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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明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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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会变得更加兴隆。
  每当这个时候,那个头发掉落得头顶只剩下三根毛的店主便会笑得格外灿烂。通常,他总是先喜滋滋地像抵御寒冷似的搓一搓手掌,然后笑容满面地双手捧着顾客递过来的购买食物的钱财。一般情况下,他捧着钱的手掌都是向内弯曲的,一旦顾客的钱币接触到他的肌肤或者皮面时,他就十指向胸前方向并拢,把钱紧抓在手掌心里,生怕顾客改变主意把钱要回去似的。而当他终于把那一张张面值十元或者五元一元的纸币收进储钱的抽屉里归为己有之后,他蹙紧的眉头便舒展开来,整张脸顿时容光焕发,神色愉悦,仿佛紧张的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极大地解放似的。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有礼客气地招呼顾客道:“要什么你们自己取的啦!啤酒记得拿冰箱左边第三格的啊,那是我家囡囡昨天凌晨一点钟放进去的,都快冻成冰块了,绝对足够凉爽的啦;还有那个又脆又香的花生米哦,要拿遮在货架后面的啊,外面的灰尘都积了有一尺厚啦!哎——也怪我哦,每天店里生意兴隆忙里忙外的,都没有时间去清扫的啦。不过,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在意这么一丢丢灰尘的啦,长久的生意嘛,来,这块手帕拿去——”他从桌角抽出一块发黄的像抹布似的手帕,语言热情而真诚,“用这个蘸点清水把包装袋擦一擦就好了啦,实话跟你讲哦,这个花生米啊,保质期可是有两年的时间呢。并且你看看,它的生产日期——喏——就是十天前呢!不就是一点点灰尘嘛,擦擦干净绝对不会影响它的味道啦!”
  顾客听完老店主的叮嘱和建议,看看拿在手里的几瓶啤酒和一大包花生米,又看看老店主笑容可掬的脸庞,无奈地唏嘘一声,然后摇摇头就离去了。在这条弄堂里住得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上海商人自成一家的精明的销售方式,胜过历史上的有名的晋商和徽商。在这片土地上经商的人,往往有一种倚老卖老的禀赋和潜质,精打细算,锱铢必较,很多时候都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捡了便宜还要装可怜卖乖巧。路过大街走过小巷,看见理发店里身形佝偻的老头,杂货摊前头发花白的老太;在去农贸市场的路上,偶然碰见的系着围裙的家庭主妇,甚至是对着玻璃缸里的金鱼发呆的幼稚孩童,在盛满自来水的澡盆旁边戏耍的三岁小孩——所有这些人,他们的眉宇和额头间,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这样一种禀赋和潜质。
  你鄙视它,唾弃它,咒骂它,视它如垃圾,待它如草芥,当它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敲诈和勒索你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的时候,你甚至恨不得以一种大快人心酣畅淋漓的方式□□它,谋杀它,消灭它。
  先前的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潜移默化,你却越来越发现,你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它同化,一点一点地被它影响,不知不觉之中,你已经开始默许它,接受它,甚至开始崇拜它,向往它,连一举一动都要模仿它。
  宦淑知道,当林振宇的父亲林宪铭抛弃林振宇他们母子而去的时候,林振宇就已经开始模仿这种深藏不露而又随处可见的禀赋和潜质了。嚯——又是离异,又是再婚,还是生父和自己生母的姐妹。宦淑认为,林振宇父辈的事情太过戏剧化。
  无非是说一个男人有了一定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之后,移情别恋,抛弃了糟糠之妻,有了新欢,然后离了异,又再婚,这是比较现代化的说法。要是在古代,定要说是成为了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所以娶妻纳妾,导致妻妾成群,三美多美的大团圆。太过庸俗的陈词滥调,不管它要揭示什么或批判什么,宦淑从来不屑一顾。
  她只听人说起林振宇的继母王秀月,绝对是位年轻的阔太太。在上海这样一个资源紧张尤其是房源紧张的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她把持着徐汇区市中心繁华地段好几套房产的所有权,她算是林振宇数不胜数的亲戚里为数不多的几户有钱人家之一了。可即使是林振宇拼了命吞下仇恨想方设法地要拉近他和她的距离,对方还是对他相当地疏远。像王秀月她们那一类的人,通常都是亲情冷漠并且看不起人,就算她们有钱有势有足够的资本去耀武扬威,她们也会在搜刮完“民脂民膏”之后,无情地反咬曾经帮助过她的人一口。
  与继母的阔绰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振宇的生母王清月的生活。继她和父亲林宪铭断绝了关系之后,母子俩便居住在上海闵行区的一间破房子里,母亲自力更生供养儿子生活和学业,爱子心切辛勤培育十年如一日。及至大学,林振宇听从母命就近选择在松江大学城的一所高校里继续学业,母亲曾搬到松江区住了四年。姨妈为人悭吝,父亲少有接济,家境每况愈下,经济一直拮据。林母渐渐演变为尖酸刻薄的毒舌妇人,刀子嘴刀子心的在左邻右舍之间都是赫赫有名。听说男性要是从小就跟随在母亲身边长大,那么他长大之后的各种脾性也都会和他的母亲极其相像,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模仿,很可能林振宇的悭吝和拜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养成的。
  但一个人的贫穷却并不影响另一个人的富裕。王秀月命里仿佛有旺夫的瑞兆似的,自从她跟林宪铭结为连理之后,林宪铭原本一败涂地的事业立马变得如火如荼。漂泊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迹的命运,没想到和现任妻子结合不到一年他便发了家,靠着做古董生意,没几年的时间,他就敛聚了数量可观的财富,不仅搬离了原先老旧的泥墙屋,更是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在市中心徐家汇的繁华地段购置了好几套奢华的房产。林母当初斩钉截铁地和前夫离婚,如今都悔青了肠子,恨毒了牙。
  他们倒好,有了雄厚的财力小日子也过得滋润,每月给儿子寄来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却还是从指甲缝里抠着给,老子又不关心儿子,姐妹又不念手足情。王秀月越活越年轻,林宪铭收藏古董的兴趣也越来越狂野,母子二人却还要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辛苦过活。事业做得这样红火,便也难怪林宪铭生性执迷古董,偏爱古玩收藏,在海峡两岸和国内外隆重的奢侈品收购场所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穿梭在古董的海洋和殿堂里,他简直要忘记了前妻和儿子,事业一帆风顺,万事也已经安顿良好,还有什么值得忧心?
