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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候在建文帝身边的小付子正在为皇上斟茶,听这些官儿说的情形如此凄惨,未免有些太过夸张了,忍不住插了句嘴道:“江南鱼米之乡,稻米一年两熟,却和川陕云贵一般缴粮税才叫公平么?如果苏州松江的百姓都如此凄惨,那川陕云贵地区的百姓岂不早都饿死了?”
一位御使闻言大怒,厉声呵斥道:“大胆,内宦阉人,也敢妄议朝政?先帝在时,谁敢如此,你欺我皇上柔弱么?”
朱允炆一听,脸腾地一下红了,拍案道:“混帐东西,谁让你插嘴的!”
小付子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先是被大臣呵斥,又见皇帝发怒,一慌之下碰翻了茶杯,热水淌出,流到朱允炆的大腿上,烫得他哎呀一下跳了起来,小付子唬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多嘴,奴婢多嘴。”说着使劲掌自己耳光。
朱允炆被他一言削了面子,本就怒不可遏,又被开水烫了一下,更是气极败坏,厉声喝道:“拉下去,拉下去,把这个妄议朝政、败坏规矩的阉人给朕拉下去活活打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小付子吓得魂飞魄散,门外冲进两个武士,不由分说便把他拖出去了。
一个言官轻蔑地道:“身体发肤,受之肤母,这些阉人自残身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肢体不全、心地残缺,哪有一个好东西?”
另一个人便道:“一个小内侍随口一句话,或者罪不致死,但皇上能因此杜绝内宦干政,避免阉宦流毒,这杀一儆百,却是于我大明江山社稷大为有益的。”
这时拍着马屁,外边已传出噗噗的棍击声和小付子痛极惨呼的叫声,朱允炆余怒未息地喝道:“拖远些去打!”
他掸掸衣袍,重新坐下,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这才说道:“众爱卿,请继续讲。”
朱允炆从小受师傅教导,对汉唐以来宦官为祸是深恶痛绝,对阉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岐视和轻蔑,并不把他们当人看的。都说建文仁慈,可他的仁慈是分对象的,朱允炆下诏全国行宽政、省刑狱时,同时还下了一道诏书,特意诏谕地方,一旦发现宦官奉使横暴,虐害士民即擒送京师,加以严惩。
在他一道诏令下来,许多犯罪的官吏死罪变重罪、重罪变轻罪、轻罪变没罪,刑部、都察院论囚,比起往年少了三分之二。但是与此同时,他对内宦的管教却比朱元璋在时更为严厉,这就像朱允炆合并州县,裁减冗员的同时,又对他认为重要的部门大肆增加官员编制一样,他的宽刑仁政也对不同对象有不同标准,只不过笔杆子掌握在文官手里,文官们都说他仁慈,众口一词地说上一千遍,他便成了雨露均沾人人受益的活菩萨。
夏浔与罗克敌走到谨身殿外时,恰看见两个侍卫一个提着足踝,一个揪着头发,漫不在乎地提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出来,那具瘦弱的尸体软绵绵的,一张扭曲惨白的面孔向外侧垂着,夏浔扫了一眼,突地身子一震,猛然站住脚步,失声道:“小付子!两位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夏浔在宫中当值时间不长,今日当班的两个侍卫不认得他,不过一瞧他身穿飞鱼袍,那就是锦衣卫自家兄弟了,便客气地答道:“谁晓得这小宦官因为什么触怒了皇上,皇上吩咐打死,那就打死喽。”
“皇上……,小付子……”夏浔喉头发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两个侍卫向他客气地点点头,拖着那具尸体走了出去,夏浔扭过头,目光追出好远。
“杨旭!”
前边有人唤了他一声,夏浔扭过头,见罗克敌站住脚步,目光严厉地看着,神色很是不悦,便咬咬牙,低着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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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依众卿所议,江浙赋独重,宜悉与减免,亩不得过一斗,就这么定了吧。”
朱允炆盖棺论定,众官员连忙又是一番恭维赞美,目的已达,这才依礼退下,随后一个内侍战战兢兢禀报:“皇上,罗克敌、杨旭在殿外候见。”
朱允炆听了,便微笑道:“传他们进来!”
罗克敌和夏浔一前一后进入谨身殿,向这位年轻的皇帝躬身施礼,朱允炆微笑道:“爱卿平身。”
他看了看杨旭,说道:“朕在先帝身前,曾经见过你,那时候,你在宫中当值吧?”
夏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毫无表情地欠身道:“是,皇上记性好,微臣当时只是殿前一名侍卫,竟蒙皇上记在心中。”
朱允炆见他脸色发白,神情谨肃,声音也有些发硬,还道是他见了自己有些紧张,心中大为得意,便呵呵一笑道:“先帝比朕严肃许多,真不知你在先帝面前,如何支撑下来的,不要这般惶恐,朕与你早有缘份呢。记得,你当初与杨氏宗族因为父母之事起了冲突,事情一直闹上了朝廷,当时朕在先帝面前,还为你说过持公之语。”
夏浔欠身道:“皇上仁德,微臣铭记在心。”
朱允炆神色严肃起来,说道:“你能为父母所受的委屈,不惜对抗家族的威压,这是至孝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至孝之人,必是至忠之士,罗克敌向朕荐举了你,为朕做一件关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福祉的大事,你可愿意?”
夏浔直撅撅地翘着屁股,硬梆梆地道:“皇上所命,臣必竭诚效力!”
