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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薛亮嘿嘿笑道,“大王待王妃真好!”
相王对王妃的好,京中皆知,单说只因王妃不喜,王府便不置孺媵,这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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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抚悠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昌乐坊老秦客舍的丈人面前时,老人又喜又惊,喜的是故人重逢,惊的是——这么好的天气,也不是泼寒节,怎么又弄了一身水?抚悠亦十分尴尬,红着脸,抱着手臂冻得瑟瑟缩缩。老人忙唤了孙媳巧娘带抚悠去沐浴更衣。巧娘听阿翁说起过这位秦娘子,知是自家的大贵人,便将抚悠引入他们小夫妻的卧房,这间房成亲时才布置一新,是家中最好的房间。
抚悠与巧娘身量相似,沐浴后便穿了她的衣裳,绿绫衫子锦半袖,青碧丝绦石榴裙,再看巧娘身上荆钗布裙,抚悠知道小户人家难得有几件过年过节才穿的好衣裳,平日舍不得穿,却让给她穿,心下感激又十分歉意。巧娘却道:“娘子不嫌弃才好,阿翁说娘子是我家的大贵人,可惜我没有更好的给娘子。”
“我是你家的大贵人?”抚悠笑着摇头,“老丈没跟你说过吗?他才是我的大恩人呢!”
巧娘将手巾递给抚悠擦头,将她让到妆镜前,两人坐了,道:“娘子记得你家亲戚送过我阿翁金饼吧?阿翁跟我说,他不是没见过金子,可那都是别人的,这金子还是自家的亲!”巧娘边说边笑,抚悠也忍俊不禁。巧娘又道:“还有上回,娘子走后,又有人来给了一笔钱。阿翁在城外置的几亩薄田,阿吉给我娘家的彩礼,还有客舍前年修葺,都多亏了那些钱呢,娘子说你是不是我们家的贵人?”巧娘自是好奇抚悠的身份,不过阿翁说过,那第二次送钱来的郎君特意叮嘱不许乱说乱打听,她也不敢多问。
抚悠知道第一次赠金是贺家人,第二次,她想应是岐王府吧,因不好细说其中缘由,便只笑笑,并不接话。见屋中挂着崭新的弓箭、箭囊、横刀,床上还放着同样崭新的辔头、鞍鞯等物,像是为出征做准备,便问:“那是做什么用的?”
巧娘看一眼,唉声叹气:“岐王征讨河北,官府贴出了募兵告示,这都是为阿吉准备的。”阿吉是巧娘的丈夫,客舍老人的孙儿。抚悠知道,所谓“募兵”就是由于近年来征战频仍,兵源不足,官府在府兵之外,征募年满十八的非军户男丁。抚悠笑她道:“怎么,新妇子舍不得新郎君?”
巧娘脸一红,“哼”道:“谁舍不得他呀?我还等他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呢!我是替阿翁和阿婆担心!娘子不知道,阿吉的父亲和叔父,当年被征募去打河东,都没能回来。二老辛辛苦苦养大孙儿,就这一根独苗,哪里舍得他走?可劝也劝过,哭也哭过,全都没用。如今啊,但只说是能跟着岐王打仗,长安城的年轻郎君就跟疯癫了一样,几头骡子都拉不回来!”巧娘说得夸张,抚悠听得大笑。巧娘以为她不信,分辩道:“娘子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同坊有个老兵头,曾跟随岐王西征蜀国,据他自己说,曾在十步之外见过岐王,他说岐王身穿黄金甲衣,头顶熠熠生光,有龙凤之相,是天王降世呢!”
抚悠眼前浮现出一个脚踏夜叉,头顶祥光,全身金镀,右手叉腰,左手持戟,长着凤的眼睛龙的口鼻的李忧离,愈发笑得直不起腰,半湿的头发垂在身前,水滴答在席上。巧娘皱眉撅嘴,委屈道:“就那么好笑么……他们说岐王是常胜将军,打胜仗,死的人就少……”说着竟不觉哽咽。
抚悠见巧娘默默垂泪,心上仿佛被狠狠攥了一把:这口说着要等夫婿给自己挣个诰命的新妇子,心中唯一盼望的只是丈夫平安归来而已。她每每也为身先士卒的李忧离担心,虽然岐王箭法神绝,身边又总有数员猛将护卫——战败事小,丢了皇帝爱子就都别想好好过了——因此相比,岐王倒更安全些,然而即便如此,她尚常思之不已,念其饭否、眠否、倦否、伤否、安否,何况是新婚离别、前途茫然的巧娘呢?
