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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不过我在洛阳时,似乎还只是阿舅一厢情愿呢。”抚悠又道。九娘颦眉点头:“那时……我心中还是放不下肖郎……”“后来为什么……”抚悠觉得不当问,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九娘倒不介意,扬眸明然而笑:“说起来,还多亏岐王将洛阳城围了半年多。”
“岐王率军围城,倒也想将我们母女早早撤出,可惜阴差阳错,梁军先将百姓从外城全部迁入皇城,据洛水固守,这一来,我们没跑成,便只能等着城陷了。起初还好,城中含嘉仓粮食充足,虽然每日发放给妇孺的不多,倒也能果腹。最后一月,含嘉仓先被攻陷,日子就着实不好过了,城中老弱不知馁死多少……城陷之后,梁军负隅顽抗,放火烧房,我带妮子四处躲避,不过我想,晋军终是胜了,但能有幸活到岐王将城中动乱平定下来,苦日子就到头了。那时我还真没想到你阿舅,真的,虽然被困在城中时会时常想他,但那一日,我倒真没想先找他,而是只要找到一个能顶事的,表明身份即可。我抱着妮子问了几个晋兵,他们告诉我附近有位将军,我便寻了过去……”说到此处,九娘深吸了口气忍住泪水,“我看见他,你阿舅,正徒手去扒一座烧塌了的房子,因为旁边有个妇人一直对他说,一位姓杜的娘子,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孩,前几日就跟她一起住在那里……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失态……”九娘不忍再说。
“后来九娘就被我阿舅打动了?”抚悠似乎可以想象那经历了生死和无数日夜等待的重逢景象。九娘抽了下鼻子,带着鼻音道:“后来我说,‘你傻呀,兵荒马乱的,又是着火,我还能带着妮子在这里等死?’”九娘倒把自己说得破涕为笑。抚悠也笑,可想着阿舅那山岳崩于前不为之色变的性子,糊涂至此,失态至此,若非绝望,若非哀莫大于心死,不会如此,九娘此时虽能笑出来,还不知当时流了多少泪呢!
“九娘,”抚悠犹豫着,“有件事也许不当问……”“可你还是想问。”九娘一贯爽朗。抚悠腼腆地低头笑笑:“你若为难,便可不答。”顿了顿,抬头看着她道,“女人一辈子,真的可以爱上两个男人吗?”
九娘的表情僵了一僵,转眸看向远处的桃红柳绿,莺歌燕舞,沉默得久到抚悠万分后悔说了这样伤人的话,她却忽而一笑,释然道:“但凡相爱,总是为着对方着想,若肖郎有知,也愿我和妮子能过得好。我分辨不出我对肖郎和你阿舅的心哪个更重一些,但我知道,人须要珍惜眼前所有,我也知道,当日洛阳,若易地而处,我一定哭得比他难看。”
抚悠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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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食吃得晚,午后的时光便显得很是短促,贺倾杯找姊姊有话说,抚悠便陪着妮子放纸鸢,纸鸢放起来,让妮子一人玩耍,她便坐在一边托了腮,反反复复想李宗长那几句话,几乎倒背。转眼又该吃夕食。饭后与九娘下了两局双陆,阿舅阿娘观战,权作消食,也早早收了,由她们母女回房说私话。抚悠栽倒在母亲床上,捂着肚子,直喊吃得太饱。贺兰氏就着榻边坐了,看她没个正形地耍赖,一面笑她:“怎么,岐王府还苛待了你,非得在舅舅家才能吃上顿饱饭?”一面吩咐了阿嫣告诉厨房煮碗山楂汤。
抚悠起身黏着母亲,虽说她早已是该为人母的年纪,可但凡一日不为人母,就总将自己做阿孩儿,尤其是在母亲跟前,更觉天经地义。贺兰氏推了她道:“坐好了,阿娘有正事与你说。”抚悠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老实坐好,洗耳恭听,却听母亲道:“阿璃,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了你了,你这几年躲得我远远的,我鞭长莫及,可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就该听阿娘的了。”
想不到母亲不急着问她这几年如何过的,倒急不可耐地要谈这件事,抚悠低头揉裙角:“我和他挺好的。” “和谁?”“岐王啊。”抚悠声调扬上去,觉得母亲明知故问。贺兰氏摇头:“岐王可并非你的良人。”见母亲反对,抚悠驳道:“我与岐王定有婚约。”
“那婚约如今还能作数?岐王定是哄你说有朝一日会为你父平冤昭雪,待到你父平冤昭雪就可正大光明地娶你为妻,是也不是?”贺兰氏觉得女儿太过天真,“可这一日是哪一日?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他等得起,你呢?女人最好的时光统共不过这几年,难道都要在等待中虚度吗?韶光易逝,容颜易凋,他贵为亲王,理所应当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是也曾说他‘姬妾成群’吗?你就不怕他变心?你们若是夫妻,他就算移情,你仍占着主母的位置,你若连名分都没有,他要弃了你,你还有什么?”
