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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杨歆融伸出右手比划了三个手指头,道,“什么都不记得就最好了——要是什么都不记得就最好了。”说罢她便抓着扶手踏上楼梯去。
杨凛昙笑了笑,欲到里间去取一杯饮料或者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鎏金的灯罩下,洁白的照明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四周是白昼一样的明亮。经过精心雕刻的回行楼梯从高处曲折蜿蜒下来,一直延伸到明亮得可以照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宦淑方才没来得及更换鞋子,便搀扶着杨歆融走了进来,此刻她双腿站立在大理石地板的中央,那些光洁锃亮的地面上,刻画着许多细细碎碎的小花点儿,像是灰尘落在地面上,但实际则不是,反而是精巧的构思,增添了几分艺术的气息。方才那门口的鞋柜旁边铺上了整洁的俄罗斯麂鹿家用地毯,沙发和茶几等家具都是崭新得没有一丝破损的痕迹,但长时间的搁置和无人打扫使得它们的表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装潢精致的四周墙壁上,张贴着欧洲古典音乐家的著作和画像,有巴洛克时期的巴赫,古典主义时期的海顿和莫扎特,民族乐派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曲《天鹅湖》,当然还有屋主一见钟情并挚爱至今的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蓝色多瑙河》。
他对于音乐艺术似乎生来便具有极其浓郁的情感和兴趣。在他从小的意识里,上海便是一个有歌有酒歌舞升平的繁华之地魔力之都,每当华灯四起夜色浓郁的时刻,从歌厅酒吧里飘飞出来的音乐和舞曲便美轮美奂,令人应接不暇。并且,这些酒吧和歌舞厅大都延续了中国大陆第一家歌舞厅“百乐门”的浪漫与激情:播放带有强烈的西方色彩的摇滚和爵士,招聘一些性感热辣前凸后凹的靓女登台演唱,她们往往身穿那些蹩脚的没有名气的设计师设计的最新款式的服装,放开了心情在舞台上劲歌辣舞,妩媚妖娆尺度奔放到可以无所顾忌地□□。台下专心欣赏的观众看着留下了口水,眼睛也发了绿光,侍者婀娜娉婷巧笑嫣然地走过来,献上美酒香槟作为催化剂和佐料,在灯与影、光与暗的转换中,蜜语甜言,娇嗔莺语,耳畔传来的是动听的华尔兹,悦耳的萨克斯,众人都沉迷陶醉,香槟美酒,烈焰红唇,接下来的又即将是一个温存香艳的夜晚。
逼近现实的浪漫天堂。
宦淑倒是极其可笑,竟要去促成或者说为他人构建这样一个夜晚。不,她不是促成,她肯定是存了几分信任,莫名其妙的信任:他更倾向于只在酒吧歌厅里播放纯粹的欧洲古典乐曲,没有劲歌没有热舞,只是英伦、维也纳般的风情和格调。一瓶酒,两只杯子,一颗东方明珠,两个人,享受微风拂过流水,流水淌过溪石般的优雅与宁静。
今晚宦淑初见他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她无福消受罢了。若是让她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中,她的爱慕虚荣一定能够得到好好的释放,但她又何须为无福消受而慨叹而遗憾?一句“哥哥”便已经把所有的误会都解除了,她心内欢喜,她望着那些古典的壁画出神,甚至都忘记了疲劳忘记了自己所处之地。
