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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香味,但价格不菲;它闻起来像木头和绿茶的气味。夜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但是在洛杉矶没有哪一个星座是对头的,所以我按新布阵把它们给串连起来:蜘蛛座,波浪座,吉他座。
他离去后,我走进大房间。她身穿白睡衣正双腿交叉坐在床上,手拿一枝蘸水笔在笔记本上写着。“千万不能留男人过夜,”她告诉我。“黎明总有办法罩住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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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魔听起来很可爱。有一天我会有情人,有了情人之后会写诗。我凝视着那天早晨她摆在咖啡桌上的白夹竹桃,一共三束,分别代表天、地、人,我想起黑暗中她的情人们那美妙的嗓音,他们那温柔的笑声,以及线香的气味。我触摸着花束。天。人。我觉得仿佛置身于什么东西的边缘上,某种神秘的东西像薄雾般环绕着我,某种我正在慢慢展开的东西。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跟她到杂志社去。她从来没有高瞻远瞩地想到送我参加基督教女青年会活动,我也从未对她提过能否送我上暑期学校。上学读书我很喜欢,但是,要让我尽力与其他女孩相处融洽则是一种折磨。和我同龄的那些女孩完全是一个不同的种类,她们所关心的事像马里的多贡人一样令人陌生。七年级尤为痛苦,我等待着又能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刻。《电影舞台》美编室是我的乐园,那里有蘸水笔,有插着彩色铅笔的旋转木马笔插,有桌子那么大的纸,有透明塑料膜和本戴制版点,有接头磁带,还有我可以用来拼画的废弃标题和照片。我喜欢周围大人谈话的样子;他们忘了我就在他们中间,说了许多最逗人的事情。今天,撰稿人和美编室主任马琳闲聊起杂志出版商和主编之间的绯闻。“有点稀奇古怪的圣安娜式疯狂,”我母亲在拼版桌那边评论道。“那个尖嘴厌食者和戴假发的奇瓦瓦小狗。奇丑无比。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不知该啄食还是吠叫呢。”
他们大笑起来。我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会大声说出别人只放在肚里的东西。
我坐在母亲旁边一张空着的制图桌上,画着就像切割乳酪似的切分着光线的软百叶帘。我等着听我母亲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但是她又戴上耳机,什么也不说了,就像在句末划上了一个句号。这就是她剪贴时的状态,听着耳机里异国情调的音乐,装做她置身于遥远的散发着某种气味的火与影的王国里,而不是坐在一家电影杂志社的制图桌前剪贴演员访谈录,一小时挣8个美元。她神情专注地看着萨克托小刀的移动,裁着长条校样。她拿掉粘在刀上的长纸条。“我正在剥的是他们的皮,”她说。“是枯燥无味蹩脚撰稿人的皮,我把这皮移植到页面上,创造出毫无意义的怪物。”
撰稿人们哄然大笑,但笑得不自然。
当出版商鲍勃进来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我埋头用起丁字尺,好像我正在干着什么正儿八经的事情。迄今为止,他对我跟母亲来上班还没有说过什么,但是美编室主任马琳却告诉我要“低飞,避开雷达”。他从来不注意我。只注意我母亲。那一天他来了,站在她的凳子旁边,掠过她的肩头阅读起来。他就是想靠近她站着,触摸她那冰川牛奶一样白亮的头发,再看看能否看到她的衬衫里面。当他在她上方弯下身子时,我能看见她脸上露出的厌恶的表情,然后,好像是想使自己站稳似的,他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
白夹竹桃(3)
她装做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用具有剃刀般锋利刀刃的萨克托小刀在他那赤裸的前臂上划了一刀。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看见开始显现的血痕不胜惊讶。
“噢,鲍勃!”她说。“非常抱歉,我没看见你。你没事吧?”然而,她用那双矢车菊般的眼睛看他时的神情向他表明,她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他的喉管。
“没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的马球衬衫袖子下面的胳膊上露着一条两英寸长的刀口。“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他稍稍提高声音说道,好像是想让大家放心似的,然后急步走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吃午饭时,我们驱车进山,把车停在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斑驳树影下,那粉白的树皮犹如女人的身体衬着神秘的蓝天。我们吃着纸杯酸奶,聆听着磁带录音机里安妮?塞克斯顿用吓人而滑稽的、慢吞吞的美国长音朗诵她自己的诗作。她朗诵的是关于她在疯人院里敲钟的情景。我母亲停下磁带。“告诉我下一行。”
当我母亲试图教我些什么时,在她注意我时,我感到很高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是难以亲近的。无论何时她突然对我表示关注时,我就会像在第一束集射的阳光下破雪绽开的花朵一样感到无比的温暖。
我用不着去寻找答案。它像一支歌,当疯安妮敲响钟的时候,光线滤过了法国梧桐,比B调降半音,我母亲点点头。
“诗非背不可,”她说。“它们必须变成你骨头里的骨髓才行。像水中的氟化物,它们将使你的灵魂免受尘世的软腐蚀。”
我想像着我的灵魂像吸收石化林中的硅化水一样吸收着这些文字,把我的林木变成排好的5号铅字。我喜欢我母亲用这种方法塑造我。我想陶土在优秀陶工的手里一定会感到幸福。
