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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怎样走到衣家堡的,我只记得风在头顶呼啸而过,我过往所听过的那些关于鬼神的传说全部汹涌而至,树梢剐蹭着我的脸颊,荒草打绊住我的衣衫,我身后仿佛是无间炼狱,拉着我往下坠落,我脚步不歇地往前奔跑着,不停地跑着,娘亲瞪着眼,浑身浮肿的摸样又涌至脑海,阿爹虚无的声音不停盘旋,颜儿,颜儿,快来救爹爹,快来救爹爹!那是梦里的声音,梦里爹爹时常向我发出求救,时常梦见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枯涸,绝望地向我求救。
我惊恐回头,那些暗影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好死不死,一块戳尖砾石扎到手掌心,刺痛感顿时让我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已是衣家堡门口,岳洛坐在门前树杆上,见到我,一跃而下。
我浑身战栗,颤抖不停,岳洛上前来,扶起我:“颜儿,怎么了?”
我双手紧抓住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哆嗦着身子,他伸手揽了我的肩,轻轻拍打着我后背:“没事,没事了。”
我在岳洛怀里靠了片刻,尔后怒不可遏地往里走去,直奔严崇玉院落,途中遇见连易,连易诧异问我是才回来么?我沉声不应,继续往严崇玉院落走去。
“少主,严管家方才往祠堂去了,听说兰姨摔伤了腿。”连易在我身后喊了声,我这才停了脚步,连易便跟了上来。
“兰姨?方兰?他们关系何时这般密切了?”我回头,狐疑看连易。
连易神色有些异常,尔后垂着脑袋道:“少主,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连易说完抬眼观察了下我的反应,尔后继续道:“兰姨无所出,向来视严哥如己出,平日里严哥身上穿的一些衣衫都是兰姨缝制的,还有……”
我怒极,抬脚将脚边的花盆踹下了长廊,怒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都瞒着我。”
连易垂了眉眼,嘟囔道:“是严管家让我们不要告诉少主的,怕您动怒。”
我晃了晃身子,伸手撑在栏柱上,缓缓落座于凭栏之上,衣家堡,我最讨厌的人却跟我最喜欢的人亲如母子,十数年来,我就这般被蒙在鼓里。
我赶到方兰的幽兰院时,梁大夫正握着床榻上静卧着的方兰的手,床边坐着的是崇玉,昏黄烛火投射在三人身旁,这样瞧着,倒是颇有一家人的温馨感。
我从前还同情过崇玉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如今想来,着实可笑,也曾想过方兰如浮萍飘零,我或许可以不用这般仇视她,视她如眼中钉,如今看来,原来可怜人不过只有我一个,只我一人。
我进去时,梁大夫慌乱地抽了手,手足无措地起身,一旁的方兰倒是镇定自若:“少主来了。”
连易搬了张椅子让我坐在床边,我瞥了眼有些满脸心虚的梁大夫,尔后笑道:“梁大夫方才握着方兰的手,不知情的,还真能看出几分鹣鲽情深的味道来呢,梁大夫你说是不是?”
梁大夫眼神闪了闪,强装镇定道:“方才在给二夫人把脉,少主怕是看错了。”
“哈哈哈……二夫人?谁?”
“少……少主……您看在兰夫人日日在祠堂吃斋念佛,日日为堡主和死去的夫人祈愿的份上,您……可否别再为难兰夫人?”
我不禁为梁大夫的仗义执言拍手称好:“很好!我将话放在这儿,衣家堡从来都只有一位夫人,那是我娘,只有我娘,从前我爹在时不会有二夫人,如今我爹不在衣家堡,更加不会凭空多出一个二夫人,从今日起,兰夫人也不会有了。”
崇玉脸色凝重,欲言又止,还是被梁大夫抢先问了出来:“少主此话怎讲?”
“你们的兰夫人在衣家堡无名无分地住了十一年,可不是委屈了她?锦华巷有处宅子,前后都是河,宅邸避世幽静,你过去住罢,挺适合你。”我看着床榻上神色平静的方兰,缓缓说道。
“我不会去的。”方兰笃定地看我,嘴角一抹蔑视的笑一闪而过:
“少主是衣家堡当家的么?少主是认定堡主已不在人世了么?所以如今公然反对他当初的决定了么?我不是二夫人,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永远住在衣家堡。”方兰这是公然不将我放在眼里。
“兰夫人为何不遵从少主的意愿?”崇玉的声音。
我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至少,他其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是么?
方兰也在看崇玉,眼神里的坚定不容忽视:“我不会离开衣家堡,到死都不会,堡主的命令任何人都赶不走我,包括你,衣少颜。”
这是要撕破脸了么?她这是自以为抓住我的软肋,对我爹的去向讳莫如深而有恃无恐了么?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兰,尔后视线再扫到梁大夫身上,若有所思地在他们两身上逡巡着,梁大夫眼神逃避,方兰倒一直灼灼地看我,不避不躲,我偏头,挑眉笑道:“希望你能多坚持一会儿,等本少主得空了再来处理你的事。”
月上柳梢头,心情如时过境迁般苍凉,踩着水色月光,我叫住欲要离去的崇玉,他回头看我,不可遏制地,我的心还是跟着漏跳了两下,继而疼痛蔓延开来,我不知道,我这样笑着是否有些凄凉:“崇玉,方才在后山等了你许久,你知道的,我很害怕,怕黑,太害怕了,走路都摔了,手都摔破了,你看。”
我将手伸到崇玉眼前,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笑容看他,他却分明没有看我的手,整个人身上的情绪过为厚重,眼神叫月光盖着,看不出内心所想,只唇齿一动,吐出来的话又让我恢复成了那个骄纵跋扈,动辄打骂下人任性冲动的衣少颜,他说,少主,我要离开衣家堡,我要离开你了。
直到连易走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连易见我神情恍惚,连连嚎了几声,最后拉着我的手问伤是怎么来的。
连易都能看见了,他怎么就能那样视而不见呢?怎么忽然对我铁石心肠了起来呢?
