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沈长钧唯没想到的是,他寻找秦景的这些日子以来,并非不曾尝试过凭姻缘契寻找秦景。当然,凭姻缘契或其他方法找不到很有可能是被术法遮蔽,不过,沈长钧遇到的不是这种很有可能的可能,而是极少出来的情况。
即便是已有所准备,知晓会见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人,披着他人躯壳,作着他人举止言行,但在看到秦景时,沈长钧还是怔在当场。
他与张临去见“周素”时,“周素”正在素手调鼎,不丹鼎而是炒锅。水气蒸腾中轻轻飘浮着细如丝线的银丝细面,汤中翻着淡淡鲜香,地尽是一锅鱼面,纯是鱼肉搅打上劲后而成,他们落地时,面才下,他们进屋中时,面已熟。
见有客来,“周素”不言不语,又多在桌边搁了两只素白小碗,往碗中各挑一筷子,恰好七分满。再揭开另一粗陶瓮中煨着的金黄高汤,面碗中点缀细细红椒丝并碎碎葱花,并烫好的嫩绿菜叶,往面碗中浅浅浇半勺高烫,那香气顿时弥漫肺腑。
张临不见外地招呼沈长钧落座,端起素白小碗与沈长钧道:“听闻当年姑姑最擅长银丝素面,堂妹虽然也会,却并不似今日这般鲜香四溢。”
“多谢。”沈长钧虽还没反应过来,却已先致谢。“周素”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多太大。
“周素”更像张玄素,差一点,沈长钧以为自己又回到当初,意外流落至海岛时的情形。那时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无边无际的海上,但昏迷后再睁开眼,却脸朝下,半个人都埋在沙里。想要动,却动弹不得。身上的伤太重。重到若不能及时疗伤,就会身死在“无名荒岛”。
幸而,那不是真正无名的荒岛,而是张玄素的道场。凡有外人生息进入。张玄素都能察觉。一个生息将灭。命火如风中之烛的外来客,淳善如张玄素,一理察觉如何会坐视不理。沈长钧至今仍然认为。他这一世最大的气运便是那刻,自此他的人生全然不同。
曾经高不可攀的,曾经嘲笑讥讽的,曾经引为屈辱的,曾经……都似浮云散。受重伤,张玄素多少灵药都不吝啬,无修法,张玄素怀揣着数不清的无上妙法,无师承,张玄素自己不成便转托玄门故交,无靠山,张玄素做他靠山。当他如秦景一般尚在低阶时,战力还远不如秦景,若非张玄素一路相护,纵不死于海上,也会因困于寿元,难登大道。
如此恩惠,他人记与不记,与沈长钧无干,沈长钧只知,受人点滴恩惠,不说涌泉相报,至少要一报还一报。而张玄素施予他的恩惠,岂不是如山高海深,或难还山海,但至少应报以涌泉。
看到“周素”时,沈长钧心中并无旖旎,而是如见张玄素一般,满心敬仰恭谨。这是张玄素,别人会认错,沈长钧不会认错。
“周素”搁下碗后,看沈长钧良久,忽而轻笑:“我令你很为难?”
“是。”张玄素于他有恩,他与秦景有情,他既不能抹去张玄素而只就秦景,也不能抹去秦景而就张玄素。但,这时候,想情义两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如果有沈长钧能做到的办法,拼尽一身修为,他也肯,但他连有没有方法能两相周全都不知。
“你待她,情有多深?”
这样的问题,很容易让沈长钧想到秦景那句话——情不知起,一往而深,然而这不是沈长钧的答案。若张玄素的恩惠是山高海深,不可丈不可量的,那与秦景的情似还未及山海之高,但却更深刻,更入骨:“入骨十分。”
他的答案,“周素”有些意外,尝听人讲“山高海深,天高宇阔”,却从不曾听人讲情是“入骨十分”。似乎乍听远不如山高海深,但一个人,何来山海,所谓胸怀天下不过是个曼妙的修辞,人一旦陨落,最后才化作飞灰正是一身骨头,入骨十分,岂不是要到那时才会消。如此情深,以山海相喻反显得山海寂然不动,起落无情思:“肯为她舍?”