下午,主编降临美编室,拖着喷过东方香水的披巾,那香水味在她离开很长时间之后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基特——一个生着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举止如惊弓之鸟般神经质的瘦女人——在穿梭忙碌时,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夸张地微笑着,她看看设计,检查页面,驻足在我母亲身后看看,指出该修改的地方。我母亲一抬手把头发掠到后面,就像一只猫在抓你之前的骤然抽动。
“瞧这头发,”基特说。“干你这种工作,这头发不危险吗?在上蜡机和所有其他机器周围。”她自己的发型呈几何状,染成墨黑,颈后剃得光光的。
我母亲不理她,而是让萨克托小刀脱手而落,像标枪似的扎在桌面上。
基特走后,我母亲对美编主任说:“我敢肯定她希望我去剃个平头。再染成她那种沥青黑。”
“吸血鬼,放荡,”马琳说。
我没有抬头看。我知道我俩之所以在这儿完全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我,她根本用不着做这种工作。她会在半个行星之外,会在一片碧绿色的海中飘浮,和着弗拉曼柯舞的吉他乐声在月光下跳舞。我觉得我的内疚像一个耻辱的标记。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出去了。我画了一小时画,吃了一个涂花生黄油和蛋黄酱的三明治,然后不由自主地跑到迈克尔那儿,敲响了他那扇发出沉闷声音的门。三个插销拔开了。“正在放《克里斯蒂娜王后》,”他微笑着说。他是个与我母亲年龄相仿、脾性温和的男人,但由于饮酒和终日呆在室内而变得苍白虚胖。他挪开沙发上的一堆脏衣服和《剧艺》周刊让我坐下。
他的套间与我们的套间大相径庭,塞满了家具、纪念品、电影招贴画、《剧艺》周刊、报纸和空酒瓶,西红柿攀援在窗槛上,探寻着些许亮光。即使是白天屋里也很暗,因为是朝北的房子,但从这里可以看见富丽壮观的好莱坞标牌,这就是他选择这儿的主要原因。
“又下雪了,”他和嘉宝齐声说道,像她一样扬脸向上看。“永恒之雪。”他递给我一碗葵花子。“我是嘉宝。”
我用牙齿嗑着葵花子,踢掉从4月份起就一直穿着的橡胶凉鞋。我不能告诉我母亲我的鞋子又穿不下了。我不想让她想到因为我她才陷入了没钱付电费的困境,想到孩子的鞋老是变小,想到因为我她才像迈克尔家爬在窗户上奄奄一息的西红柿。她是个拖着一只瘸脚的漂亮女人,而我就是那只瘸脚。我是缝进她衣服折边里的砖条, 我是一件钢制衣服。书包网 qi70。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白夹竹桃(4)
“最近你在朗读些什么书?”我问迈克尔。他是个演员,但接戏不多,他也不愿拍电视片,所以他的大部分收入靠朗读录制书籍磁带而得。他必须用假名朗读,沃尔弗拉姆?马莱维奇,因为他的行为是违反工会规定的。
我们每天早晨都能隔墙听见他朗读,非常早。他在军队里学了德文和俄文,他曾在军队情报部门干过——矛盾修辞法,他总爱这样说——所以他们安排他朗读德国和俄国作家的作品。
“契诃夫短篇小说。”他身体前倾,从咖啡桌上拿起书递给我。书上满是注释、贴签和一道道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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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翻那本书。“我母亲不喜欢契诃夫。她说凡是读过契诃夫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要进行一场革命。”
“你母亲。”迈克尔微笑着。“实际上,你也许会真喜欢他的。契诃夫小说里有着一种可爱的忧郁。”我们俩都转向电视机去看《克里斯蒂娜王后》中的佳句,和嘉宝一起说道:“雪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人们可以走出家门,迷失在雪海里……忘却尘世。”
我把我母亲想像成克里斯蒂娜王后,冷漠,忧伤,眼睛盯着某处遥远的地平线。那是她所归属的地方,穿裘戴皮,满是珍奇宝物的宫殿,壁炉大得足够烤驯鹿,还有满载瑞典槭木的大船。我最深切的恐惧是哪一天她会找到归去的路,永远不再回来。这就是当她像今晚这样外出时,无论她多晚回家,我总是不睡觉等她的原因。我必须听到她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非等到又闻到她的紫罗兰香水味不可。
我不再要她买东西,不再用我的想法去烦她,免得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曾看见有些女孩子吵着要新衣服,抱怨她们母亲准备的饭菜。我总是感到很羞愧。难道她们不知道她们正在彻底束缚自己的母亲吗?难道锁链不为自己束缚了囚徒而感到羞耻吗?
但是,我是多么地羡慕她们的母亲能够坐在床边,询问女儿的心思。我母亲对我连一点点好奇心都没有。我常常疑惑她到底把我看成了什么,是她可以系在商店门前的一条狗,还是栖在她肩头的一只鹦鹉?
我从未告诉过她,说我希望有个父亲,说我想夏天去宿营,也没告诉过她,说有时候她使我感到害怕。我害怕她会飞走,最后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住在有着太多孩子太多气味的某个地方,在那儿,美丽、沉默,以及空中她那令人陶醉的话语,会离我像土星一样遥远。
窗外,闪烁的好莱坞标牌因6月的薄雾而略显模糊,山上柔柔的潮气带起一股鼠尾草和女人内衣的气味,水气像梦一样擦拭着玻璃。
凌晨两点钟,酒吧打烊了,她回来了,独自一人,她的躁动不安一时得到了宣泄。我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换衣服,羡慕她的每一个姿势。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做,像她那样手臂交叉,从头顶脱下衣服,踢掉高跟鞋。我穿上她的高跟鞋,欣赏着它们在我脚上的样子。大小几乎正好合适。再过一年左右,鞋子便会正好合脚了。她挨着我坐下,把发刷递给我,我把她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她的紫罗兰香水味弥漫在空中。“我又看见羊人了,”她说。
“什么羊人?”
“在露天酒会上遇到的那个人,记得吗?嬉皮笑脸的潘神,分趾蹄从裤子下面露出来的?”
我看见墙上圆镜中照出的我们母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