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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们来关心关心你的啦,这日头都上三竿了,我们来看看你起床了没有。”同一栋公寓楼里的那个租客缩在“女葛朗台”的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很关心宦淑的生活起居。
“你们都清楚地听见我在说话了,我当然是起床了。”宦淑笑着道。她对她们这样的窃听行为很是恼火,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怒气。
“哟,我们以为你在梦游,说梦话呢。”“女葛朗台”忙着抢白,用手晃了晃脖颈上叮叮当当的硬币项链。用这样的话语来圆场,连她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机智。
“我这梦话说得可真是够多,都要打扰了您的耳朵。我真是抱歉,现在我要动身去工作了,让你们的耳朵清闲清闲吧。”宦淑从房子里出来,转身便要关上门。
“呵呵,不打扰不打扰。”那个租客笑呵呵地回应道。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两颗牙齿都□□在嘴唇外面,很令人心生厌恶。
“下个月合同租期到了,我就搬走。”宦淑从锁孔里拔出了钥匙,笑着对“女葛朗台”道。
“住的好好的怎么就要搬走?”“女葛朗台”又捏起脖颈上硬币项链,晃动着使其发出更加清脆响亮的声音。捏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现在租房子的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噢!搬来搬去像个流浪汉一样噢!”
宦淑听罢不悦,但是也没闲工夫理睬她。只是一甩波浪卷发,径直往前走去。住得楼层不高,她直接走楼梯下去。
隔壁那个混血的巴耶娃已经离开很久了,整栋公寓楼里也无法再次见到过她的身影了。众人或许都已经忘却了她,但是她曾经说过的话语,却是深深地刻印在宦淑的脑海里。
宦淑愈来愈深刻地意识到,她必须搬离这里,搬到一个住宿条件更加舒适,日常氛围更加和谐,知识水平更加高等,生活习性更加优雅的地方去居住,这里肮脏、污秽、破败以及低俗的一切,都与她心中所向往所追求的格格不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惧怕成为下一个“女葛朗台;”,她要尽她自己的一切力量避免与那一类的人为伍;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钦佩莲花的高洁,但毕竟只是莲花,不是百花。
盥洗室是公用的。大清早的时间,一大群人围在盥洗池旁边洗漱,稀里哗啦的流水顺着池子一路流淌,一直流到下水道的管道里。由于池子太窄太浅的缘故,水龙头上方的墙壁上,乌黑昏黄的,沾着飞溅起的一滴又一滴的水花。
邻着大马路而开的窗户,是一扇偌大的积满了灰尘的玻璃窗。窗户敞开着,几个租客在窗前洗脸刷牙,有盛夏清晨的风缓缓吹进来。
“女葛朗台”和那个租客冲进盥洗室来,挤到那几个租客跟前,透窗去看宦淑在楼下渐渐消失的背影。
雨停了,道路上行走的人都不再打伞,宦淑晃动着波浪卷发远走越远。“女葛朗台”神情揶揄道:“不得了啦,这一个个都发达了哟,就剩我们这些人噢,还在原地踏步呢。”
“大清早的抱怨什么?”梅二婶往水池里吐了一口泡沫,不高兴地说道:“谁还不是一样?你以为人人都有发达的命噢!”梅二婶自从住到这里以来,就一直是个市侩小民。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还是个市侩小民。
“就是,也不看看某些人长成什么怂样?还想着发达?”一个正在洗脸的男租客捧起脸盆里的清水浇在整张脸上,又用毛巾使劲儿地揩了一把之后,才愤世嫉俗地说道。
“最近可是又买了不少的新衣服呢,大包小包的从外面提回来,也不打个车!”跟在“女葛朗台”身后的那个女租客拿起自己放在水池边的洗漱用品,把一小撮牙膏挤在破旧零乱的牙刷表面,接了自来水就要刷牙。
“还需要打车?直接让人开轿车送回来不就行了?还要自己破费打什么车?”梅二婶含着一口自来水叽里咕噜地在喉咙里翻腾了一阵之后,便畅快地吐了出来,满脸奸笑地说道。
“嚯,我也没见过她坐轿车回来吖。”新搬来住在宦淑隔壁的那个年轻男士已经洗漱完毕,他听了众人的谈话之后,便抓耳挠腮,收拾了洗漱用品,问道:“难不成她是坐车坐到弄堂口的?从来不进弄堂门的?”
“哟,那也太低调了点吧?”又一个声音说道,和前面那个一样的纯真不谙世事。
“坐轿车?开什么玩笑?昨天下午我还在公交站看见过她!”一个年老沧桑的声音从盥洗室外面飘飞进来,李大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正提着木桶到楼上来装水。
“吖!吖!吖——”梅二婶把抓在手头上的毛巾重新攀到肩膀上,说话的语气里带了十二分的不高兴。只见她把市侩小民的那一股泼辣劲儿如数显摆了出来,气咻咻地道:“底楼是没水了还是怎么着?大老远的还要您老亲自跑到这四楼来打水?”
“底楼的水都被你们污染了。”李大叔神色自然,淡定自若地把水桶凑到水龙头底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也不看看上海现在的水质多么差劲,花那么多钱买的自来水,不是混杂了漂□□就是活性炭,杂质都沉淀在水的底层了,你们让我这住在底楼的人怎么喝?”
