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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坐落在上海的繁华地带,外籍人士云集,游客也多,用餐人群的流动量巨大,通常都是前脚走了一批,后脚马上便进来一批。宦淑知道,这里是情侣用餐的首选之地,尤其是情侣共进烛光晚餐的首选之地。
宛若欧洲古堡式的老旧城墙,配以新世纪新时代的雕饰和装潢,就像是古典和流行的结合,摇滚和蓝调的结合,古代与现代的结合,古朴,时尚,挨着现实。情趣风雅装潢典雅的餐厅内,隽永的曲子悠扬地歌唱着,一种时而高亢时而哀怨的曲调从高脚杯的杯口缓慢地飘来,飘进宦淑的耳朵——她能通三国语言:汉语,英语以及浅显的德语。但是,此首曲子的歌词唱的是何种语言,她却不能听懂,想来是首法文或者希腊文的歌曲,她心中暗自忖度。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下之后,二人依据喜好点了餐。菜目名称和价格宦淑自是熟稔于心的,当年煞费苦心死记硬背了一番,她至今仍未淡忘,想来是由于痛苦屈辱的经历总是格外地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吧。她看罢菜单笑了笑,之后便和凛昙一起摊开了玄色的餐巾和口布,橘黄色的灯光被揿灭了,玻璃窗上倒映着他们的剪影。二人相对而坐,是笑意盈盈的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餐厅的工作效率很高,顷刻间,宦淑的法式糕点便被端了上来。侍者举止殷勤言语殷切,在整个过程中总是喋喋不休地提醒顾客,当心火烛,当心烫伤。宦淑的身子往里侧进了一些,侍者终于把那份精致小巧的法式糕点放置在她面前。只见一寸见方的糕点用碟子盛放着,底下放着一个镂空的瓷盘,一根明火闪耀的蜡烛点在盘中;而碟子中央则开了个小孔,一朵香槟玫插在小孔里,花枝从盘的顶端一直延伸到盘的底端,很是漂亮。但是,东西却是华而不实的,上海人讲究经济实用,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划算。
可言论往往因人而异,华而不实的东西在贫穷的人看来是种奢侈浪费,在富裕的人看来却是种平常享受。凛昙在繁华里待的时间久了察觉不到这样的反差,宦淑用刀叉切割了那一小方糕点,除了色香味之外也并不多言语。
她仅吃了一小方糕点,怕是午餐吃得撑了些,直到现在肚子还胀着,所以并不想多吃。通常,女人与男人约会的时候都像只猫一样,推说自己不饿,只吃一丁点,而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保持她们优雅而规矩的吃相而已。当她们结束了约会回到家中时,其实腹中早就已经饥肠辘辘,恨不得暴饮暴食一顿。凛昙点的牛排因为来得慢,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手握刀叉在切割,又由于刚刚莫名地想到那些男女约会的套路套话,他便抬头望着宦淑一笑。
宦淑被他这么笑望着,一时弄不清楚情况。她还以为是因为凛昙吃得慢,她吃得快,所以对方不得已望着她尴尬地笑了笑。于是,为了消除这没来由的尴尬,她便询问凛昙前端时间在北京的出差情况。
凛昙把牛肉切得很仔细,只听他不急不慢地回答:“雾霾严重,风沙大,空气质量恶劣,出行住宿随处都可感觉北方民族粗犷豪迈的气息,在这一点上,我倒还是偏爱上海的温柔和浪漫。或许也是由于我在国外待久了的原因,被美国这样思想开放、民族意识强烈的国度,熏陶和感染得久了,倒使得我嫌弃起生养自己的祖国来了。”他耸了耸肩膀,又笑着道,“不过为了证明我的爱国之情,我还是吃了一次地道的北京烤鸭,一个葱油饼,不加辣的。但是,你可别以为我是冲着它的美味才对它褒扬有加的,我吃习惯了西餐和沪菜(虽然沪菜是很小时候的记忆了),简直不认为那是美味。倒是黎衍直吃得津津有味呢,他祖籍山东,自小见惯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所以自然而然便融入了这样一种氛围之中,可有的人怕是不行。