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倪洁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辞退中,明睿意识到,倪洁是怎样心志坚毅的一个人——别人得到了的,她没有得到,她会把它抢过来;别人得到了的,她抢了也得不到,她会把它毁灭。嫉妒的情感从来都是这样的力量强大,不管是嫉妒一笔财富,还是嫉妒一桩情感。
宦淑脸上紧绷的神色渐渐松弛下来,二人又就着其他的话题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明睿的话语越说越顺,便把刚刚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伸了出来,去抚弄遮挡了眼睛的刘海,短发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修理,刘海都要遮住了眼睛。宦淑无意间瞥了她的手一眼(刚才明睿加糖的时候她只顾着专注于自己的梳妆打扮,没来得及花心思去注意),这才发现她手指上的戒指。
宦淑不动声色,又抿了一口咖啡,想祝福几句,但终究没有言语。可能也是过去不久的婚事,宴请的宾客倒是精挑细选。
“时间过得可真是飞快。”宦淑有意无意地慨叹了一句。
“可不是,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明睿又透露了有关她自己的一个消息,只是小腹还未隆起,不惹人注意。
“恭喜恭喜。”宦淑道,不笑。
“徐艳婷说你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去工作了,请了长假?”明睿问道。
“假期是挺长的。”宦淑道,顺便把喝尽了咖啡的陶瓷马克杯递给了从她旁边走过的侍者。
“我以为是产假。”明睿终于道破了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是一个长久不联系的朋友想要送来问候和关心而已。
“我没什么大变化,先前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宦淑笑着道,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你的头发变了颜色,人也愈发漂亮了。”明睿又道,末尾还带着韩文词,话语很是生疏。
宦淑瞬间隐没了笑脸。她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雨滴,只见那一头飘逸蜷曲的大波浪卷发的发梢被染成了紫色,散发着成熟的气质与性感的魅力,优雅而大气地垂落在她的肩头。
东方明珠盛宴的情景日渐远去,这样持续不消的梅雨却依旧连日敲打着她的窗扉。雨声淅沥,梧桐哭泣,倒让她觉得,她像是住在黄浦江边,听着潺潺的水流声,在滨江大道上等人,却由于下雨的缘由,那人——迟迟不来。
明睿陪着她看了一会儿雨滴,便起身说要走。朱信辉翌日便要出差,去西部跑业务,说是西部大开发,市场前景广阔,他琢磨着开拓更加长远的发展道路。他的思想总是异于常人,让人无法理解。
宦淑又要用“熊市”和“牛市”来讥讽他那如同雏鸟一般不能飞翔的事业。都已经在上海漂泊了那么些年了,没有买车也没有买房,结了婚之后,还要蜷缩在那样狭窄的店铺里,赚的钱又总是不够花,每次经济拮据了都得让家里人汇款过来支撑他们的生活。
宦淑少不了要嘲笑他们一番。但是,明睿顾不得嘲笑,也顾不得梅雨连绵、气候大变,她要回去帮他打理公司里繁琐的事务,对于她丈夫的任何事业,她总是支持的。
宦淑看着明睿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朝前走去。滴滴哒哒的梅雨声中,明睿的皮鞋趟着地面上郁积的雨水,“啪嗒啪嗒”地作响,稳当而且有规律,像是什么乐器敲打出来的拍子一样,一阵又一阵的。宦淑伫立在门口,看她像个女战士一样,撑着那把花花绿绿的雨伞渐行渐远。
宦淑透过那些滂沱的大雨向四周望去:只见远处建筑物威严地耸立着,梧桐树木笔直地挺立着,一辆辆或豪华或陈旧的汽车飞驰过,道路上的行人撑着雨伞步行,或者是穿着雨衣骑车前行。近处,绿化带中的红花绿草因为雨水的侵蚀,都耷拉着脑袋。几个刚从水果店中买了水果出来的年轻女士们,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因为担忧路旁的水花溅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步子十分快速。
时间仍旧在流淌,漂泊仍旧在继续。迷茫空旷的大地间,宦淑无从知晓,现在的她,和大雨中的哪一处景观最相似。她的态度,她的心境,她的模样,她的未来,到底和这大雨中的哪一处景观最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翌日迟暮,梅雨直下,湖南来电,再催她返乡。她心中焦急,疑是祖父身体有恙,否也,年纪沧桑,身板却仍硬朗。问及缘由,原是慈母思爱女心切,盼归。宦淑不予理会,又是相亲说对象,不知此番又是哪位官宦人家。
她挂断电话,便外出用晚餐。“女葛朗台”的女儿江媛赶着梅雨的天气,来到了这破旧的公寓楼里,带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宦淑在底层的电梯口遇见了她,面无笑容,满脸倦容的模样,也不与人打招呼。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等了好一会儿,娃娃在襁褓里大哭大闹,她也不安慰他或她(宦淑不知道那个娃娃是男还是女),只是自顾自地不停地跺脚。
她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比如生活上的,比如身体上的,比如精神上的,比如家庭上的,比如其他方面的。宦淑暗忖道。
前段时间女婿刚刚给她送来了黄梅酒,如今女儿就这般哭哭啼啼地赶来了——“女葛朗台”向来是炫喜不炫忧。她丝毫不提女儿的哭哭啼啼的原因,整个公寓楼里也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阵低沉轻微的抽抽噎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着,之后,又很快地被金属硬币相互撞击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用过晚餐,又是梅雨的夜晚,宦淑拧开了桌角的台灯。她静坐在窗前,合上了会计事务所的账目本,开始思索起经济与婚姻,真情与假意,理想与现实,爱与不爱的关系来。