抚悠拉起巧娘的手,安慰她道:“你且放宽心,这仗一定能打赢,阿吉也会平安归来。”“真的吗?”巧娘抬头看抚悠,抚悠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岐王,才不会输呢!巧娘破涕为笑,抹着眼泪道:“真是,让娘子见笑了。”抚悠莞尔,继而更加宽慰她说:“据我所知,这募兵不同于府兵,府兵农时耕作,闲时训练,上阵便能作战,官府所募新兵没有经验,多被分派押运辎重,难有机会冲锋陷阵,你就更不必担心了。”
“那可说不准!”巧娘倒不同意。抚悠疑惑,巧娘凑近了小声说:“我们这里住了位春闱的士子,他有个朋友,现就供职于岐王府,这几日常来,我家阿吉总想着让他帮忙,好能离岐王近些呢。”
“供职于岐王府?”抚悠口中虽不好说“西宫人的朋友怎么会住到这种地方来”,心下却是不信。
巧娘道:“是真的,好像还是岐王跟前的红人呢!姓曹。”“曹延嗣?”抚悠脱口而出。“是是!”巧娘惊讶道,“娘子也知道他!”抚悠笑道:“何止是知道……”然而下一刻她却忽然想到:曹延嗣不应该跟随岐王在河北击贼吗?他怎么会回长安?难道岐王真如薛十九所说,就在长安?
抚悠按捺不住欣喜若狂:“你何时见的他?”
巧娘不明就里,如实道:“我刚才去前院,还见着他了呢,他问我姬郎君在不在……”
“在哪里?”抚悠霍然起身。“在……在前院东首第四间……”巧娘话未说完,抚悠已推门而出,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手巾,追赶出门去喊道:“娘子,还没梳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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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以繁川之见,虽然圣人罗禁了岐王,但这次岐王并无危险?”
“哐当”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曹延嗣与姬繁川一齐望去,见是位披头散发、面色慌张,却相貌甚美的娘子。“秦娘子?”曹延嗣惊疑出声。姬繁川亦十分惊讶,心道:“见过楚女婀娜,吴女娇媚,这北朝女子倒真是清新自然,不事雕琢。”
“陛下为何要罗禁岐王?”抚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心情大起大落。
曹延嗣起身道:“娘子莫急,这事说来话长。”
“岐王他怎样了?”抚悠心急如焚,哪还由得他“话长”?
曹延嗣蹙眉:“弘义宫如今只得入,不得出,所以曹某也无法知悉内中详情。”
“几日了?”
“三日。”
抚悠转身就走,曹延嗣拦下她道:“秦娘子,我知你心切,可现在不是去见岐王的时候!你去见他,徒增一人受困,于事何益?不如与我等一同剖明岐王目下之处境,也好随机应变,谋划于万一呀!”
曹延嗣说的不错,但那是乔杜曹之流该做的事,而不是她。目视曹延嗣,抚悠缓缓道:“不是我心急,是你不懂,我必须去见岐王!”她无法与他直言,但李忧离性情刚烈,且前二十年又过得过于平顺风光,一向慈爱的父亲突然用这样极端的手段狠狠在众人面前给他一个耳光,万一他不胜忧愤,做出什么,后悔就来不及了!她能想到的,只是用自己的一腔柔情将他包裹,以免他被自己尖锐的棱角刺伤。
曹延嗣亦是绝顶聪明之人,抚悠一点,他恍然大悟,长揖到地,郑重道:“有赖娘子了,务请大王保重!”
