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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叶家就像一座监牢。我向来不习惯这种豪门大院,基本上除了食物还不错之外,别的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拒绝了哥哥要带我一起去鄮县的提议,只是为了在这里等他。但是他却没有来,也没有派人来。
我想,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离我和马文才之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我不愿再在家中空等,打算悄悄地离家出走,收拾包袱行装去找哥哥或者回去杭州打探一下情况。结果这时候,鄮县那边却捎来了一封家书,父亲看过之后脸色大变,也不肯说出家书的内容,只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内,第二日便生起病来。
父亲这一病,家里顿时乱成一团,我也不由得心慌,觉得很可能是哥哥出事了,趁着半夜去父亲书房里偷出家书,打开查看,发现这封信是与哥哥同去的书僮写来的。里面内容虽然没有提及哥哥毒发的事情,不过所写的内容比那还要更糟糕一点。
他在家书中说,哥哥所去的县城水患严重,灾民四起,前任官吏将民脂民膏搜刮一空后离开,留给哥哥一副烂摊子,到处都是灾民。
哥哥带去的金子都换了粮食,分给那些灾民果腹。
结果前几日他带了几个人出去勘察水患,意外被一群山贼掳劫,事后去寻,在河边发现了与他同行的两名差役的尸体,哥哥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哥哥……去哪里了?被杀死了么?
不,既然没有留下尸体,就很可能没有死。那些山贼的目的是为了钱,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他们杀了两个差役,却没有杀哥哥,那么一定是想拿哥哥换取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去,鄮县一趟。
不能等着朝廷派人缉捕平叛乱。那样还不一定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山贼的话,如果文才兄在就好了……
他在就好了。
但是会怎么样呢?他不在这里,也不能依靠别人。不管怎么说,父亲是不会同意的,虽然他一直对我这个小女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叶家小女,按他们的想法,就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直到嫁人离开。关于其它的事情,不能做,也不该做的。
但是我必须要去。
一定要去。
这种事情总归是不该问的,我试着跟母亲略微提了一点,她却只会抹着眼泪,要我跟他一起跪拜在佛堂前上香,请求菩萨开恩,将哥哥送回来。后来又责怪我在书院不好好学习,没有给哥哥弄到一个好职位,害得他被分派到那样的地方去,被山贼掳走,一切都是这个没用的女儿不争气。
那个在我刚刚回家的时候,激动的不断流泪的母亲不见了。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知道他们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试图拿我去交换了什么,但是想离开的话,这个家还是拘不住我的。
几日之后,我留下了一封书信,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破马,带着金子武器和干粮,悄悄地出发了。因为某些原因,我并没有带上木槿,而是事先打发他走,让她带了书信,帮我跑一趟杭州。
如果她知道我要去鄮县,一定会死活非要跟着我一起去的。但是我不想让她跟我一起,所以只好用这个办法事先打发走她。也顺便通知一下马文才,我现在并不在家里。之前跟叶母提起找人去救哥哥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那位便宜父亲的耳朵里,虽然我只是试探性地询问,他还是猜出了一点端倪,并在后来的日子里多加了许多人手来看管我。
关于这件事,倒还多亏了哥哥的那帮侍妾们,她们听说了哥哥生死未卜的消息,大部分人纷纷嚷着要离开,也不晓得哥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帮人,瞧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整日在叶府完全就是蛀虫。也亏得叶母容忍他娶来了这么多。父亲大人早就看这些个侍妾们不顺眼,现在见她们一部分人闹着要走,索性叫了人牙子来,要将所有人统统拉出去卖掉,叶府内乱成了一团。我则就趁着这凌乱之际,悄悄溜了出去,一个人上路急急忙忙地往鄮县赶。
哥哥失踪的消息已经被当地人上报了朝廷,鄮县当地又乱的很,不出意外的话,搞不好新的委任令已经下去了。新派去的县令现在可能还没过去,我得抓紧时间一些,免得到时候被拦拒于门外。
一路前往鄮县,与之前水路行船时的感觉不同,这次因为走的旱路,路途中见到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成群结队地走在大路上,也不知要前往何处。其中一些看起来比较强壮的,一旦瞧见路上有富裕人家的子弟经过,就会瞪起眼睛死死地盯住人家,直盯得那些人匆匆跑走,丝毫不敢过多停留。
我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身上穿的也是来之前特地找来的粗布衣衫,上面缀满了层层密布的补丁,背上背着个破包袱,还特地用泥在脸上抹了几把,瞧上去也是个破落户。那些灾民们的目光虽然也在我的马上转悠了几圈,却没有过多停留,这让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部分灾民都还是质朴的民众,但是正所谓财不露白,在这种地方若是表现出你自己有财有粮,那不是明摆着让人家来抢么?路上遇到的灾民实在太多,我一方面不敢显露出自己身上带着干粮,一方面也是因为人太多救不过来,不得不咬牙无视那些饿的勒住肚皮的灾民们,只在人略微少的地方偷偷塞给一位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女孩和她的娘两张烧饼。
那两个人感激的想给我跪地磕头,被我急急拦住不让她们做出大动作。我没有什么大本事,也不能够救太多人,只希望你们拿了这些干粮,可以挺过现在,更好地活下去。
三日之后,我到达了鄮县。
县城内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店铺一片破破烂烂,城内全都是衣衫褴褛,面色青白的难民,略微有点家当的人,几乎全都逃难去了,整个县城就像一座空城,里面飘着无数孤魂野鬼。
我牵着瘦马,绕过那些或趴或躺在地上的难民们,一步一步往县衙处走去。路上所见的房屋全部都破破烂烂的,或者牌匾败坏,或者门窗开洞,就没有一处像样的。我慢腾腾地走到县衙门口,一眼就瞧见一张倒悬的匾牌,上面的“鄮县县衙”四个字几乎被稻草糊住了一半,木匾上还沾着不少鸟粪。
一旁用来击鼓鸣冤的大鼓,上面早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估计是打不出声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瞧瞧这里也没有人守着,索性牵着马就往县衙内走。才刚刚走进正门,忽然看见一群穿着深蓝色衙役衫的人从里堂内呼啦啦地跑出来,一齐朝着一个方向追去。而在他们最前面有一只灰色的小生物正在拼命奔逃,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我微微皱眉,张口朝着最后面一位大叔问道:“大叔,你们这么费力地追着老鼠干嘛?它偷吃你们粮食了?为什么不去找猫来捉,这样不费力吗?”