“但我有,但她需。”
“命也肯?”
“命也为吾身所系,自然肯。”
张临:“小素,别胡闹。”
一家子上下都对沈长钧挺有几分好感,又是对姑姑有转世之恩,怎么也不能害了人命。宗家的秘法他当然也一清二楚,并不需要谁的命,只不过多少有点凶险便是。
但,伯父当年耗费颇多好容易才做成这事,为何“周素”一见沈长钧就肯解除。明明之前还有个岳冰河来,“周素”却对岳冰河多看一眼都不曾,总是淡淡有礼地当作客待。而沈长钧来,得到的却是“自家人”的对待,一来就有银丝素面吃,而且看沈长钧这样,明显是吃过的。
足见,早在千余年前,姑姑就已将沈长钧视作家人,没带到宗家来,也只能说是缘法弄人。
说到底,“周素”还是在试探沈长钧,她知自己是张玄素转世,也知自己是秦景,但她是作为周素活着的。张玄素纵知有人负她恩惠,也不会如此怀疑人心,而秦景不曾被负,自不会轻易怀疑人心,而周素……曾为人负,向来存疑,不肯轻信人。所以,“周素”会试探,会如此看似笑闹,实则将疑与试都放在笑谈中。
“无妨,不论你是周素,还是张玄素,都愿你遇人遇事多疑几次,多试几次,莫轻信。莫轻付。”张玄素的结局不应在任何人身上重演,秦景且有他一路看护着,但对于“周素”,或者说张玄素,自然说不上看护二字,毕竟,他至今也不如人强大。但,若有事,也肯刀山火海。
玄门弟子,哪个不是刀雨里来。火海里趟。皆因情义二字,既重千金,又是因果。因果需了结,千金则需报千金。如此才是玄门弟子。
“周素”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沈长钧这样的人。并不说如何行善。而是骨子里会透出善念来,不行善却见善。当年张玄素若能如此,岂会落得那样结局:“你很好。若是岳冰河那般,永生永世,你也别想再见到秦景。”
“小素,到底怎么回事?”伯父没与他说清,张临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起初当是意外,但到现在,已经不能再当成是意外了。
“当年,长钧真君曾送姑姑残魂转世,可是仍有未收齐,不知飘零何处的?”见沈长钧点头,“周素”又接着道,“家父极擅易术,从姑姑出世时,便从其身上推演到许多大道玄机。她的残魂,有一魄已不足以投入转世之中,家父便将其收回,并将其纳入我身体之中,以阵法蕴养,以万年冰精棺保持身体不死不坏。但家父仍然找不到余下的存着记忆与灵识的魂魄,不过他推演到许多年后,姑姑转世的完整神魂将会归来,并将那二魂一魄带回。”
“所以,你其实是姑姑?”
“叫我别胡闹,堂兄才莫要胡闹,我如何会是姑姑。姑姑已然转世托生为秦景,我自然只是周素,不过是靠着姑姑的二魂二魄,我才有复活之机。因为我正是二魂二魄走失,才致其余魂魄无法归于肉身,这才会一直昏睡不醒,如今三魂七魄俱全,自然又会醒来。”其实周素就是周素,但秦景的魂魄确实在她体内。
“阿景呢?”