杨凛昙沏了热茶水过来。她谢绝了,她从不喝茶,摩登城市里的女人都倾向于品咖啡,她也无意于喝茶。夜色深沉,时间已经很晚,宦淑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站在灯火阑珊的街灯里,不忘对杨凛昙道:“今天晚上的夜景很好。”
“人也不错。”
“是的,你妹妹真是可爱。”
“她就是一小孩儿。”杨凛昙笑道。
“小孩儿才可爱。”
“可爱的不只是小孩儿。”
“我要走了,你该进去多照顾照顾那小孩儿。”
“但我觉得我也该送送一个小孩儿。”
“我可以自己回去,因为我不是个小孩儿——永远都不会是。”宦淑笑着特别强调道。
“那好,路上小心,宦淑。”他同意不再把她当成个小孩儿,并且在对她的称呼里除去了“小姐”二字。
“再见,杨先生。”宦淑像往常一样跟他道了别,但没有在对他的称呼里除去“先生”二字。
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灯火的剪影里。
夜色已经越来越深沉,她身心愉悦,步调轻快,她似乎在踱步,并不急于前行。但是走了不长一段路之后,她又醒悟过来,夜已深沉,于是便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她必须加快速度,她急着要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四周的喧闹声渐渐停息,静安区如昼的灯火依旧耀眼明亮,但街道上的车辆越来越少,走动的行人也愈来愈少,原本在树下贩卖小物品和叫嚣土特产的那些市侩们也都收了摊,遗留在地面上的,是那些丢弃的未来得及清扫的塑料膜和保鲜袋。夜晚的冷风迎面吹来,宦淑掀起衣领捂住了口鼻,厚重的衣领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她几乎与空气隔绝,但透过那个敞开的洞隙,却还可以嗅到空气里烤肉串和火锅店飘来的味道。
她穿过那些浓密的夜色,绕过那些迷离的灯光,一步一步地急促向前。她耳畔响起的是一阵又一阵轻松欢快的歌声,像牧羊女的铃铛声,悠扬绵长,清脆悦耳,飘扬在静安区灯火迷离的夜色里,回荡在上海这座不夜城的天空中。
当晚回到浦东新区的住所,已经是将近夜里十二点钟。周围郊区居民楼的灯火大部分都熄灭了,黑夜静悄悄的,宦淑返回的时候乘坐的是最后一班地铁。她是差一点就要赶乘不上了的,为了城市交通管理规范化,上海市轨道交通管理局曾明文规定,所有的地铁线在十一点半以后都将停运。她走过静安寺的街道,为了赶时间,便快步奔跑到离她最近的地铁站,从包里搜找出硬币,也顾不得其他便把一个咬在嘴里,找齐了之后才一个个塞进售票机——她乘坐小五的汽车来赴会,是忘却了带交通卡的。
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到达了她居住的那个僻静破败的旮旯里。冬夜里的北风呼呼地刮着,空气是冰天雪地一样的寒冷。她走过那些沾满灰尘的树木旁边,楼层里的灯都关了,居民楼一栋一栋地伫立在漆黑的冬夜里,像是没有生命的奇峰怪石林立在荆棘丛里,荒山野岭里。她没有带保暖的围巾,没有穿暖和的靴子,也没有穿过于厚重的衣服,她的耳朵和嘴唇都被冻成了发青的紫色,她的双腿也冻得发抖,手指也有些哆哆嗦嗦。
但是,尽管冬风吹打着她,冰寒包裹着她,她也却并不觉得寒冷。反而,她全身上下都气血高涨,信心倍增,一股股火热的气息从她的周身散发出来。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火球,能够消散所有的冰寒。
她并不觉得今日的洽谈会是失败的,虽然它连开始都没有开始,根本就谈不上成功或者是失败。她步调愉快地走在人流稀少的道路上,只是感觉,夜空虽然黑暗,但是星星却是那么闪烁;气温虽然寒冷,但是月亮却是那么温暖;周围的建筑虽然破败,但是她心中的宫殿却是那么繁华;脚下的道路虽然崎岖不堪,但是她的前途却好似光芒万丈!