(他自己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是真正尴尬的笑容)我倒也真是奇怪,像我们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还能这般融洽地相处,而且还成为了事业上的合作伙伴——我是把他当做我忠实的合作伙伴。宦淑,从心底里说,方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可比他细心呢——当然,我不是夸你,否则你又要骄傲地到处叫嚣了——”
宦淑用手指甲敲击着桌面,使它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她只管望着说话的人笑,她可没有到处叫嚣。凛昙看着她这番模样,便继续说下去道:“有一次,我们一起外出参加一个会议,这家伙起得晚了些,急冲冲的都忘记了带我们的日常行程安排——我们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中是没有备份的。这简直是要搅乱了我的大事。但好在他的记忆力好,早已经把它们记录在他的脑中了,这也是他作为一个杰出的会计师的过人和傲人之处。”
宦淑听及此处,便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作出一副苦苦思忖的模样道:“噢?您可从没告诉过我,他也是个会计师。”
“您?”凛昙执刀叉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既吃惊又好笑地重复了这个尊称,带着那道加利福尼亚州上空的太阳一样令人晕眩的微笑,继续道:“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杰出的会计师呢。”
“啊哈?”宦淑诧异了一声,对凛昙说的话有所怀疑。
“他在东北接受了财经类课程的学习和教育,一个北方生长和教育出来的精英骨干,倒选择漂泊在上海。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要让南方的温文尔雅渲染他骨子里过于粗犷的性情。”凛昙笑着说完这番话,便把方才切割好的牛肉放在嘴巴里。
听及此处,宦淑本该报之以一笑,毕竟凛昙说这话的语气是有意逗她一笑的。但是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神呆呆的却无心调笑,她的大波浪卷发任性地垂落下来,她应该和黎衍直好好交谈一番的。不是向他讨教如何成为凛昙更加优秀的助理,如何更有效地协助他的工作,如何以更快的速度讨他的欢心,如何……这些都不是。
宦淑唯独想到的,却是他们所共同拥有的特点:“海上漂”,这个无形之中雕刻在他们身上的再也难抹去的烙印。
凛昙注意到了宦淑脸部表情的变化,便询问了一句,宦淑笑着敷衍了过去。她不与他谈论海上漂泊的辛酸,无奈和彷徨,凛昙也不与她谈论集团的业务和他在北京开会时的会议内容,他只向她诉说了他的衣食住行、合作伙伴以及其他的日常琐碎小事,对于太过正式和庄重的话题,他总是刻意避免。就像宦淑一样,对于太过辛酸和寒碜的话题,她也总是刻意避免。
或许打破这一道心墙终究要比想象中的艰难。两人不再多说话,宦淑自顾自地望了一会儿玻璃上的人影之后,凛昙终于用餐完毕,二人走出了西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外面是浓郁的夜色,夜幕降临,周遭的灯火都已经闪耀着辉煌的光彩,一闪一闪的灯光变幻流转,倒像是人世间眨着眼睛的亮晶晶的小星星。路旁的行人匆匆忙忙地走过,即使是刚刚用过餐的情侣,脚步也不曾放慢;树上闪耀的灯光是常开的,生长在这座不夜城里的树木和其他地方树木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它们不是参天大树,不是枯藤老树,也不是湖南病怏怏的还未成长起来就已经被工厂废气熏蔫了的树苗,上海的树,总要以琉璃的灯光作为浪漫的装饰品。