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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满浅笑:“献之,吾当如何?”
“早知你贪图郡首之位!”殿中人大怒,却难自控其身:手臂再展,关节大动,几至极限,此人似是痛及,又再启唇,已难发声。
“生吾百年,不过为了此刻。”钟满踱步向前,见郡首两掌尽开,十指分往八面,形如枯枝。钟满心下稍显不忍,轻道:“见此境,已知八百年后苦果。”言罢,侧目凝望赤武,泫然欲泣。
赤武耳畔听得骨节错位之声,再见那郡首,两腿打开,与肩相平,膝下部分已然翘立,呈齐身之态,赤武惊怖,心下暗道:此番酷刑,怎可加诸女子身?一念于此,已是不忍,急收了目光,颔首不语。
钟满得见,回身轻道:“公子,此位便是关梅郡首——钟满。”言罢稍顿,轻叹一声,泪水已下。
钟满抬手揩除泪滴,悲道:“吾亦名钟满,皆因此关梅郡世代郡首唯以此名称之。关梅,下坎上坎,险上加险。钟满,取‘中满’之音。”
赤武稍解,心中暗道:离火坎水,当真于我知日宫有隙。
钟满见赤武沉吟,这便接道:“尝闻首位郡首痴心一仙,屡屡遭拒,求之不得,心若死灰,这便自逐于此,划地而封。因那仙人身负九日之力,故老祖自号‘钟满’,隐晦‘水火不相容也’。”
赤武一震,然钟满未有少停:“老祖将本相一柱五宝照水梅立根瞻云台,以花叶细枝化郡民百人,当日郡内落雪,千百年未见停滞。郡上众人后便长居此处,不入不出。”
钟满再上前,距那座上郡首不过一尺,抬手轻抚其面,见其口唇已开,舌体渐软,涎液四流,已至下颌。钟满这方已袖口稍拭,叹道:“老祖郁郁,终是丧志,灭神而去。那梅株本相犹存,自孕其神,化形为女,便是关梅郡首第二。后代郡首皆寿九百,染梅之病,终将以此可怖之态辞世。”
“那正阳之身,何解?”
钟满应道:“生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是为正阳之命;养于阳气大作之地,近日而居,是为正阳之身。”
“为何我无正阳之力?”
钟满轻哼一声,笑道:“唯知日宫弄氏得此力,你又非仙家,如何得之?”
赤武闻言,心下暗道:为见丹儿,借弃沙桥为吾本份;然师父遣吾到此,应是思虑再三之策。念及于此,赤武似是了然:莫非师父早料得会是此状?若吾舍身,自可得弃沙桥?
正自思量,陡闻那郡首厉声呼叫,赤武抬眉,闻一声脆响,定睛再看,那郡首头颅竟旋过一周,身首异向。赤武疾步上前,方见其颅稍作移动,恐是颈骨尽碎,唯皮肉相连。
此时,赤武闻殿内奇香,侧目见座下众人皆化无形,空中点点光亮,缓缓下坠,入土不存。
赤武瞧瞧钟满,闻其轻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刻,关梅以吾为尊。”言罢,见其左手稍抬,两指按于前郡首百汇,指尖刚一触及,尸身陡化枯枝,唯一金光飞出,于赤武眼前盘旋半刻,便径直自钟满额心落梅而入,须臾无踪。
钟满一笑,一字一顿道:“失之交臂,着实可惜。”
赤武原是不解,又闻其言:“刚那金光,便是弃沙桥;机会已纵,惜公子见而不取。”
赤武不禁扼腕,还未及言语,见钟满已是取座,右手平置身前,五指稍开,不过弹指,殿内又见人头攒动。
钟满收了手,威声喝道:“立于堂下,拜!”
殿中众人立时不敢再动,纷纷屈身,恭敬齐道:“叩拜郡首。”
其声之大,振屋动瓦。
第三十二章:旱海偏行舟 … 第107话
赤武呆立一旁,见身侧钟满似是陌路,一时难得对策,心下暗道:如此,需耗几时方可再见弃沙桥?
