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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刻漏房还在工作,眼见时辰已到,他们立即一溜小跑儿地赶去午门通知,钟鼓司鸣钟,午门大开,文臣武将一左一右,鱼贯而入。后宫里,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亦步亦趋地随着坐在轿上,精神抖擞的永乐皇帝,走向奉天大殿。
十二个身强体健的都知监太监前方引驾,锦衣卫伴驾,这时,奉天殿前,太监开始“鸣鞭”。御前侍卫、宫女、太监、文武大臣如织机一般穿梭,为这座华丽的宫殿带来了生气。
这里就像刻漏房里那具精密已极的时间机器,每一个环节,都一丝不芶地运作着,这是整个帝国的心脏,它运作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着整个大明帝国、影响着万千黎民的命运。
第一天上朝,对朱棣来说,是透着新鲜和生疏的,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新帝新政,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了,何况他虽登基,许多地方还没有归顺,军事、政治、经济,各个方面,都有许多事情需要他这个皇帝来拿主意,朱棣认真地听着臣子向他禀报各种各样的消息,随时做出批示。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今天的早朝似乎也过得特别快,很多大臣还没来得及说出他们想要请示的事情,早朝就已到了时间。
今天阴天,似乎要下雨,朱棣一直忙碌到中午,才到偏殿用午餐。在太监们眼里,这个新皇帝是很威严也是很能干的。但是朱棣其实现在很难受。
他在北方多年,喜欢吃面食,正当壮年,饭量也大,但是这顿饭,他只吃了一个馒头、一块烹制的鲜美的羊肉,还有一点豆腐,便吩咐撤宴,到正心殿休息了。
他一面喝着午茶,一面叫人去传太医,同时回想着早朝上所听到的有关这个帝国的种种问题,思考处理上是否还有什么不当,以及他打算对这个帝国注入的新的东西从什么角度锲入。与此同时,他还轻轻捶打着双腿,那里正酸痛难忍。
他有风湿病,这是他早年征讨漠北元遗,与将士们一起摸爬滚打、爬冰卧雪落下的毛病,因为今天阴天,所以骨头又酸又痛,但他在朝会上不能露出一点不耐和痛苦,每个臣子向他禀报时,他都得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他也确实在认真倾听。
虽然他自信自己比那个愚腐的侄子更有能力,由他来治理天下,无论对国家、对百姓,都将比朱允炆治理的更好,可是他先天不足,他差了一个道统,偏偏这道统是读书人最在乎的,是凌驾于国家和万干黎民的利益之上的,为了道统,他们可以牺牲这一切,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在朝阳门外,已经有人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要努力,不但要努力,要比朱允炆付出百倍的努力,还要创造辉煌的功绩。李世民不就是这样做的么?他希望用自己创造的功业,得到天下士子的拥戴,要治理天下,终究要依靠他们。
他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后人承认他是个称职的皇帝,他现在已经位居九五,天下至尊,除了身后之名,已经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追求而得不到的了,他得为此而努力。
吃了太医送来的药,又午休片刻,身上的病痛稍缓,朱棣便振作精神,召集六部官员继续议事。
首先是吏部,文选司和稽勋司官员向他提供了一长串的名单,昨日登基大典上,他任命和封赏的都是最高级别的官员,还有更多的任免等着他来决定,经过一番认真的询问,逐一敲定,最后他确定了晋升和奖励的名单。
随后户部向他禀报国家人口、田亩数字、往年的收成,今年受兵灾以及因为兵灾而尚未及处理的各计旱涝灾害,朱棣认真倾听,下令免除因为战争和旱涝灾害影响到的山东、河北、河南、甘肃等地半年的税赋。
接着礼部向他禀报对建文帝后及太子的安葬礼仪详细安排,并促请皇帝尽快把燕王妃和世子从北平接过来,尽快封后及册立太子。
然后是兵部汇报各地的驻军动向,包括盛庸的残部、山东的铁铉、凤阳中都的驻军,以及那位拥军四十万驻军淮安,迄今仍对朱棣率军攻入南京“一无所知”的的梅殷梅驸马的情形,同时,还向他禀报了象山等沿海地区受到倭寇袭扰,象山卫千户易绍宗战死沙场的事迹。
“日本!”
朱棣冷笑了一声,他现在还顾不上那些被他爹奚落为“观天坐井、君臣语蛙”的东瀛矮子,他想了一下,说道:“命令沿海官兵,加强防卫,勿使倭寇再侵扰俺的臣民。着令陈暄率水师东向,增强沿海防御。易绍宗为国捐躯,忠勇可嘉,下旨,追升一级,赐葬象山玉泉山,赐刻碑表彰,赐其家钱粮,由其子袭继父职,从军效力。”
“遵喜!”
茹常答应一声,又道:“淮安梅殷处,兵马四十万……。”
朱棣又是一声冷笑,他早已洞悉梅殷的心思了。
他率十五万大军南下,连南京城都占了,这位奉了建文帝之命北上淮安,就是为了阻止他南下的梅驸马居然对他的动向一无所知,对南京的情况一无所知,天下有这样自欺欺人的笑话吗?
这位梅驸马明显是爱惜羽毛,既不敢与他一战,又因为是皇考驾崩前,顾命榻前的亲信大臣,不好直接背叛建文,所以才装聋作哑,按兵不动,这让朱棣非常不屑。
如果梅殷能领兵与之一战,或者见大势已去,干脆慷然投降,倒也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如今这样作为,朱棣从心眼里看不起。他想了想,唤道:“木恩!”
“奴婢在!”
木恩赶紧趋前拜见,木恩现在可不是一位御前小内侍了,朱棣入主皇宫之后,已经把他提擢为直殿监中管大太监,在宫里那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了。
朱棣淡淡地道:“诏谕宁国公主,写封家书,请她的驸马爷回来!”