抚悠取了公验,驰马直奔芳林门。门卒犹豫,不知既然陛下罗禁了岐王,岐王的教还否有效。抚悠回想起入城时门卒也有同样反应,最终却将她放行,便有了几分底气,连发三问:“陛下罗禁了岐王,可治他的罪了吗?贬他的官,削他的爵了吗?如果没有,你们有几颗脑袋敢违抗岐王教令?”
门卒虽未随岐王征战,却也十分仰慕其赫赫战功,宫中的争斗他们不懂,但父子几言不和,就命北衙禁军围了弘义宫,囚禁了国之功臣,朝之砥柱,实在令人为之心寒。又见这娘子,虽是女流,却凌厉刚毅,遇事不怯,心中也很佩服,更何况,她说的不错——皇帝只是关了儿子,又未怎样,一朝父子和解,不是的总是外人,人家是亲父亲儿,他们何苦做小人?
抚悠过了芳林门,径往弘义宫,远远便望见对着弘义宫的正门,屯营将士安营扎寨,沿着宫墙,五步一人,十步一岗,披甲跨刀,如临大敌——岐王府左右护军府、亲事府、帐内府加起来有卒八千余,按十分之一轮番戍卫计,弘义宫中目前可作战力量至少八百,更不消说其中诸多能征惯战的武将了。若他们真要拼了命地护卫岐王突围,与包围王府的屯营交起手来,还真是不大不小一场战斗。
左屯卫大将军范中楷这几日既过得清闲,又不敢清闲,所为俱是同一事,他和右屯卫大将军袁弘贵及手下四位左右屯卫将军领了轮流看管弘义宫的差事,早晚四个时辰两名将军当值,白天四个时辰由他这大将军当值。若说做什么,那倒真是没有,不过是派人把弘义宫围起来,而他自己则在营帐里下下棋、看看书、喝喝茶,跟门客聊聊南北古今风物民情,甚或猞猁和猎豹的驯养,可谓清闲之极。
然所谓不敢清闲,且不说岐王府里八百卫兵真闹起来怎么办——以范中楷对岐王的了解,倒不至于如此。只是岐王被罗禁,一向支持岐王的太子此次却袖手旁观、不发一言,甚至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也暗推波澜;杨后、相王、左右仆射更是结成一块铁板,明里暗里前朝后宫地向圣人吹风。五年前,左卫大将军梁国公辛玄青叛国之案闹得沸沸扬扬,幕后之人无非想将祸水泼向岐王,可圣人却不想让皇子牵涉进来,是以不了了之。这几年岐王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声名日炽,随着北方逐渐安定下来,范中楷觉得,当年那些幕后之人又该活动起来了。
这次事件的引子是御史王激弹劾岐王手下新编排的《破阵乐》用八八六十四人表演,是为“八佾舞于庭”,有逾礼制,而核心事件却是同辛玄青案一样,为了一个大臣,只是这次换成了吏部尚书鲁国公赵知静,只是这次圣人不想不了了之。不过仅凭这件事,却不足以令岐王失势,但今后,这一君一储二王之间的角力一定会更加频繁激烈——私底下,早就有人与他接触,给他暗示,皇帝年老,太子、岐王、相王之中,总要选一边站,可这个要搭进身家性命的选择,实在太难!
这个时候,范中楷不敢清闲。
正在范中楷头痛时,手下报说外面有个女子要入王府。自从岐王被禁足,还没有一人入府——岐王府僚一半尚在河北,剩下的有部分已在府中,那不在的,且不说不必做无谓的自投罗网,就是事有万一之不测,也是在外接应更便宜些。倒也有两人来过,第一天,安阳公主亲自给弟弟送了一篮安石榴,想必是劝他稍安勿躁,暂留府中之意,第二日,袁弘贵当值,国舅齐国公家的四娘子来过,听说只能入不能出后,朝着弘贵等人好发了一通脾气,什么“你们不过是我姑父家的奴仆”云云,但终究她也不敢违抗她姑父的圣敕,哭哭啼啼地走了。今日这位,又是什么来头?
范中楷步出营帐,见一位身穿绿绫衫子石榴红裙,披散着及腰长发,牵一匹金色骏马的女子站在弘义宫前,他蹙了蹙眉:她相貌极美,却长发不梳,仪容不整;身上的衣料并非上等,却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