前，满脸堆笑的说道：“麻烦您呐，把贵臀挪挪，您坐着的这把椅子就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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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无处不局
王大爷他爷爷的爷爷，掐着手指这么一算吧，应该够得上清朝了。
赵永世一听这话，立马就站起来了，他低头一看刚才自己坐过的椅子，是红木的。清朝红木家具，也很值钱，但比明朝红木家具更难辨认。明朝家具一般采用紫檀木或者是黄花梨，这两种高档硬木在清中期前后就基本玩完了。紫檀木和黄花梨虽然也被划为红木，但它们起码是指单一的一种木材，紫檀就是紫檀、黄花梨就是黄花梨，顶多就是颜色有变化，而木纹、密度这类标签都很明显，一些名贵的品种扔水里就跟铁块一样马上沉底。但一说到红木，就算是行家，脑子里也会混沌，新老优劣，国产进口，非洲南美，三六九等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唐风走过来看了看样式，这把椅子颜色乌黑没有上漆，三段式靠背，靠背的中间镶着廮木芯儿，纹饰简单，坐前沿雕着瑞云纹，踏脚档为三层式“托牙”。
“嗯。”唐风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典型的苏作样式。”
苏作是指明清时期，以苏州为中心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所生产的家具，江源也走了过来，他又看又摸，不断点头，线条自然流畅，刀法纯熟，刀工圆润，确实符合苏作的做工。
样式和做工都是明摆着的，稍微懂一点古代家具知识的人都知道，但这木质可就难说了。
“据我爷爷说，他爷爷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这椅子就有了，当时还是大户人家来着唉”王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孙不肖，用了这么多年的好东西，就放在这样的地方，磕磕碰碰的，你看踏脚的那块儿，都有些折了。”你说这位王大爷吧，真不会做生意，奸商们绞尽脑汁都要把品质不好的那一面遮个严实，他呢，直接就跟人说缺点，再一看他那眼神，除了实诚——就只剩眼屎了。
“王大爷，您真是实在人儿呀。”江源马上开始查看那踏脚档，这木材看表面难辨认，但只要露出木质，那就好说了。
江源看了一会儿，抬头对赵永世说道：“应该是乌纹木。”
唐风在侧面看得清楚，虽然只是一小块裂口，但黑色木质上横向条纹依稀可辨。
乌纹木也称黑檀木，虽然价值没办法跟紫檀木相比，但也是上等红木了，一套家具几十万是有的。
赵永世看过之后转身对唐风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乌纹木，唐兄觉得呢？”
唐风敲了敲椅背听了一下声音，点头说道：“确实是乌纹木。”
看着这把清代红木椅，遥想当年王家大户人家的胜景，说不定哪年就有那么一位闭月羞花、沉鱼落燕般的古典美人儿斜倚弄妆不胜慵懒娇柔后来？后来估计就串秧儿了，要不怎么会败落到如此地步。
“各位老板，东西都有什么毛病，我这边先给你们讲清楚，省得再找后账。”王大爷很认真的说道：“我这人信佛，这么多年也没撒过什么谎，四把椅子都用了两百来年，或多或少都点问题。”接着，他分别指出了另外三把椅子的瑕疵，唐风、赵永世和江源三个人分别看过那些瑕疵，最终都一致认为，这四把椅子全是苏作乌纹木。
这东西是大开门，毫无疑问的真品，这回该谈价钱了，唐风问道：“王大爷，您开个价儿？”
王大爷搓了搓手，说道：“东西都看好了，恳请各位就不要还价了，一把椅子两万块，这儿总共四把，八万。”这王大爷大概到哪儿打听过行情，这价钱肯定有得赚，但不是捡漏的价钱。
唐风没有说要不要，却顾左右而言其他的问道：“王大爷，您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吗？”
杨军替王大爷回答道：“王大爷他们家才买房，以前一直住这儿。”
“哦。”唐风点了点头。
那边的江源就像猫爪子挠过似的，他问唐风道：“唐兄，你想要吗？”
唐风反问江源道：“江兄想要？”
江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王大爷是实在人，家里也不富裕，我们这些玩收藏的，也不能尽想着捡漏，我的意思呢，这价码你看是不是该往上挪挪？”他这明显是变相涨价，对这种人，唐风下回打死也不愿意跟他一块儿出来淘东西了。
林沐雨默默无语的微笑着，她在想，江源知道那个地契是作伪的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唐风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老实人。
唐风微微一笑，用手将那张红木椅子拎了拎，说道：“江兄一片好心，那我就**之美吧。”唐风身边没那么多钱，同时也并不想要。
“那就多谢唐兄了。”江源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出十万。”
“我出一百万！”
众人一惊，说话却是唐风，唐风看着王大爷，说道：“您这下子该满意了吧？”
王大爷莫名其妙的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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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说道：“我本不想坏了规矩，但你这么大年岁了还出来设套行骗就太不地道了。”
“什么？我设套行骗？”王大爷急了，他说道：“你话可得说清楚！”