抚悠心中,母亲素来清高,想不到竟也如此世俗,赌气道:“若我们已为夫妻,他若移情,我才羁于牵绊,进退两难,若未成夫妻,倒可一走了之,干干脆脆!”“我是你的母亲,我不想最后遍体鳞伤,情伤心死的人是你!” 贺兰氏心痛:女儿自小聪明过人,怎么一碰“情”字,也是糊涂!
遍体鳞伤,情伤心死……抚悠倒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这八个字将她一震,倒是清醒了:她初不知母亲为何如此反常,但想到下午谁来找过母亲,似乎一切就水到渠成,不言自明了。
抚悠起身下了榻:“阿娘,是舅舅跟你说了什么吧?你在洛阳时就听他的话把我一个人送去九凤山,如今你又听他的话要拆散我和岐王,你就那么信任他,就从没想过他是不是不安好心!”
贺兰氏霍然起身,厉声责道:“怎么能这么说你舅舅!”
是啊,“不安好心”这四个字是重了些,但想到他避过岐王带她去见太子,而太子又说了那样一番话,抚悠实在无法确定她的阿舅究竟在帮哪边,是在利用她,还是在保护她,那种初见面时的不信任,不知为何又不可抑制地翻涌出来。这一时半刻也理不清。沉默片刻,抚悠低头认错:“阿娘,是我错了,今日重逢,本不该惹你生气,阿璃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给阿娘请罪。”
贺兰氏虽被她气得无法,冷静一下,想到女儿情路多舛,却也是心疼:“回去早些歇了吧。”
阿嫣在厨房与小厨娘阿姜边说笑边等山楂汤,待汤煮好了端回来,却只见贺娘子,不见三娘。婢女服侍贺兰氏卸妆,贺兰氏从镜中看见她,道:“阿璃回去了,把汤端过去吧。”阿嫣应了,往抚悠那里送。待端到抚悠院中,却见一个男子负手站在门外,灯影寂寂,长身玉立的,煞是好看。是谁?
“娘子已经歇了,不便相见,大王还是请回吧。”屋内传出盼儿的声音。那人脚下却未移一步。借着灯光,阿嫣看清:果然是岐王啊!她忖度目下这情形似乎不宜打扰,便又将汤原样端了回去。
“我明日就要回河北了,你真不见我?”李忧离站在门外,语气分外沉缓,“虽然人人都说岐王战无不胜,但打仗这种事,只有老天一定说得准吧……这之前,谁也没料到翟老将军会把命撂在一个小小的洺水城,也许一百次都平安无事,偏有一次……”
格子门霍然拉开,抚悠面含嗔怒地站在他面前:“好端端的咒自己作甚!”