而后来的事情证明,她的前途也确实是有几丈光芒。因为第二天一上班沈执中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连连夸奖了她的洽谈成果,赞扬她心思敏捷,说话睿智,办事果敢,还特地表彰了她为银行做出的突出贡献,并且暗示她下个月的薪水将会超出常人所想。银行里的人得知了情况,纷纷对她刮目相看,一方面赞叹“小老头”看人有眼光,一方面又巴结宦淑,恳求她日后若是升了职,可千万不要忘记了曾经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难兄难弟们。
杨凛昙不过是故意使计假装让她去参加洽谈而已,事实上,他们谈都没有谈,哪里来的成果?所谓的成果和贡献不过是他们一时高兴随便说的几个无关紧要的词语而已,宦淑没必要过于把它们放在心上。而银行职员们对她的奉承和讨好,也左右不过是因为她日后即将拥有的金钱和地位罢了。这样的景况早就见得多了,欺弱怕强,仗大压小,有钱的死命巴结,没钱的死命糟蹋,宦淑冷眼旁观,连嘲讽的语气、鄙夷的眼神也懒得施舍给他们了。
她只管全心全意、尽心尽力地为自己的前途而奋斗,为自己的未来而拼搏。而现在她已经看到了几丈光芒,近旁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阻挡她的障碍和牵绊她的荆棘,她雄赳赳气昂昂、信心倍增血脉贲张,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姿态去赴一场东方明珠的盛宴,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令人欣慰。
而如果真的是没有什么阻挡她的障碍、牵绊她的荆棘那就好了!
回到住所一推开房门,她便发现新近购买和装饰的圣诞树被毁坏得支离破碎,房间里的陈设被打乱得像一锅零散的粥,煮沸了的,还掺和了千奇百怪的杂物。宦淑单人床床杆上月光白的帐幔倾倒了,简陋书架上的时尚杂志和财经期刊被撕扯成了碎片,床顶的两串七彩明珠断了丝线后,落了一地;她原本收拾整洁的化妆包里的化妆品,也被翻了出来铺在坑坑洼洼的桌面上;橱柜里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都被搅得褶皱成一团;罗亚琳来到上海之后添置的天鹅绒棉被心和枕头,都被撕裂开来,天鹅的羽毛在狭小的房间里到处飞扬,有的漂在橱柜顶上,有的落在梳妆台上,还有的黏在楼板上;门口的鞋架是早就翻倒了的,深红色的帆布被撕裂开来,宦淑前几日趁着大太阳晾晒过的靴子和冬鞋,也已经像一只只苟延残喘的丧家犬一样,随随便便丢弃在房间的四周。
这里一定是经历过了一场激战,而且有人受了“伤”。
已经是午夜的时光,窗户却还是完全敞开着,电灯泡散发着幽暗的光芒,罗亚琳只穿一件冬春季节的薄睡袍,脚上趿着拖鞋,头发凌乱地坐在一条脚蹬上,泪流满面,啜泣不止。凌厉的寒风呼呼地刮过树梢,拍打在灰尘郁积的玻璃上,毛巾和手帕都被浸湿了,当然是被泪水和鼻涕浸湿的。屋子里的天鹅毛又被吹得漫天飞扬,月光白的帐幔在痛楚地哀嚎,被撕碎了的杂志书隐隐啜泣,化妆品们睁大了双眼,仿佛是来看热闹。
宦淑走进,站立在满地狼藉的房间中央,窗外是呼呼的大风声,窗前是流泪者的啜泣和抽噎声。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罗亚琳的背影显得很瘦弱娇小,远远地望去总是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宦淑来不及放下行装,便三步作两步地,走近窗户前,在啜泣者身边,在那条折断了肋骨的靠背椅上坐下来,像红军过草地爬雪山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从深夜到清晨,从月亮慢慢消沉下去到太阳渐渐升起来,用那么长的时间,听罗亚琳抽抽噎噎地讲完了那个悲伤、愤怒、怨恨、无情无义并且又痛彻心扉的爱情故事。她丢失了心头的挚爱,她精心浇灌的还未萌芽的爱情之花,她一心守护的漂亮的生物,就这样,就这样在一阵呼啸而来的北风之中,在圣诞节还未到来之际,夭折逝世了。
这是她想也未曾想到过的,这是她料也未曾预料到的。从小到大,她是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别人不敢跟她抢,别人没有机会与她争。一样东西,如果她看见别人拥有了而她没有,罗奇斌会帮她争取过来;如果她有了别人的与她雷同,她不高兴了,罗奇斌瞪一只眼,那人就必须把自己所拥有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