“她在我识海中,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叨叨咕咕说个不停,很是嘈杂,竟说这么久也不曾烦,想得也多。不过,多亏她,若非她想得多,我如何能破大乘,至渡劫。”周素这时才说出真相来,因为岳冰河,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信过。那人状若情深,实则最是无情,他认为他很爱秦景,但秦景既与沈长钧彼此深爱,他因爱所行的,于秦景便是伤害。
见到她时,岳冰河已然动念,要解姻缘契,并在解开姻缘契后,以秘法将秦景的神魂抽出,另送入一具躯壳中,且并非是秦景的躯壳。因为,他欲独占秦景,欲叫秦景再也想不起往事,再也记不起与沈长钧有情。
若单只是这样,周素或许只会道一句,情深至狂,然而,他脑中还有许多疯狂的念头,譬如斩尽无应山众人,甚至推翻玄门。因为,只有无应山不存,玄门不在,无应山与玄门才不会有闲工夫去找秦景。这一念,是千千万万人的生灭。
岳冰河与大道争,与法则斗,那叫气魄雄浑,可若念起,便是无数人身死道消,真法界动乱,便只能叫疯魔。
周素是宗家人,宗家人对道都有着最大的执着,这道,不是大道,而是心中的善恶。周素虽曾为人所负,虽有疑,但自小刻入骨子里的善与恶,从不曾混淆过。
“还请将她魂魄还于我。”不管秦景是谁,都是他所爱,不管周素是否带有张玄素的神魂,终非张玄素。论起来,秦景与周素,皆是半个张玄素,秦景遗其天真淳善,周素遗其风骨言行。
是,又不是,沈长钧忽发现,那点多年前结下的因果,竟已悄然消去。自此,再无恩义需还,自然,无恩义还有情义,不过,她既是周素,那么这情义,还与不还,如何还,就不需那么执着了。
遇有事,能帮,就帮,若不能,便不帮,这是情义,若是恩义,能不能的都需要刀山火海。
“不,暂时还不能还你,不过,待过段时日,我会将秦景好端端,活生生的还你,连同完整的神魂并肉身。”周素与沈长钧说话,便不再是与岳冰河说话那样,怎么着也带着几分亲切。
忽然间,沈长钧又想起一事:“这么说,张玄素的残魂是秦景带回来的?”
“对。”
“我曾在张玄素埋骨之地招魂,残魂出来后在将消散之前。忽朝秦景涌去。我以为那之后已然彻底消散,原来竟是潜藏于她体内。”沈长钧想起那夜在玄门地界的山中,张玄素残魂喊一声“冰河”后,白光点点散,原来不是消失,而是隐匿于秦景体内,直到此时与周素的神魂融合。
张临忽然起身扑到沈长钧面前,双手颤抖地揪住沈长钧的衣衫:“你找到了姑姑的遗骨?”
连周素也意外:“还请长钧真君告知姑姑埋骨之地,姑姑乃是我宗家人,遗骨自当葬于宗家。怎么能孤零零流落在外。”
“在玄门山中。”
“难怪。伯父一直找不到姑姑的魂魄,原来竟是被姑姑自己封存。”张临叹口气:“请长钧真君告知详址,我好亲往迎姑姑归鹤原。”
沈长钧取出录着玄门地图的玉符,印一份在空白玉符中。在地图上点出一个光点后。交给张临。转世活得好好的。沈长钧对遗骨自然不执着,归宗家也好,比起荒山来。宗家的陵园才是真正上好的安魂乡:“不知阿景肉身在何处?”
从头到尾,周素只提神魂,没有说到肉身,沈长钧便知肉身不在周素这里。
“在岳冰河手里,每次岳冰河到访,秦景的魂魄都会在我识海中跃然欲出。若非我拘着她,不叫她出来,此时或已被岳冰河带走。岳冰河心思不善,徐徐图之便是,秦景在我识海中不会有事,待到我从岳冰河那里将肉身取来,便在宗家祖地为她融合神魂,断不会有事,你且安心。”周素没讲的是,秦景的神魂确实有些损耗,一个刚刚出窍期的魂魄,穿行数百万里从玄门至鹤原,若无损耗,才叫稀奇。
周素不讲,是因为秦景会在她识海中慢慢养好,所以她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