“连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么?你同情过方兰么?”如今的我,忽然间,没了自信,对一切都抱存了疑虑。
“少主,血浓于水,你这样不信我,很让我伤心。”连易小子拖着我往我卧房走去,大惊小怪如莲生,看到我的伤口,立刻惊呼一声,尔后要往外走。
“回来,梁大夫此刻没空,你给我稍事处理一下即可,还有,连易,谁跟你血浓于水,别没事攀交情,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了,可知?”
“一直以来,我是拿你当亲姐看的。”连易难得这样正经,接过莲生拿来的纱布,轻轻擦拭着我掌心的伤口:“长姐,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样的话,从前崇玉也说过。”说完我无力地将身子靠上椅背,微垂了眼帘:“可是如今,他却说要走了,要离开我了。”
连易安慰我:“严哥也就一说,他怎会真的离开少主。”
这段日子,我郁卒烦闷之极,岳洛的侍卫秦钦赶回来了,带回来一个让我更加忧思烦扰的消息。
他没能追上南秋,我正捧着茶杯的手一抖
茶水悉数洒到我身上,茶杯碎成一滩凌乱在脚边,莲生过来要扶我进去换衣衫,我挥手道不急。转脸看秦钦:“你果然不负我所望,追了一月,竟没能将人追回来,你有何颜面回来?”
“衣少颜,我快马加鞭,马不停蹄行了一月……”
“行了,我不想听你为你的无能所找的借口,连易,让大掌柜明日过来,我要同他商议一下对策。”
“衣少颜,你让我把话说完。”秦钦的话引来我的侧目,终是将视线完全放到了他身上,这才注意到他胡子拉碴满身风霜的狼狈模样,便接过莲生递来的巾帕,闲适地擦拭着方才被茶水浸湿的衣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钦正了正身子:“我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往汴京赶去,按说十日内便能追上驾驶马车的南秋姑娘,可我一直追到汴京,也没瞧见南秋姑娘的踪影,直至到达汴京,我在总管宫外的宅邸守了三天三夜,也并未瞧见南秋出入的身影,便从守卫处打探了一番,说是并没有姑娘入住,我便又原路返回,一路打探,终是在洛阳城外一处茶馆听到,那几日有匈奴扮作商人游走在洛阳城外,意图不明后被人检举揭发,仓皇跑路,逃跑过程中赶巧碰到了南秋他们,大约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又见南秋国色天香,便顺道将南秋掳走了。”
至此我已完全听不进去了,顺道?他们手够长的,这手一伸,顺道就将我的五万两掳走了。虽说南秋目前或许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也可留待他用,五万两白银就这般眼睁睁拱手让人了,这不是白花了么?当真是叫人不甘啊不甘。
七月流火,天气已不似前段日子那般炎热,夜晚开着窗,会有凉爽的风吹进来,我瞥了眼软榻案几上放着的大红喜帖,那是陆松延遣人送到别院的,明日是他那不成器的独子陆思远与慕七万门下姿色仅次于南秋的杭州城第二号美人羽泓喜结良缘的日子,诚邀本少主光临。
我眉头紧皱,我本意倒不是不想去,我就是怕自己心情不好,届时搞砸了本该喜庆的场子,便犹豫着是否该要回绝,摇着折扇,在屋里踱来踱去。
这几日,崇玉领了个人让我瞧瞧,别紧张,不是他的心上人,只说要接手他的事,那少年我倒是眼熟,平日里会跟着崇玉做些跑腿的事,听莲生说过倒是个细心的人,可我素日里眼中只看得见崇玉,并未注意过他,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少年神情倒是不卑不亢,深得崇玉真传,挺直着腰板向我介绍说他叫景上华,日后有事可以吩咐他做。
少年话不多,这点我倒是喜欢,聒噪的只一个连易便够了。
幼稚如我,故意表现出很喜欢少年的样子,想着这样便能刺激到崇玉,他却一如此前,淡漠疏离地让我抓狂。
我在房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大约走到一百圈时,岳洛走了进来,手里拎着药箱,朝我晃晃:“梁大夫让我替你换药。”
我抬起裹着纱布的右手,感慨这几日连吃饭都要莲生喂,我当真是成了个废人,忽而脑中一个灵光,对了,明日陆家的喜宴便以此为借口,送了礼便可先行一步,而不用参加宴席了。
岳洛将药箱放下,拖过我的手,让我坐在软榻上,托起我的手,动作缓慢轻柔地替我解开纱布,掌心的伤口已渐渐愈合,皮肉依旧有些外翻,看着却依然触目惊心,岳洛问我是否还痛。
我趴在案几上,摇摇头,不痛了,是不痛了,可他牵连到的心口的那道伤口,时而作痛,这道伤口是崇玉给的,我一握手,它便无处遁形,完全属于我,岳洛从来都低估了我对崇玉的爱。
我虽不似寻常的姑娘终日沉迷于那些美妙绝伦的诗词歌赋,戏文小说,我手上虽终日拿着的都是账本资料,可我整个的豆蔻年华里,满满的全部都是严崇玉,只有他一人。
崇玉,崇玉,你叫我如何忽然就对你放手?
岳洛细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尔后蘸取些膏药涂抹于伤口处,轻轻地吹了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这样小心翼翼,我有些迷惑地看他,这样一个人,眼前这个人,他或许是值得我信赖的么?
他眼神中有着宠溺,淡然一笑:“颜儿,我方才夜观天象,今夜是雷雨天气,需要本公子陪你入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