  或许他始料未及的就是,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桩经济纠纷,死于一群地痞流氓的手下。
  “他怎么死的这般不合时宜,我特地请米兰设计师设计的宴会礼服又不能好好地穿上去赴宴了!”现任妻子王秀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抱怨道。
  “苍天啊——他一死,我又不在他身边,他的财产指不定什么时刻就被那蛇蝎毒妇给掳去掏空了!”原配妻子王清月听到消息,抢天呼地乃至体力透支地呼喊道。
  “今日七点我得赴东方明珠的盛宴。”林振宇以超乎常人的顽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神态自然地奔赴今天这场光芒四射的东方明珠盛宴。
  宦淑在宴会上,通过倪洁的口得知了这个骇人的噩耗。
  “谣传王清月最近和一位年轻的设计师走得很亲近,她穿他设计的衣服,他为她设计穿的衣服,表面上两人倒是平常的雇主与雇员的关系,但暗地里的事情谁又知道呢!”宦淑在宴会上偶尔听得一两点风声。但舆论总是参差不齐褒贬不一的,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却到底又该相信哪一个呢!
  林振宇身处在黑暗里,黑暗隐没了他黑色的眼睛,就只剩下他火红炽热的心还跳动着了。宦淑瞥见他攀附着墙壁止不住地颤动,那低沉的压抑了的抽噎像是来自肺腑的一阵阵锥心裂肺的撕扯和呐喊。四下里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林母也把房门紧闭着。宦淑不愿打扰众人,本想扶林振宇进自己屋内休息,但是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行程安排——明早去虹桥车站迎接罗亚琳,如此一来,她便只好搀扶着林振宇叩响了林母的房门。
  的确,如果让罗亚琳知道覃宦淑在这举目无亲的大上海和一个家里人都不熟识的男人“交好”,二人又不是任何的婚约关系,甚至连恋人关系都不算,就让他在自己房间里过夜。她撞见了一定少不了疑神疑鬼想入非非,待到年终一同返乡时,便又要不分青红皂白添油加醋地对着众人大肆宣传一番。
  宦淑向来最忌讳流言蜚语,那些有的没的无中生有的言论对她来说,简直胜过这人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和剑戟。她可以忍受匕首穿透心脏的剧痛,但绝对无法忽视流言掠过心头激起的涟漪。而相对来说,林母虽然尖酸刻薄,还极有可能会对宦淑冷言冷语,但她终究不会是流言的始作俑者。
  这段时间以来,王清月一直密切关注着丈夫财产的流动与走向,附带性的她也关注丈夫的后事和安葬。但事实上,她却并未亲临安放丈夫遗体的太平间内,如同贤妇一般,大哭丈夫的不幸死亡;也没有像个泼妇似的,明目张胆地与妹妹争抢和瓜分林宪铭那数不清数目的遗产。相反地,她倒是更像个女诸葛似的“大敌当前而能安然抚琴”。
  宦淑扣响了她的房门,她听见敲门声后打开房门,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见宦淑扶着喝醉的儿子,便用几分略带惊讶的语调尖酸刻薄道:“嚯!我打你个不出息的混小子!失了怙还有闲情逸致喝酒!要是哪天失了恃,你还指不定在跟哪个野女人鬼混呢!”
  野女人?半夜十二点辛辛苦苦把她儿子送到她身边的人就只是野女人了?不仅是野女人,还是和她鬼混呢!宦淑领教了林母的毒舌后,觉得自己好像被莫名其妙地扇了一个耳光,并且结局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她让她和自己一起把林振宇扶进屋休息,言语间也没有再多争辩什么,简短地向其说明情况之后自己便上楼去了。
  从林家住的一楼套间到宦淑住的三楼单间,共有六段楼梯,每段楼梯有十二个台阶,总共七十二节台阶,外加三个转角以及从楼梯到房门的两段路程,这便是她高尚的儿子和野女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儿子是如此多情和清高,竟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向人吐露心迹和真情,可这野女人是那么无情和刻薄,仅仅是这七十二节台阶和三个转角的距离,都要划分和界定得这样清晰明了。
  现实中是一个只配随随便便的人,理想里却要伪装成像贞德一样的圣女,也难怪所有事件的因和果都要彻彻底底地归咎于她骨子里那不卑不亢的爱慕虚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这一夜,宦淑睡得并不深沉安稳。或者说,新床已经运送来了,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她只是在床沿上小憩了几个钟头,根本就谈不上睡觉。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等到闹钟响起的时候,她身上盖着的薄被有一只角滑落在了老化的水泥地面上。是凌晨四点钟的时刻,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从衣柜中取了件外套披上,出门呼了辆出租车(极其困难地叫来了一辆),便赶往虹桥火车站。
  远方的天空灰蒙蒙的,列车还未进站,空荡荡的月台上寂静无人,荒凉的铁轨旁边零星地点缀着几盏路灯,幽幽的黄光发散开来只能照亮几寸见方的地面,如豆的灯火摇曳不定,给人一种孤零零的形单影只般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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