华盖殿内,齐泰对黄子澄道:“以行兄,我听说,皇上用了锦衣卫去查周王?”
黄子澄翻阅着一份公函,头也不抬地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们……不正适合做这些事吗?”
齐泰蹙了蹙眉道:“可是锦衣卫……,这群凶鹰恶犬,一旦起用,难免……,我还听说,派去主持其事的人,就是那个用计害了你的学生,在朝中大大折辱了你一番的那个杨旭?”
黄子澄挑了挑眉毛,慢慢合上卷宗,抬起头来,轻轻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尚礼,你忘了毛骧、蒋瓛是怎么死的了?我还不晓得锦衣卫中尽是鹰犬?狡兔未死,鹰犬么,容它嚣张一时,又如何!”
第234章 墙上芦苇
夏浔唇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跟着罗克敌离开了皇宫,走到殿角的时候,他回了下头,依稀似乎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瘦弱得像只小鹌鹑的小内侍手执拂尘,踮着脚尖向他跑过来,吐一吐舌尖,很担心地说:“哎哟,杨大哥,你怎么才来呀。”
夏浔猛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去,再不回头。
“杨旭,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明天一早,就来衙门报道,领了关防,赴开封公干。”
出了宫门,罗克敌站住身子道。
夏浔应了声是,罗克敌犹豫了一下,想起萧千月昨晚找到自己一番哭泣求饶,到底是跟了自己几年的人,心头不由一软,又道:“还有,明日你来,本官予你一道公文,往孝陵卫上调一个人,陪你一同赴开封公干。”
“哦?”
夏浔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罗克敌笑了笑,说道:“萧千月,你们以前一起做过事,配合默契,这个人前些时日因狂妄自大,受了本官的教训,想来现在也该知道收敛了。叫他跟你去吧,也算是用得得心应手的人。”
夏浔拱拱手道:“卑职遵命。”
罗克敌点点头,径自翻身上马,沿御道而去。夏浔牵着自己的马,一步一步踱出御道,出了正阳门,站在中和桥上,看着悠悠流过的秦淮河水,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心中想着那位建文帝,夏浔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对他的评言,向着秦淮河水轻蔑地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恰见一个三旬上下的青衫文士,眉目倒是清秀,身材却是极矮,头顶只到他胸前而已,脸上微微带些红润,颌下一缕淡淡的胡须,两眼直勾勾的,好象神经不太正常,他一步步向桥边护栏走来,神情呆滞,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夏浔瞧他神情异常,忍不住着意地打量了几眼,见他走到桥边,扶着栏杆看着桥下河水,忽然双臂用力,一按桥栏,就要纵身跃下去。夏浔早在注意他的举动,见此情景,急忙伸手,一把揪住他腰间襟袍,把他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那人五短身材,也不重,竟被夏浔一把提在手中。
“你做什么,放开我,休管他人闲事。”
那人恼怒起来,连连挣扎,嘴里还传出淡淡酒气。夏浔本来心情不好,见这人一味寻死,反被他气笑了:“你要死哪里不好去死,到乡间上吊去,烂了还能肥块地,跳进这里,岂不脏了秦淮河水?”
那人被他调侃的更加恼怒,连声道:“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快放开我,不要以为你是锦衣卫一个总旗就了不起,本官还要高你一级,放开我,不成体统。”
夏浔有些惊讶,便松了手,奇道:“你是官?你是什么官,说来听听。”
那人整理整理衣襟,傲然道:“本官解缙,原为中书庶吉士,常侍先帝左右,而今……而今……”
解缙?《永乐大典》总编撰,大明朝第一位内阁首辅大臣!
自己刚刚还吟过那副对子:“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想不到就在这儿遇见了原作者,夏浔更加惊讶,见他语塞,下意识地又问:“而今如何?”
解缙的肩膀塌下来,垂头丧气地道:“而今,而今是……是河州(甘肃省兰州市西北)卫吏……”
夏浔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卫吏?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个连部文书,解缙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夏浔看看解缙模样,又看看秦淮河水,恍然道:“解大人就是因为被贬到河州去做卫吏,所以要投河自尽?”
解缙脸一红,吱吱唔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夏浔心道:“这可是《永乐大典》的总编撰人呢,这么一个才子,可不能让他这么死掉。”便鄙夷道:“解大人满腹才学,怎么这般没有出息,圣人还穷困潦倒过,古之名臣少有一帆风顺的,今日大人落魄河州,安知来日不能位极人臣?”
解缙惨笑一声,摊手道:“我?成么?”
夏浔很认真地端详着他的眉眼,说道:“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灵根甚佳,来日前程必不可限量。”
解缙摸摸下巴,茫然道:“现在锦衣卫混得这么惨么,算命的都往里收?”
夏浔哈哈大笑,一把抓住解缙手臂,说道:“走走走,咱们寻家酒店,边吃边聊。”
解缙只当这是个混酒喝的兵痞,赶紧掩住腰间道:“我可没钱……”
解缙家里可不是穷人,做官这些年又有俸禄,他会没钱?夏浔鄙视地瞄了眼这个守财奴,哼道:“自然我请。”
解缙听了松了口气,这才随他去了。
夏浔找了家不大的小店,切了个卤盘,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又要了壶酒,让解缙坐下,问起经过,这才知道事情来由。
说起这解缙,的确是个才子,洪武二十一年举进士,授中书庶吉士,御前行走,甚受朱元璋器重,曾献《太平十策》,被朱元璋赞为安邦济世之奇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