“有本事喝矿泉水去,干嘛要让我们摊钱给你买水?”梅二婶抓着毛巾走到他的跟前来,又是气呼呼地嚷道。
不同楼层的人使用不同的盥洗室,本楼层盥洗室里所花费的水电都是由居住在本楼层的人分摊的。李大叔和他们不住在同一个楼层,所以没有理由来取用他们的自来水,分摊他们的水费。
“要什么矿泉水?怪破费的。把自来水烧开了,变凉了之后还不是和矿泉水一样。”李大叔接了满满一小桶水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盥洗室。
“女葛朗台”双手反复捏着脖颈上的硬币项链,口中并不说话。
反正她不住在这一楼层,水电费又不需要她分摊,她着什么急?其他人也不动声色,反正不过是一桶水,谁又在意?男的少抽几支烟,女的少擦几层粉就是了,他们又着什么急?就只有梅二婶着急了,抓着条毛巾举着只牙刷在李大叔背后指指点点,数数落落的,真恨不得提个更大的木桶去底楼去把那桶水接回来呢!
见了她这幅咬牙切齿的摸样,整个盥洗室中的人便再也忍不住,都窃窃私语起来。
梅二婶首先开了腔,说李大叔的儿子最近又在外面惹事儿了。整天嚷嚷着问家里要钱,又是买这个又是买那个的,弄得家里经济拮据连掀锅盖都成问题。
旁人听罢,都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追问他儿子的年龄、职业,婚姻以及其他各项有的没的通通都追问了一番。知道的兴致勃勃地说,不知道的添油加醋地说,大家都谈论得头头是道,津津有味。
最后,众人都说这样的男人家世又不好、学历又不高、长得又不怎么样,自己又不争气,以后哪家的姑娘还敢嫁给他。就算是哪家的姑娘嫁给了他,又有谁能够待得长?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要是李大叔听见了肯定得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
但是,他已经走远了,他不可能听见。况且,在这栋公寓楼里住得久了,他也早就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应该视而不见的杂物就视而不见。
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海上漂之间,谈论海上漂之间的日常琐事,相互取悦罢了。
宦淑也早已知道,整栋公寓楼里就是这样,大家都把窥探别人的私事作为捧腹的乐趣,把悲叹自己的贫困作为无聊的消遣,把嫉妒别人的财富作为前进的动力。
在这栋楼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触动众人的皮肤,牵动众人的神经,使他们筋骨颤栗或者是血脉贲张。像先前的巴耶娃一样,像如今的宦淑一样,像李大叔的儿子一样,这些都不足为奇,早就被他们说得滚瓜烂熟了。
还有更多稀奇古怪显而易见的呢:某家的老太要是在傍晚买了一条鲤鱼,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邻居们就会问她的孩子们那条鱼是清蒸的还是红烧的;某家的妻子今天出门打扮得花俏艳丽了一点,当天晚上这家的男主人回来的时候,旁人就要追问他妻子最近的生活是否正常;一个年轻的姑娘从窗户里探了个头出来,大家就要问她父母,你闺女嫁人了没有,许配了人家没有,有结婚的对象了没有;等到姑娘和她的父母都被人问得不耐烦了的时候,众人便抓住她家在弄堂里玩耍的小弟弟,从巷口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给他,引诱他,盘问他“近来有哪个男人来找过你姊姊没有?那个男人带她出去过没有?那个男人带她出去后给她买过礼物没有?买的礼物之中有鲜花没有?鲜花之中有玫瑰花没有?和她出去溜达之后开车送她回来没有?回来之后跟你父母提亲了没有,提亲过后……”
小弟弟被他们盘问得不耐烦了,便一把将冰糖葫芦从他们手里抢了过来,之后一撒腿,便飞快地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这天是周五,两个月的假期终于结束了,宦淑像先前一样到公司去工作。
这段时间以来,由于生病和长时间请假的缘故,她已经耽搁了太多工作上的事情。因此,为了尽力弥补,她特地把上班的时间提前了,早早地出了门。
虽然不久前经历了悲伤,罹难了绝望,但是,她还不至于任凭自己消沉堕落,在悲伤的海洋里随波逐流。宦淑认为,人的伤心总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因为个人的伤心,就应该按照世俗的方式来使自己沉沦和毁灭吗?就应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让自己消沉和堕落吗?就应该像只鸵鸟一样藏在沙堆里永远不出来吗?宦淑从来都不相信这样流氓的道理。她希望的,是抓紧时间把自己先前耽搁了的工作拾掇起来,让自己走出消沉晦暗的阴影,重新回归生活的常态。
“嗳呦,覃小姐,真是不好意思的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辞职不干了呢。说实在的,你这个位置上的工作已经有其他人在做的啦。”当天早晨,刚走进办公室,王志便这样告诉宦淑。
光滑锃亮的瓷砖上,倒映着这位马屁精圆溜溜的身影。宦淑看见,他站着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的背后,同时一只手撑在米白色的办公室门上。惹人厌烦的神气和目空一切的表情,都在他这傲慢又滑稽的姿势上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王经理,这样漫长的假期也是您慷慨大方的手批准的。可是,如今您怎么连请假和辞职都要分不清楚呢?”宦淑有意地正话反说,想要狠狠地揭穿王志那在上级面前低头哈腰、在下级面前仗势欺人的丑恶嘴脸,便顺了他的意思,道:“给一个患伤寒感冒的病人批的病假,简直像是给就要分娩的孕妇的假期一样,一个拥有强烈时间观念的经济行业的人士,竟然把时间安排得这样合理恰当。我倒想问一问,在我已经病痛痊愈的情况下,你要把我安排到哪一个位置上?”宦淑双手交叉在胸前,一件奶油白的小西装随意地搭放在两只肩膀上,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颇具她当年在浦东银行向行长代理提出辞职的模样。桀骜不驯,不卑不亢,就好像不是别人拒绝了她,而是她先拒绝了别人一样。
“覃小姐,瞧你这话说的哟!”王志看见宦淑说话的姿态顿时就恼怒起来,呵斥道:“就好像是我无故辞退了你,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