奸计得逞的李忧离还未笑出来,便见抚悠红着眼,他不知她方才与母亲争辩,皱了眉,屈指刮她的脸,哄道:“怎么这就哭了?我是金刚不坏身,刀箭不入。”抚悠乜斜道:“又不信佛,什么金刚不坏身,我看只是皮厚!”李忧离笑嘻嘻毫不介意,抬脚就要进门,抚悠推他:“这是女儿家闺房,你说进就进?”又不是在你岐王府,在我娘家你好歹收敛些!“是《将仲子》之意?”被推开的李忧离倚门道,“仲可——怀也?”
确有《将仲子》之意,但并非“仲可怀也”,而是“父母之言,亦可畏也”——抚悠回头讥他:“岐王下回征战,可将兜鍪免了——脸皮厚!”——她说的是带铁护面的胄——说罢径自走到门前海棠树下。李忧离捏捏脸,不再惹她,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抚悠转身背对他。
略短的沉静,海棠花在夜风中簌簌飘落。
李忧离双手越过抚悠的肩,一手一只红色圆领衫人偶,另一手一只碧绿衫裙人偶。抚悠轻“咦”了一声,耳畔听到个男人的声音问:“这是谁家的娘子,为何独自惆怅?”又一个细细的声音倾诉道:“君子于役,路远迢迢,行道迟迟,我心忧伤。”李忧离右手画圆,左手画方,分饰两人。这人偶做得巧夺天工,顾盼之间眼波含情,举手投足亦潇洒灵动。抚悠想笑,又不想如此轻易被他哄了,故紧抿了嘴唇不做声。
红衣郎君续说道:“鸿雁鲤鱼,来报家书,戎车既驾,一月三捷。”
碧衫娘子叹他只言王事,不诉离愁,怨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彼其之子,不我思之?”
郎君又道:“山间风疾,三月夜冷,不见卿卿,忌欲均死。”
抚悠被他“不见卿卿,忌欲均死”的情话麻得浑身一颤,问道:“怀哉怀哉,何以解忧?”
顿了顿,李忧离低缓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抚悠莫名地被这句“维以不永伤”戳了心窝,鼻子一酸,就要落泪。李忧离合了双臂,将她整个人包进怀里,凉凉的唇和鼻尖极轻极轻地点在她颊上。
据说有一种花叫曼陀罗,能使人中毒,不知是不是今夜他的衣上,熏了这种香……
☆、不永伤(中篇完)
迷醉之间,抚悠心中一个冷静的声音:“这可不妥!”“不要以为讲几句动听的话,那事就算了!”她可是女中丈夫,非区区男色能移!李忧离的笑声在嗓子里转,拉了她并肩坐在房前阶上:“来,坐下说。”
“我知道,你在为陈王与我怄气。”抚悠“嗯”一声。李忧离续说道:“要他留在长安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违逆。况且,繁川的话有道理,长珉身份特殊,本就危殆,我再与他交往过密,不更是促他速死?若我疏远他,将来万一有事,也好护他周全,否则被人一石二鸟,可谁也帮不了谁。”
抚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李忧离这样解释,她便想通了,只是……“陈王知道吗?”李忧离望了望天:“男人之间并非所有事都需明说。”抚悠歪头看他,神情不以为然。“还是不说的好,”李忧离补充道,“别只把自己当聪明人,不做的真些,怕瞒不过那些人精。”这解释还算合理。
“可为什么连我也要瞒着,就为了戏耍我,看我出丑?”
李忧离叹一口气,抱怨道:“你只知道生我的气,就不知道我也有脾气?”
抚悠不屑:“岐王智计,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你有什么脾气?”
“陈王拿着我王妃的‘聘定之物’,我却没有,怎么能没脾气?”
“我……我都赠发于你了,你还要什么?”所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女子的青丝可不是随意送人的!李忧离终于忍不住笑了:“我不要什么了,可我有件东西要送你。”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个物事,翻手呈在抚悠面前——鸿雁衔枝纹金梳,故张皇后赠予的信物——“五年前我收了你的信,可没说要收回母亲送的信物,阿璃,做我的王妃!”说罢,亲手为她插于髻上。抚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