木恩赶紧道:“是!”
朱棣的性格和他老子非常相似,朱元璋就是这样的性格:“拧着干!”
朱元璋相中一块地方你说那地方有湖不适合建皇宫,他就把湖给填喽,反正不挪地方;你贪污军粮,他就用几千石粮食把你活活压死;你贪污为学子们建造学舍的钱,他就砍你的头,埋在学舍门前必经之路上让学子们日日践踏而过…梅殷不就是想要他一道诏书再顺坡下驴么,当初宁王也玩过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那时朱棣不能不予配合,可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自然不必委曲求全。朱棣偏不给那一道诏书,你想下坡让你老婆给你一封家书,你爱下不下!当初北军过淮安,你都不敢出兵交战,难道现在敢造反么?
木恩急急赶去“十王府。”向宁国公主转达皇上口谕,朱棣又向笳常询问了一下牧马司、车驾司与武库司的情况,说道:“朕已令军器局火器匠人、作坊,一概移交锦衣卫南镇抚司督管,你尽快安排交接。在三千营、五军营之外,朕要单独组建一支纯以火器为主的京营部队‘神机营”这方面,你要会同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南镇、工部一同办好。”
茹常连忙躬身称是。
朱棣又看向新任都御使陈琪,吩咐道:“俺登基称帝后,没有大赦天下!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如果因为俺做了皇帝,杀人、奸淫、贪墨之罪大恶极的囚徒,都要因此沾光,那不是岂有此理吗?不过,你们御使台要对刑部已判决的案件、悬而未决的案件,认真梳理一下,确系轻案重判处理失当的,要予以纠正,贪污受贿却因士大夫身份而遭轻判、不判的,重新审理,从重处罚!”
陈续赶紧道:“臣遵旨,臣还有两件事禀报陛下。”
“你说。”
陈续道:“建久旧臣,曾有多人奉命赴各地募兵,准备拱卫京师。其中黄观已募集万余兵马,乘兵船赶赴金陵,船至安庆罗刹矶,听说建文帝自焚,陛下已破金陵城,他便投江自尽了,其所募兵马,亦自散去。”
朱棣脸上顿时一黑:“又一个,又是一个,死也不肯承认我悔…”
陈琪察颜观色,又道:“王叔英募兵归来,途中听说陛下继承大统,业已自尽身亡了。”
朱棣蓦地握紧了拳头,他忽然觉得酸痛的双膝更加难受了,难受得让他只想躺下来。
陈琪道:“还有汤宗,场宗扮成百姓意欲逃出京城,已经被抓住了。陛下顺天应命,承继大统,已为天下之主,可是这些效死建文者,食古不化,专与陛下为敌,臣以为,未死者当诛,已死者亦不应饶过,当夷其族!”
这汤宗就是得了建文帝授意,率先向朝廷“告发”燕王谋反的原北平官员,陈琪当时也在北平当官,就是因为被汤宗告发,说他与燕王府走动密切,所以被贬官发配广西,陈琪此人睚眦必报,如今既然抓住了汤宗,他岂肯放过。
朱棣默然半晌,说道:“朕初举义不过欲诛奸臣方、黄、齐泰数辈,余者但有归顺之意,皆可宵而用之。”
“陛下嗮”
朱棣摆摆手:“他们都是尽忠于皇考的,故而忠于建文,朕并不恨他们忠于建文,只恨那心怀险恶、导诱建文、变乱祖宗遗法的奸佞!”
陈续刚刚做上都御使的位子,很有点新官上任三官火的味道,而且都察院是干什么的?就是纠察百官的,如果能多做几件大事,他在朝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凡响了。可是,前番在朝阳门外,此番在正心殿中,一连两次向朱棣进言,想把株连搞得大些,都被朱棣拒绝,陈琪不觉有些丧气。
陈琪唯唯两声,并未退下朱棣问道:“还有甚么事吗?”
陈琪咽了。唾沫,说道:“还有……,宁波知府王班,赶造战船,欲进京勤王,闻陛下已登大宝,其部下自行溃散,且有军士绑了他进京来献与陛下不知对此人…当如何处置?”
朱棣自一早晨起来的满腔热忱被这几瓢冷水都泼凉了,他黯然摆摆手,吩咐道:“罢他的官,遣回故里去吧!”
陈续一怔万没想到朱棣的处罚竟然这么轻,不禁有些嗒然若失,他唯唯答应两声刚要退到一边,朱棣忽道:“对了,这里有几份奏折!”
朱棣从案上拿出几份奏折,递与陈瑛原本凝重的脸色总算有了些笑模样:“这是景清、冯万顺、石允常、徐安、赵清、周绪几人递上的请罪奏折,除了那首恶三人肯认罪的,俺都要宽寄的,你与刑部商议一下,近日递个释免他们的奏折,让他们出狱吧。尤其是景清,俺在北平的时候,他曾做过俺的参议,此人品性清廉,办事干练,让他官复原职,入朝做事吧。”
“还有……
虽然被黄观、王叔英和那位宁波知府王珊的事情给打击了一下,不过一想起这些名列‘奸佞榜”却已肯向他俯首认罪的大臣,朱棣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在押人犯中,卓敬、练子宁,这也是极难得的贤士能臣,你们都察院也不要一味的只知抓人,去狱中说服一下,如果能说服他们为俺所用,那就是你的大功一件。”
陈琪更加不快,只得怏怏答应一声,退到了一边。
这时,因为有事刚刚赶到的刑部侍郎急匆匆走进来向皇上行礼,因为刑部尚书暴昭也是奸佞榜一员,已经下了大狱,刑部暂由侍郎主持事务。
朱棣见他满头大汗,好象是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