钟满眉眼一挑,赤武神色尽归眼底,却不言语,唯朝座下郡民令道:“自吾左,而下,而右,蛇形为序,以数为名。尔等可明?”
堂下郡民齐应,一一报过,未见迟疑,共一百四十五位。
钟满稍颔首,和悦道:“一、五、捌、廿六、卅九,尔五人,往后厨置办,夜上于此宴赤武公子。余人皆退。”
一令出,座下众人再三叩拜,后便按钟满吩咐,各司各职。
赤武轻叹口气,缓道:“钟姑娘,赤武眼见,郡民不过幻化,然如此命名,实在儿戏。”
“吾之生死尚然轻率,况乎其名?”钟满话音将落,已是泪目。
赤武见状,甚是无措,支吾道:“赤武。。。。。。绝非斥责!”
钟满阖目,轻道:“吾早言,入关梅,人人皆是钟满。”钟满启睑,定定注视赤武,一字一顿道:“公子,可愿做第一百四十六?”
赤武一急,蹙眉怒道:“我有名有姓,有家有业,何须于此,埋没前尘?”
“即便,”钟满惨然一笑,接道:“即便为了满儿性命,舍身赴义,亦是不甘?”
“为何遭此磨折?”赤武却不相应,忆及刚刚情状,心神仍是惊怖,启唇轻询。
“世人皆恋病梅曲欹,老祖逝去,求不得之苦加诸梅株,又因后代郡首法力难及,无一可自行操控本相,世世为其所累。自吾今日登上郡首之位,后数百年,其害弥深,待时日至,必是骨根根断,脉寸寸折,七日之期,时刻感那剜心之痛。”
赤武闻言,不由叹息,喃喃道:“既是如此,何必贪此高位?”
钟满轻笑,愁道:“相识不过七日,公子不识吾心,满儿不敢怒。”
稍顿,钟满再道:“萋斐虽入,然满儿仍需言明因果。”
“那前郡首病入骨髓,若献公子,公子恐已早失生机。”钟满一笑,尽现哀怨,“之前,其迟迟难得正阳之童男,为医此疾,便以弃沙桥诱郡外男子入内,强行**,一夜之后,那群男子皮肉皆是不存,哪儿有命在?吾关梅郡,早存先例,男子入得出不得。”
赤武倒吸凉气,试探道:“既非正阳男子,怎医其患?”
“凡男子,皆留阳气,唯多少之别。虽不可根治,却可缓其痛楚,即便半刻,亦是善处。”
钟满起身,直面赤武,恳切道:“公子莫怕,满儿疾患不深,绝不损公子身子分毫。”
赤武不敢对视,惶顾左右,面颊红深,见钟满就身,忙抬臂相阻,心下暗道:师父,您是不知个中因由,还是知而不言?这般窘境,赤武何堪!
知日宫两酉阁。
无忧置身蒲团之上,面前一盏清茶,案上数册书简,皆是弄无悯严选,命之研读,以广见闻。
无忧启了一卷,随手摊开,见其上言:“天息山,见‘散殊’。“无忧不解,细辨一旁侧批,字体收而不拘,放而随心,正而有体,倒是跟弄无悯手书几分神似。
批注言:“散殊,乃一神物。若卵,无壳,唯一膜裹缚。仅于申时现。漂浮一刻,落地不存。得之,握于掌心,持之一炷香功夫,尽散入体。以掌拂面,其颊若染。“
无忧浅笑,心下暗道:得此散殊,倒是省了面脂开销。无忧边想,边探出一指,再一细观,竟见此侧批之畔,尚有一注:君得此物,妾日日花面若火,常为顾冶、敲风伉俪取乐。散殊实乃‘善殊’。
无忧轻声读诵,念罢,嘴角稍扯,原是开怀,怎料不过眨眼,已然落泪,暗自计较:此注必是娘亲所书。无忧抬手轻抚,见字如面,音容笑貌,无不历历。
少顷,抬手又取别策,展之,单寻批注,见一页书眉上寥寥数字:访得驺吾,驭之日行千里,其威甚于火龙驹。批上之批,乃是朱色,曰:得新坐骑,乘若陵骞。君归,未见妾求之驺吾尾,尚诳言未得驺吾下落!欺妾六甲之身,不得同往,张口雌黄,何以言信!