一根根蛇状的灯管缠绕着枝干,接通电源之后树干上便闪动出耀眼的光芒;一只只玻璃球大小的灯泡在枝叶上悬挂着,形似流苏,宛若飞鸿,倒是为这座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徒添了几丝宁静与祥和。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着,前后相距不到五步的距离。凛昙把手插在裤袋里,宦淑走在前方,凛昙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他们倒像是在一同欣赏这醉人的夜色。的确,这是个与光共舞,借光生存的城市,树木上闪耀的是灯光,地面上踩踏出来的是灯光,建筑物里发散出来的也是灯光,就连水中倒映着的、天空中闪烁着的,也是灯光——月亮在这座城市是没有容身之处和安身立命的地方的。
方才走出西餐厅金色的玻璃门时,宦淑的大波浪卷发上跳动着的,也是这样琉璃而闪耀的灯光。如今的她,倒是能够披落着波浪卷发大义凛然地进出各大高档场所了,宦淑觉得,这也算是个可喜可贺的进步和突破。
夜色迷蒙,灯光闪烁,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行走着,宦淑的步履倒不像是轻快的,她像是心有所思。或者说她不甚轻快的步履暴露了她心有所思。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所有像她这样从贫困里成长起来的白领人士们,在年轻的学生时代,都曾有过为了生计或者语言的学习环境而去西餐厅里工作的经历。把头发盘起,在脸上抹劣质的化妆品,穿上蹩脚的工作装,带着满面的笑容,为他们服务,去观察上层人士交谈的姿态,去学习他们使用西餐刀叉的方式,去模仿他们轻盈的步伐和体态,像他们一样手握着高脚杯摇晃,像他们一样低声细语地说话,像他们一样对着为他们服务的人颐指气使——当然,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呼唤别人,对着别人颐指气使。
她骨子里的爱慕虚荣始终难以驯服。她厌恶旁人对她颐指气使,厌恶自认为高人一等的顾客动不动就对她吹鼻子瞪眼睛,厌恶别人把她看成一个没有思想的奴隶一样呼唤来又呼唤去。旁人要求她把波浪卷发盘起,但是波浪卷发里洋溢的都是她不卑不亢的爱慕虚荣,她决不允许别人干涉它们的自由垂落。说什么是为了保障生命的安全和食品的卫生,务必要她把波浪卷发盘成一坨,要不然就咔嚓一刀,把它们全部剪了!
它们沾染了艾滋病毒吗?它们携带了禽流感吗?它们是有霍乱病的病发症状吗?它们会像天花一样置人于死地吗?在结清了所有的薪水之后,宦淑随意地将波浪卷发一甩,便在西餐厅里坐了下来。她从钱包里甩出几张红艳艳的钞票,狠狠地点了餐厅里所有的热门菜,然后让餐厅老板亲自把佳肴给她送了来。老板心中不满,但他还是面带笑容地应和着,宦淑不稀罕麻烦其他的侍者,只要老板亲自给她端茶倒水。当时,老板忍气吞声地给她倒了一杯西湖龙井,她又抱怨道“茶太淡了,这道菜太咸了那道菜太油腻了,简直不合胃口。”经她这么一说,旁边用餐的人也纷纷附和着谈论餐厅的不足之处。老板气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尤其是看到宦淑平时一贯温驯如今却这样嚣张的模样时,他气鼓鼓的,甚至连那仅剩下头皮的脑袋都要燃烧起来了。但是,他毕竟还是怕自己餐厅的口碑和声誉下降,便只好强压住内心里的怒火,随声应和众人的指责,口里连连赔不是。那段时间里,他的内心一直是被压抑着的,只有等到这卷发顾客终于用餐完毕走出餐厅的时候,他才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解放似的,连忙弓下腰来毕恭毕敬地欢送宦淑离开。
那样爱慕虚荣的场景早已成为陈年往事,那样爱慕虚荣的展现方式早已遭人唾弃。
方才,给二人点蜡烛的时候,侍者一个劲儿地提醒她:“小姐,当心!小姐,当心!”;吃糕点的时候,侍者寸步不离地在旁边,为她拿刀又拿叉,就好像她自己手脚不方便一样;糕点屑末不慎掉落在衣襟上了,侍者又弯腰去为她擦拭,身体都要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