唐风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骗术很高明，这个作伪更高明。”
江源立即问唐风道：“唐兄何以见得？”
唐风冷笑着对江源说道：“江兄，玩收藏讲的是心境，找的是乐子，用做生意的、商场如战场的心态来玩收藏，很不合适，小弟今天搅局不是为了帮你，而是这位老人实在有些过了，如果姑息骗子的骗局，那就会让更多的人上当，那跟帮凶何异？”
江源哪有兴趣跟唐风辩驳，他急于知道唐风的根据，唐风指着其中的一把椅子给在场的人讲述依据。古代家具的作伪方法有很多，不外乎假冒良木以次充好，张冠李戴拼凑改制，化整为零鱼目混珠，以古改古变换造型几种，而这位王大爷用的就是化整为零鱼目混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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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水落石出
化整为零鱼目混珠就是把一件完整的古代家具拆散，再依照构件原样仿制成两件或者多件家具，然后把新旧部件混合在一起重新拼接。而王大爷就把一把完整的椅子拼凑成四把椅子，这种作伪手法最为恶劣，不仅具有极大的欺骗性，还破坏了一把真正的清代乌纹木椅。
用真正的古纸伪作成清代地契，将一把完好的清代乌纹木椅拆分成四把，现代的作伪手法简直是防不胜防。
唐风摇着头说道：“王大爷，你的戏也演得好，你老老实实给我们指出的有瑕疵的地方恰恰都是真正的乌纹木，而其他地方都是现代仿乌纹木。最后，送你一句话，年纪一大把，多积点阴德，不修今生修来世吧！”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看岁数，骗子不问门户，这位王大爷果然是老当益壮。
王大爷这时候不说话了，他能说什么？一套自以为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把戏被人拆了个底朝天。
“唐风。”林沐雨走到唐风身边，轻声的说道：“兴许人家王大爷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出此下策的呢。”女人天生比男人善良，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这位老人找找借口。
唐风嗤之以鼻的说道：“他会家境不好，比我好得多，你以为这里真是他的家吗？你看看他的手，这像是在这种地方长时间生活的贫苦老人的手吗？他们不但在椅子上作假，连房子也在作假，至于那一套故事，我想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最后，唐风转向陈彦，对他说道：“陈兄，交游广阔也要多长个心眼，这位杨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人，多半是一伙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杨军！”陈彦怒道：“你丫太过分了！”
“我”杨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颓然坐在了那把清代乌纹木椅上，鬼才会相信他跟这是没关系。
“打电话报警！”江源怒气冲冲的拿出他那部诺基亚镶钻手机。
“算了吧。”赵永世说道：“警察来了怎么说呀，东西是我们看的，只怪自己打眼，古玩市场可没有诈骗一说。”这年月，骗子就像绿头苍蝇，哪泡屎新鲜就扎哪一泡。
古玩市场为什么骗子多呢，其实道理很简单，掰手指头算算就清楚了。现在社会转型，消费升级，各大电视台纷纷上马鉴宝栏目，全民一窝蜂的玩收藏，但真东西就那么一点儿，怎么也不够分呀，除了一小撮儿人捡着漏赚到钱了，剩下的那一拨，都是打眼赔钱的。
唐风也不管陈彦他们如何处理善后了，和林沐雨一起走出这个大宅门的小后院。
“呵呵，真好。”林沐雨笑着说道：“我终于进入真正的古玩市场了。”
“唉”唐风抬头望天，一声长叹，说道：“我刚出门的时候，还以为凭借自己所学发财很容易，现在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学的真有些不够用了。”
林沐雨问唐风道：“你还掏老宅子吗？”
唐风想了想，现在身边已经有了四万八，如果再把那个奏折给卖了，也能凑足六万多块钱，应该去古玩市场碰碰运气了。他说道：“不去了，老宅子是越掏越沉重，如今的古玩骗子真的太精了。”
“嗯！”林沐雨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现在也玩返璞归真了，到乡下随便租个房子，假扮成农民博取信任。”
唐风说道：“一般还会加上一套虽然是陈词滥调但也一样催人泪下的故事。”
林沐雨问道：“弟弟你在市区还没有买房子吗？”
房子？还是北京市区的房子，这是离唐风多么遥远的故事，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还没有买，而是还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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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掏老宅子，住在乡下就不方便了，到时候要跟你去淘古玩市场我还不得来回折腾。”林沐雨说道：“去我那里吧，我跟一个姐妹合租的，现在她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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