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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觉得我很现实,对我很失望?”
高子谦不出声,只是摇头。
兰翘深深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有些事可能说了也不明白。我小的时候,像所有女人一样梦想着自己的缘分,总觉得那一定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它一定会有一天从天上掉下来落到我身上,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工作也好、生活也好、缘分也好,都必须由自己去判断,它们到底是不是最好、最适合自己的,值不值得我去争取。”
“如果发现不是呢?”
“那就得舍弃。”
“如果那时已经投入感情了呢?”
兰翘再次叹了口气:“所以在之前要了解清楚,千万不要站错队;因为投入了感情却发现是个错误,再去舍弃的话,实在是件相当伤脑经的事。”
“你只想着怎么当逃兵,为什么没想过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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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翘笑了笑:“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舍弃的伤害往往比坚持下去的伤害要轻一点。”
高子谦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转过头轻轻道:“上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走廊里的灯再次熄灭了,他静静地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看着兰翘走到电梯面前按下按钮,忽然叹了口气。
到了下星期,欧阳博去香港公干,顺道与兰翘安排的那名候选人见面,却不甚满意,晚上打了个电话给兰翘:“只怕还是要麻烦你帮我安排另两名候选人。”
兰翘说:“好,他们两个现在都在上海,正好可以一次见过。”
从那次两人私下吃饭开始,欧阳博便经常在晚上打电话给兰翘,时间暧昧,那把如陈酒般低沉醇厚的声音也暧昧,却又始终把话题维持得稳重,就算偶尔聊私事,也没有任何出格,这种若即若离让兰翘摸不着头脑,也让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比如这会,欧阳博说完公事,又闲闲将话题一转:“我现在在酒店的房间里看香港夜景。”
兰翘不由得笑:“好悠闲啊,东方之珠的夜晚想必美得很,是不是群星璀璨、熠熠生辉?”
欧阳博微叹了口气:“这样繁华的城市哪里还能见到星星,霓虹和车灯已经彻底让星星失去光辉了。”他思考片刻:“香港夜景虽然不错,上海倒也不遑多让,兰翘,如果有兴趣,上海之行,你跟我一起去怎么样?正好可以帮我在选人的时候把把关。”
陪同客户出差见候选人和参加面试倒是经常有的事,但是在这种时刻提出来,让兰翘好生踯躅,她犹豫一会:“我要查一下时间表。”
欧阳博轻笑一声,似乎已经对将有的答案胸有成竹:“有什么好查的,去安排时间吧,这个圣诞我陪你在上海过。”
兰翘被这种截然的态度弄得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愤慨:“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去?我并不止你一个客户。”一个连喜欢都吝于说出口的男人,凭什么这样自信可以掌控一切?他就这么看死了一个二十九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一定要上杆子巴结他?
欧阳博淡淡说道:“因为我找不到你不去的理由,第一这是你的工作;第二,你并不抗拒跟我在一起,更或者还有所期待。我想,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当然会知道如何把握任何一个机会。”
这样直白干脆的回答梗得兰翘拿着听筒半天没有讲话,过了很久,终于说:“我明天去跟老板谈一谈行程安排。”
南方的房间里没有暖气,湿冷简直比北方的酷寒更令人不能忍受,她打电话的时候不得不在身上围了一床薄薄的毯子,化纤的质地到底有点硬,让颈部的肌肤觉着难受。挂了电话,兰翘出了一回神,想起周末陪妈妈逛街时看到的那床澳洲羊绒的提花毯,明码标价标价一万四千块,没有折扣,两个女人当时恋恋不舍地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一万四千块一张的毯子,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奢侈品;爱情,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欧阳博到底是商场上打滚的人,精明得令人心寒,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她败下阵来,现实就是这么无奈,女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条件优越,同时还要对你用情至深,可是要知道,能达到其中一项已经是难事,如果一定要强求两全其美,只怕一辈子也嫁不出去,最终只好妥协。
她如果坚持不去上海,欧阳博自然不会勉强她,只有蛮荒之地才会有强买强卖。不过所不同的是,少了一个兰翘,欧阳博身边很快会有十个、百个兰翘前仆后继地填补上来;但是如果少了欧阳博,兰翘身边看得上眼的钻石王老五就又少了一个。十九岁女孩最大的危机感,不过是忧心脸上油脂分泌过多长出的青春痘,或者腰围又宽了一寸;二十九岁女人的危机感却来自方方面面,社会、家庭、工作、自身。
Happyhr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各部门都在扩张,已经逐渐呈现树形结构,主管这个名称明显开始压不住台,新年过后,部门主管职位、薪酬都势必重新调整。猎头、培训、市场等几个部门还好,主管升经理的人选没有太多选择,BD部周琳和黄达的经理位置争夺战却在白热化的进行。让兰翘寒心的是,跟了老板五年的周琳很有可能会被挤下去,三十一岁的已婚女性,拼不过二十六岁正在势头上的年轻小伙子,对于老板来讲,忠心耿耿的女性员工固然可贵,没有家庭拖累的年轻男子却似乎更胜一筹——男人日后即算结婚,一句事业为重,家庭琐事照样可以交给主妇。
兰翘看着发生在身边的一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淡淡哀伤,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些事虽然暂时没有摊到自己身上,但是并不能保证永不发生。如果真有那天怎么办?除开努力存钱、提升自己,有个强大的男人做后盾也是不错的选择,那样哪怕是辞职,签离职书也能底气足一点。
她为自己觉得悲哀,也许真的已经到了现实与爱情要做选择的时候,长久以来固守的“一定要和一个相爱的人厮守终生”的信念岌岌可危,像是手中越想抓紧就漏得越快的沙粒,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涓滴不剩。会不会终于有那么悲惨的一天她还不能确定,能确定的只有明天,她决定明天去跟老板商量陪客户去上海出差的事宜,她也决定要把局面撕开,不再继续暧昧下去——费时费力的游戏,她拖不起。
兰翘不爱赌,但是很多时候她被逼着赌,这把骰子掷下去,赌的是她和欧阳博的将来,赌他们的缘分到底有多深,赌他们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只能做甲方乙方,或者她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王熙凤!