“找猫?”那个大叔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道,“这种机会怎么能让给猫?再说现在哪里有粮食给老鼠吃啊,抓老鼠是为了吃它!”
“啊?吃老鼠?”我差点儿咬到舌头。大叔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
“肚子饿了,什么不能吃啊?有老鼠就算好的了!”说完这话,那只老鼠又像右边蹿去,一群衙役也跟着老鼠纷纷往右边跑,任我再怎么叫,也不理不睬了。我无奈,索性原地将包袱放下,径自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张大饼,故意大声道:
“好吧,既然你们吃老鼠,那我就吃烧饼好了。咦,这里还有两块熏肉,还有一条咸鱼,怎么办,我好像吃不完呢……”
“烧,烧饼!”
“这怎么可能是烧饼?一定是长得很像烧饼的石头,这小子故意骗我们!”
“不,是烧饼,是烧饼,我闻到味道了,还有肉,那是肉的味道,是肉!”
一群衙役们顿时两眼放光,纷纷围到我旁边,盯着我摆出的石头,眼神跟狼似的。但是这些人虽然快要将那些食物盯得冒火星,却始终没有半个人去动手抢夺,只是一个个看住了我。那位大叔踟蹰了一下,犹豫着道:“这位小兄弟……”
“各位大哥不用拘礼,想吃就拿吧。”我淡淡一笑,示意他们自己动手。那些人顿时像疯了一样将所有食物抢了个精光,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吃了起来。
那位大叔抢到了一块熏肉,一边吃一边问我道:“小兄弟,连肉都能弄到,你可是真能耐啊!话说这些饼子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我微微皱眉。那大叔咧嘴一笑,大声道:“哎呀,没关系嘛,饥寒起盗心,不算贼。你快告诉我们,这些是从哪儿偷来的,能不能再给我们偷几张来啊?”
我摇头叹息,笑道:“你们就不怕,县太爷知道啊?”
“县太爷?”一个衙役满口塞着饼,跟随着众人哄堂大笑道,“县太爷还没到任呢。这么久都没来,没准儿啊,已经饿死在半路上了!哈哈哈哈。”
“又来了个新任的县太爷?”我故意道,“我记得你们这里不是一个月前才新来了一位县官吗?怎么搞的,这么快就要换新人了?之前的那位哪里去了?”
“以前的那位啊。那位可真是命不好,好端端的没事儿非要去勘察什么水患,结果才来这里没多久,就被山贼咔嚓了,还白白赔上了我们两个兄弟!”一个衙役摇头叹息,“你说说,这鄮县本来就已经是这副德行,就算去看水患啊什么的又能有什么用?能给我们弄来粮食么?那位县太爷人倒是还不错,至少他这里我们有粮食吃。不过就是长得晦气,好好的一个爷们儿,长得跟个小娘们似的,脸色还特别白,白的吓人,你说说他……咦,我怎么觉得小兄弟你长得挺面熟的?”
“是么?你觉得我面熟啊?”我冷冷一笑,“是不是不仅长相面熟,连给你们拿来的食物的味道,也是十分熟悉的很哪?”
“你是……你,是县太爷!”那帮衙役一个个都愣住了,随着一个人的叫喊声,其它人嘴里的饼子也纷纷掉落。并在我的一声冷哼之下俱都跪倒在地,磕头表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连县太爷回来都认不出了。我虽然生气,看他们这副模样倒也无奈的很,赶紧示意他们起来,不要再跪了。并在那些衙役们纷纷问我是怎么从山贼手里逃脱的,是不是鬼魂回来的时候无奈地告诉他们,我不是他们的县太爷叶华棠,是他们县太爷的弟弟。
总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叶华棠的妹妹吧?反正我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男装,倒也无所谓了。
知道真相之后,这些人才舒了一口气,原来还真有人把我当成是鬼魂归来的。我也没有心情与他们多说,径自打听哥哥失踪的地方是哪里,什么时候失踪的。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些食物的缘故,这些衙役对我还是比较亲善的,把具体细节都告诉了我。哥哥是在鄮县附近一处山谷内失踪的,之前就听说有山贼,不过因为鄮县实在太穷,山贼都不光顾这里,大伙也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次一出门,县太爷就丢了。
那些个衙役还一脸的奇怪。据他们说,县太爷在那一日里出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