她尽量使得自己思路清晰,头脑清楚,虽然她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安静下来。但是,她的头脑里还是有一些可以指引她,教导她的思绪。
拿别人的感情换取自己的幸福,以一个海上漂的身份在权贵跟前谈笑风生,曲意逢迎,几百个日夜以来杳无音讯,真难得他的良心安乐平稳了这么些时。一个人要怀着多么崇高的心志与理想,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踩踏在别人躯体上去赢取另一个人对他的信任?倪洁如果是在事业上扶持了他,他飞黄腾达了,他会觉得他不是攀上了高枝,而是与她结成了门当户对的典范婚姻。可谁的心里都清楚,典范婚姻虚有其名。对近旁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刁难,只不过是倪洁在不断地考验他测试他,把他放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物质去产生化学反应而已。等所有的杂质都挥发了,倪洁才低下头来,仔细看一看林振宇对她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实意。这是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财富掌控者们津津乐道的事情:用金钱来衡量婚姻的真假成分。
这是种极其残酷的刑罚,它所谓的残酷性不是体现在它对受刑者痛不欲生的行刑上,而是体现在它掌刑者明显的局限性上。那局限性就是,它的使用权局限于金钱的掌控者。受刑的人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如同商场清仓降价甩卖的衣服,随人挑选;如同街道旁随风飘落的落叶,遭人践踏。像浮萍一样,无根无家地漂泊,没有归宿;像孤舟一样,无依无靠地流浪,没有港湾。
当你苦恼时,当你自责时,当你怀疑时,当你背上了沉重的负疚感时,当你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当你由于怀疑而怯懦停止不前时,你不妨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慰藉你那过度自责的心灵。的确,你要记得,一个每日为生活操劳奔波连修养身心都没有时间和金钱负担得起的海上漂,没有用金钱来衡量爱情的权利,但却有鄙视、嘲笑和唾弃它的权利。
尽可惋惜,凛昙对蓝岚岚的感情被万恶的铜臭味道玷污了,他高贵的价值□□的爱情被肆无忌惮地践踏了。而实际上,也不过是还没萌芽就被扼杀在了襁褓中而已,宦淑从来都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真情实意,加上戴倩凝和杨弼那段婚姻摆放在眼前,宦淑就更是不相信凛昙对蓝岚岚真实的感情。
她只是有一张清纯的脸庞,一副孩童的嗓音,她那娇羞的姿态把她那小鸟依人的模样发挥得淋漓尽致,拥有天生就会魅惑男人的脸庞和躯体,是爱慕虚荣的女子最骄傲的资本,可以平步青云,物尽其用,也可以熟视无睹,弃之如敝履。
凛昙和她一定是相约在白昼去看东方明珠的,并且天空还下着雨。白天,雨中的东方明珠少了它夜晚发光发亮时的璀璨和妩媚,它变得乖巧顺从,安静沉默,它被大雨淋湿得服服帖帖。这幅娇弱顺从的模样,就如同一个安静乖巧的少女,让人见了情不自禁就要喜欢。
看来他们喜欢的不过是羞涩清纯的模样,无论是封建时代强迫女子裹脚而欣赏她们那种颤巍巍的姿态,还是对小鸟依人的女子的追恋,都毫无疑虑地暴露了他们的本性。
宦淑学不来小鸟依人的姿态,所以别人问她问题,总是问得极其露骨而且直接。去年,返乡团圆时她嫂嫂问道:“宦淑,这次回来得挺早挺快的哩,是坐火车嘞还是坐轿车嘞?”
明知道是坐火车,为了节省旅费,还不敢坐奢侈的动车。明知故问,权当是句玩笑话。
但就有这样一种约定俗成的观点:交通工具也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你坐的交通工具越先进,你在人心目中的地位就越高。卧票回来的比坐票回来的地位高,动车回来的比普通火车回来的地位高,汽车回来的比动车回来的高,飞机回来的比汽车回来的高。要是你有能耐开一辆磁悬浮列车回来,他们都能够把你顶礼膜拜到天上去。
就好像不单单是她一个人漂泊在这大上海似的,只要是和她有点血缘关系的人,仿佛都成了海上漂。
而什么才是爱情?这个世界有了婚姻还会有爱情吗?有些人的脑海里,从来就没有“爱情”这个概念。精神自由?灵魂独立?那是什么东西?它们能当饭吃吗?它们多少钱一斤?他们会认为过分追求乌托邦式的爱情,不是疯子的作为就是傻子的逻辑。是的,他们要的是面包,可以让他们充饥的面包。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有了面包,向来志向远大的他们,已经远远不再满足于面包了。
人和动物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内心里强烈的欲望,一种野心勃勃的向上攀爬的欲望。为了达到他们心目中的愿望,他们可以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去得到去掠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人总是会时不时地受到良心的约束和道德的谴责,但是当欲望膨胀到一定的大小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不顾情不顾义,去拼去抢,去拿人做交易。不,这不是交易,他们美其名曰“这是匹配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
在钱财方面,宦淑的确是有所欠缺,但是她受了些教育并且还年轻,又有一张不太讨人厌、甚至还可能惹人留恋的脸,资本不薄,可以利用的资本不薄。
而凛昙,怕是也要学一学倪洁,用金钱和时间来掂量掂量宦淑的感情里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这倒是种极其残酷的刑罚。东方明珠的光芒照射下来,宦淑在灯火的海洋里漂泊,在这样残酷的刑罚的面前,差点儿就要迷失了方向。
事务所里的业务日渐萧条,生意也愈见惨淡,本来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所,不然也不会由着宦淑这般轻松工作,自由来往。宦淑暗自思忖着,再一次整理了桌面之后,揿灭了桌角的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