第八章 8-1
十二月二十三号上午,兰翘飞往上海与已经在那里的欧阳博碰头。出了机场,司机把她送到酒店,欧阳博似乎正在等她,看到她时,嘴角微微含笑。
欧阳博是断断称不上美男子的,面孔中最出彩的就是那双眼睛,漆黑、睿利,像可以划破玻璃的黑钻,兰翘与他四目相对,心情复杂,她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竟然以貌取人,觉得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男人,不由得暗骂自己肤浅。
他握了握她的手,客客气气地道:“辛苦。”
或许是天冷,也或许根本就是个天性寒凉的人,他的指尖没什么温度,并不能让兰翘觉得温暖,她只好陪着他一起客套:“让猎头坐头等舱、用奔驰接送、住五星级酒店的阔绰客户可不多,再辛苦也值得。”
欧阳博笑一笑,漫不经心地回答:“其他猎头可不是你。”
说得这么直爽,兰翘想不接茬都不行:“想不到我还有这种特权。”
欧阳博瞥了她一眼:“如果这种特权能博美人一笑,我倒是很乐意提供。”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很顺利地处理完了公事,欧阳博最终定下候选人卓先生,约定待对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年后便来红楼出任总经理。
Case大功告成,兰翘心中松了口气,击掌与欧阳博庆贺。
欧阳博却似乎有些心事,过了半晌方才慢慢皱眉说:“我之前不愿意跟猎头公司接触,其实就有这个原因在里面,被你们这一弄,真让人觉得没什么是买不到的,忠贞……咳。”
兰翘愣了愣,故作轻松道:“你可真怪,难道选不到合适的人反而高兴了?”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兰翘掩嘴笑道:“放心,我是有职业操守的,而且合同规定,一年之内,我们公司不会去你那里挖人。”
欧阳博也笑了,停了一会忽然道:“明天就要回去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保证让你的平安夜好好过,不谈公事了。”
他们没有开车,漫步在外滩边,寒风猎猎地吹动衣衫,虽然冷,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兰翘偏头看看他瘦削的脸颊,心头突突直跳,低声回答:“好。”
晚上兰翘思来想去,换了条俏皮的银蓝色短旗袍配黑色长靴,长发用有流苏的簪子挽起,再细细上妆,节日里约会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尽情打扮也不显得突兀,一切都可以归结于欢乐的节日气氛,而不是我有多重视你。
他们在金茂86楼吃饭,兰翘过去的时候,欧阳博已经到了,看到她过来为她拉开椅子,一副款款的绅士做派,自然也不会忘记称赞她的美丽。
两人开了一瓶红酒,欧阳博只是浅箸即止:“景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味道也还是一如既往的中规中矩。”
兰翘察言观色,大拍马屁:“你是美食行家,自然觉得哪都一般。不过也是,越高档的饭店菜式越普通,主要是有卖相、有环境,我其实觉得我们公司楼下的蛋炒饭不错。”
欧阳博咳嗽一声:“兰翘,这话过了哈。”
兰翘省起红楼餐牌上的价格,顿时不好意思,讪讪道:“哎呀,看来我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欧阳博靠在椅子上笑着看她,略显刚硬的轮廓竟然变得柔和了几分。
兰翘想了想又道:“我倒认得一个人,做的东西既好看又好吃。”
“哦,是谁?怎么不推荐到我哪里?”
“推过啊,你不是拒绝了么?就是上次那个高子谦。”
欧阳博怔了怔:“你跟他有来往?”
“恩,他住我隔壁,我们经常见面。”
欧阳博眉毛一挑,显出几分意外的样子:“住你隔壁?他还没回家么?”
兰翘看他的表情,对高子谦的身份更加疑惑起来:“回家?他家在哪?他是什么人?”
“他是谁?高家的小公子,竟然把你都瞒过去了?”欧阳博仿佛觉得这是件好玩的事,轻笑道:“算了,他自己既然不说,那我也不多话了,你好奇的话自己去问他——不过可得抓紧时间,小孩子贪玩,跑出来玩几天迟早要回去,以后你不见得有机会问。”
高家的小公子,高子谦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听这说法,竟然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主,而且竟然一直瞒着她,兰翘想到高子谦那双永远微笑的桃花眼,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不高兴,拿叉子扒拉了一块沙拉,郁郁不乐地咬了一口。
欧阳博看兰翘吃得似乎没什么胃口,淡淡笑了笑:“别糟蹋东西啊,二十年前,我做梦想的也不过是怎么才能吃饱。”
兰翘大感吃惊:“二十年前,你多大?”
“十四。”欧阳博低头转了转指尖中的酒杯,晶莹暗红的液体似乎掬握在手心,他的声音变得遥远:“我老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