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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知道你被学校要求回家休息,只会更糟糕。”李钧卓遗憾地看着他,仿佛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可同时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你先去苏潼那里吧。有什么事,过了这阵子再说。”
李嘉图忙不迭问道,“妈妈她怎么样了?”
“年纪大了,受不了那么多打击,身体有些透支。”他上车以前,又说,“你回头给她打电话,跟她说几句。别问她生病的事,她不想你知道,也让我不要跟你提。你长大了,学乖一点,知道吗?”
他的嘴唇和舌头都在发干,脑袋里好像灌铅一样发沉,只能讷讷点头,连稍微应一声,都发不出声音。
李钧卓注视着他,片刻,道,“我先回去了,记得给你妈打电话。”说着,就坐进了车里,关上了门。
望着父亲的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开出自己的视线,李嘉图再次觉得日头太热烈。他低下头,看到那片被正当头的太阳照出来身影,窄窄的落在自己脚边。像一个圈,画在了地上。
父亲说的话,让李嘉图想起了几年前在书房里的那次谈话。当时,他也说,妈妈知道他喜欢男生,哭了好久好久。
但那个哭了好久好久的妈妈、把眼睛都要哭瞎的妈妈,李嘉图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当时满心想着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想着那本誊抄了自己日记的笔记本上妈妈的笔迹,甚至觉得那只是父亲的危言耸听。
他长大了。
父亲的这句话重重地打在李嘉图的心上。他长大了,可他还是让妈妈哭红了双眼。
李嘉图全然想象不出妈妈流泪的样子。去苏潼家的路上,他努力地回想,终于回想起一件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事。它被埋得那么深,显得那么不真切。
忘了是小学几年级,恐怕那时自己还没上小学。在李嘉图很小很小的时候,年轻的父亲嗜酒如命,他们夫妻二人常常因为这件事争吵。有一次,他们吵得厉害了,妈妈离家出走好几天。
懵懂不知的李嘉图跟爸爸住了几天,在某个妈妈回来收拾行李的早上,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要没有妈妈了。
那时他一把抱住了妈妈纤瘦的腰,哭着喊着说妈妈不要走。那个早上,父亲不在家,他们母子二人相拥哭了很长时间,妈妈的眼泪把李嘉图的头发都打湿了。
只记得这件事。李嘉图想,他如果看过妈妈哭,也就只有那一次了。后来他们没有离婚,日子是怎么过得如常的,因为年纪小而记不住事的李嘉图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他曾经那么害怕失去妈妈,可偏偏在那一年,在听说妈妈哭的时候,心里只有对她的埋怨。
她和父亲,曾经是要离婚的两个人,但是那个时候,李嘉图听到父亲的描述,心里想的却是——父亲永远是站在她的那一边。
原来爱是这样一件反反复复的事。
李嘉图不知道,在家里休息的苏潼如果看到自己回来,会不会惊讶。
如果是往常,李嘉图觉得他应该会非常惊讶,可当他知道,苏潼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见过自己的父母,也向自己的同学打听过自己在学校的事以后,他觉得,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苏潼都是不会觉得惊讶的。
说不定这会儿,苏潼已经接到李钧卓的电话,告诉他李嘉图将要来找他了。
来到苏潼家门口,李嘉图掏出钥匙以前,心里默念着,希望苏潼不要惊讶。他害怕看到苏潼装出来的惊讶。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想了想,往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像是回家一样。
苏潼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李嘉图看看他,沉默着在门边换鞋。
“不上课了?”苏潼问。
李嘉图痛心地用力闭上眼睛,说服自己,是他想得太多了,是他在胡思乱想。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换好鞋往里走,放下书包说,“老师让我回家休息两个礼拜,我不想回家,就过来了。”
苏潼接过他沉甸甸的书包,温柔的沉默显得异乎寻常地可怕。
李嘉图回过头,正看到他张开嘴巴要说话,抢白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早就回国了?不是说十一才回来吗?”
苏潼一怔,仓促的笑显得很不自然,说,“也没规定什么时间,公司的事情完了,就回来了。”
“你看到那个帖子了吗?”李嘉图脑袋里好像烧着了一样发烫,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那个说我勾引你,然后你被学校开除的帖子,上面还有我们的照片。”
他愣住,半晌,为难地看着他,温和的声音一听就像是要安慰人,“李嘉图……”
“冯子凝和覃晓峰没有告诉你?蒋老师没跟你说?”李嘉图惊讶地看着他,很奇怪地问道,“那你回来干什么?是你看事情隐瞒不下去,才去跟我爸爸妈妈坦白的,是不是?”