无忧轻笑一声,见其后更是一行小字,几不可见:吾妻在上,为夫知错,甘愿受罚。因驺吾尾未得,两酉阁清扫之事绝不敢劳妻大驾。吾当一力担之。
念至此处,无忧虽是泪眼,已然笑出声来,陡闻身后弄无悯轻道:“既哭且笑,书读得魔怔了不成!”
无忧合了书册,稍拭泪眼,柔声道:“胡言乱语之功,原是家传。”
弄无悯稍一侧目,见桌上书简,嘴角轻扯,自语道:“只顾得书内秘闻奇人,上古异事,竟未得暇细细查了书批。”
无忧见弄无悯一脸无奈,径自摇头,更觉好笑,陡地近身,两掌扶上弄无悯面颊,稍加揉搓,轻道:“我虽未得散殊,然天赐神力,同功同效。”言罢,定定凝视弄无悯,果感掌心渐热,无忧这方罢手,见其面上红霞,又再掩口娇笑。
弄无悯无计可施,只得沉下面孔,低声道:“不过几日,便不再忧心赤武之事?“
无忧返身坐定,捧了茶盏,应道:“其为吾友,忧之一刻,乃吾本分;然非天非地,非父非母,怎可时时忧心?无悯常道,永言配命,福当自求。”
弄无悯闻言,亦是浅笑,轻道:“你可知吾当时为何赐名于你?”
无忧笑容稍收,似有警觉,询道:“为何?”
“你我,相类。”
无忧不由浅笑,啜尽茶汤,轻道:“赤武此行最差,莫不过一夫二妻。大不了娶了那关梅郡首回来,再以其弃沙桥求回弄丹,齐人之福,亦是造化。”言罢,与弄无悯对视一眼,见其蜜意尽润双目,无忧心神激荡,稍一垂目,然猛地挑眉怒道:“劝尔莫作它想。吾乃妒妇,亦是顽人。不从礼数,不听教化,若得她女,吾定好生招呼,令你知日宫鸡犬不宁。“
弄无悯抿嘴叹气,不欲相争,心下暗道:想来此时赤武定当与那钟满周旋,无论如何,说不得,打得;吾知日宫弟子,于那关梅郡上,必得以一当万。然此时此地,此情此状,吾真是苦笑不得,说不得,打不得,尚离不得。一念即下,弄无悯又再摇头,径自取了无忧茶盅,浅斟茶水,自行饮下,这方轻道:“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言罢,反身负手,踱步而出。
第三十二章:旱海偏行舟 … 第108话
当日夜,于关梅郡老无鱼正殿。
为钟满所点五人有序穿梭,奉菜添盏,侍候殷勤。赤武静坐,侧目见钟满梅酒斟饮不停,稍显心忧。
钟满见赤武不语,终是不耐,托举酒爵,柔声道:“公子,既知满儿痛楚,可愿施救?”
赤武无言以对,踌躇片刻,饮下手中梅酒,借势轻道:“救人水火,本是侠义。”
钟满闻言,心下一喜,却闻赤武接道:“只是不知,可有它途解你所急?”
钟满轻哼一声,嘴角稍颤,应道:“若有它法,前位郡首怎得惨死?”言罢,远远瞧了赤武一眼,再道:“尔等欲世凡人,令女子贞,求妇人洁,然身乃外物,挂碍几多,却不知浓艳试炼后,方现本真。处子之身何足矜贵,遑论男儿?”
赤武面上一红,喃喃道:“并非守身。然闺房之乐,若无夫妻之名,怎生行得?”
“莫非你还要三媒六证娶我不成?”钟满长叹口气,”行此事,非你我有男女之情,尔身不过药石,解吾久困罢了。佛家有割肉贸鸽,公子虽非佛门,总归一心向善,同是舍身,何有不同。“
赤武闻言,心下计较不停:若不应她,弃沙桥定是无望,且不知其何年何月可再逢一正阳之身,倘不堪苦痛,效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