苏潼连忙把手中的书包放在一旁,扶住他隐隐发抖的手臂,轻声道,“李嘉图,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李嘉图微笑道,“你都是关心我,是为我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90
苏潼握在他手臂上的那边手陡然间,没有了力度。慢慢地,他放下手,满目纠葛。他好像已经无话可说,只能说唯一的那一句,“我的确是为你好。”
这话李嘉图已经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不下千万次,可听苏潼说出来,他还是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我问过你,可你总是说你很好,在学校里什么都没发生。”苏潼说起这个,气息有些起伏,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成那样了,还跟我说什么都没发生。你让我怎么放心?”
李嘉图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就去问我的同学了?”
他话到嘴边,没有说,但李嘉图已经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他想说,如果不这样,那他要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李嘉图失望地问,“你以为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吗?是,我确实是这么想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吗?是因为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解决。”
苏潼眉头紧蹙,痛心地看着他,好像完全拿他没有办法,好像唯恐自己说什么,李嘉图都听不进去。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等你回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我才没有和你说。”李嘉图说着,隐隐也开始害怕,担心自己说的话,苏潼也听不进去,“你为什么不能稍微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呢?你和他们……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担心我不可?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办不到?”
苏潼垂下双手,无奈地说,“我不是不相信。我真的只是关心你罢了,你什么都不说,真的很让人担心。”
李嘉图好笑地问,“我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觉得确实什么事都没有?我说没事,你偏要觉得有事,还去向别人打听,这不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李嘉图……”苏潼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他咬了咬牙关,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好像也在消磨掉自己最后的耐性,“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对。”李嘉图点头,不能比这更同意了,他又点了点头,“就像你非要越过我,去找我爸妈,是一样的道理。你非要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
“李嘉图!”苏潼终于抬高了音量,“你能不能搞清楚主次矛盾?现在是我们的事对学校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无论这件事本身有没有错,我们都要为之负责。我已经跟学校没有关系了,而你,还是里面的学生。所以如果要处理,你受到的伤害是直接的。你瞒着,不跟我说,也不跟你的父母说。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如果不是当事人说出来,它的失真率有多高?如果今天你的班主任和你父亲说的时候,他事先不知道,他要作何反应?我今天是没有在场,不知道当时的状况是怎么样的。但你信不信?如果你父亲事先不知道,他说不定连帮你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他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单位的领导,在一个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老师面前,因为自己的孩子丢尽脸面,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李嘉图同样怒视着他,身子隐隐在发抖,“所以,比起我的感受,你反而觉得我父亲的感受更重要了?”
苏潼张了张嘴巴,当真觉得李嘉图没在听自己说话,啼笑皆非,“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钻牛角尖?什么你的感受、你父亲的感受?我们不是对立的,我和你父亲都是为你好。且不说你父亲如果不知道,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儿子出状况心里会不舒服,就说说你。如果今天你父亲事先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你说你自己可以处理,你怎么处理?你是要百口莫辩,说没有这么一回事,还是要就这么认下来,任学校处置?”
“没有这么多如果。”对于苏潼的咬牙切齿,李嘉图说话掷地有声,“你做好了你的安排,然后待在家里想这些没有发生的如果,来证明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可我告诉你,今天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你说如果!如果我父亲不知道,然后他从别人口中听说我的事情,心里会不舒服。我承认,他肯定会不舒服。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怎么愿意承认的吗?——因为我今天,从他的口中、从我同学口中,听说了你的事情,我非常非常不舒服!”
苏潼怔住,就好像李嘉图最后的话,切断了他话语的能力,让他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李嘉图一想起这个,心底就泛了酸似的难过,仿佛要被腐蚀了一般刺痛,他忍着疼痛,伤心地说,“可是,你们为我好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们为我做了这些事,让我过得很顺利,看起来也很幸福,那么我就应该感谢你们吗?可能是我太贱了,但我真的不会谢谢你们。因为我觉得这很假,这不是我自己经历的人生。”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有力气。他说每一句话的同时,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可是他们都是爱他的,都是关心他,都是怕他受苦,都是为他好。李嘉图一边听着自己在心里重复这些话,一边还是要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说出口。
这让他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明明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觉得难以呼吸。他的头昏沉沉的,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但他看到苏潼疼惜的表情,鼻子觉得酸酸的,眼眶也发热了。李嘉图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声音喑哑,“苏潼,我真的不想当小孩子了。你让我自己做主,行不行?”
苏潼的眼睛是红的,李嘉图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痛心的目光。他长长地叹气,拉过他,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李嘉图觉得自己的肩膀在发痛。好不容易,他才抬起手回抱住他,抓住了他衣服背后的衣料。
“对不起。”苏潼声音颤抖,再说第二遍时,肯定了许多,“对不起。”
李嘉图的大脑里缺氧了,眼前一片灰暗,星星点点。他的下颌压在苏潼的肩线上,吃力地咽了咽喉咙,恍惚之间,想不起刚才的自己到底是说了什么。
不过是几分钟的记忆。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说这些。他以为苏潼的爱,是他求之不得的,是他应该尽数收入囊中的,所以他关心自己、爱护自己,他没有资格质疑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