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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照顾许华清,孟旭阳和他住一套房,四月下旬,许华清健忘消退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龙子昕需要不断跟他复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告诉他,“我就住在你隔壁房间,你如果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或者去找我,我的电话号码放在你的口袋里。”许华清时不时会忘了孟旭阳是谁,有时候,还把孟旭阳当成进错房间的陌生人,轰他出去。
有一次,许华清敲开她的门,有些尴尬,“子昕,电脑怎么开机?”
曾经的优秀期货操盘手,现如今连电脑都忘了怎么开!她心疼他的同时,也痛恨病魔的残忍,但却笑着说,“来,我教你怎么开机。”
一天,他们看了电影,又去了一趟曾经打工的中餐厅,回来没过多久,孟旭阳打电话来,说许华清不见了。
龙子昕担心毫无社交能力的许华清走远或许出事,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套家居服和拖鞋就出了门。
她和孟旭阳分头找,两个小时后,在一家超市的收银台附近,龙子昕看见聚集着一群人,心里一咯噔,奔过去,扒开人群,就见许华清垂头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怀里紧紧的抱着什么,有超市工作人员冷着脸抓着他的手臂伸手欲夺……
龙子昕快步走过去,许华清显然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见龙子昕的那一刻,他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看见如此漂亮的中国女子,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龙子昕给孟旭阳打了电话。
因为许华清“偷”了人家超市的东西,她和孟旭阳跟超市的领导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交涉,终于得到宽恕和谅解。
在车上,许华清抱着“偷”来的东西坐在车里,然后又看向了窗外,仿佛枯萎的花,毫无生气。
“许华清,记住了,今后不准私自出房间,你如果要出来,叫上我,知道吗?”龙子昕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望着窗外,似乎身体和灵魂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此刻他人在车里,但灵魂却早已飘到了车外。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孟旭阳内心有些惋惜,现在的许华清已经忘了如何跟人交流,所以看起来,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龙子昕倒也没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抬眸望着他,黑眸清亮,“许华清,你怀里抱着什么,我能看看吗?”在超市里,许华清说什么也不愿放下他怀里抱着“偷”来的东西,没办法,孟旭阳只得出钱买下。
车内有一阵子是无声的,然后是许华清撕开包装袋的声音,之后,他缓缓转过脸,眼眸有些恍惚,盯着龙子昕看。
他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宛如车窗玻璃蒙了尘,他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人,但却难以触摸,莫名情绪涌上来,许华清眼睛红了。
“没事的,我是子昕。”龙子昕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许华清和她说话越来越少。
一盒巧克力送到了她面前,他艰涩开口,“今天我忽然想起,你爱吃巧克力,就出去给你买,可是我忘了带钱包……”
他说到这里止了话,神情一日往昔,没有喜悲,低着头,“我没打算偷东西,但是又没钱,我怕我又忘了,就舍不得放下……”
宛如有冷水,沿头浇下,龙子昕的心狠狠揪了揪,她还是那么温润静默,但眼里却有水雾泛起,眼前渐渐模糊,就连那盒巧克力也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打开盒子,龙子昕手指是颤抖的,拨开锡纸,把巧克力送到许华清嘴边,“尝一口。”
“子昕吃。”他把巧克力推到她嘴边,她吃了,带着笑意,眸子里的泪却在瞬间无声滑落。
巧克力,有苦有甜,就像做人,有快乐,也会有痛苦。
看到她的泪,许华清举手无措,“子昕,别哭,我再也不乱跑了,对不起。看到你流泪,我也想哭了。但我不想再哭了,我哭了太多次,每哭一次就绝望一次,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过去,可我却把过去变成了一场空白。有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如果就此死去,有你在身边,想来也是一种快乐。”
龙子昕身体忽然有些发冷,仿佛在害怕什么,力道极重的握住许华清的手,近乎厉声道,“你不许有想死的念头。”
“我不死,我好不容易盼到又回到了曾经,而且你就在我身边,怎么舍得死呢?”许华清再开口,堪似许诺,“我守着你,等你以后有了丈夫,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也会一直守着你。”
他已经忘了她结婚生子的事情。
四月底,在绯闻方面销声匿迹多时的龙子昕再次有新闻爆出,有娱乐记者拍摄到她和一名年轻男子在英国超市相拥的画面。
于是,很多负面词语都相加在了她的身上,什么抛夫弃子、水性杨花、喜新厌旧、红杏出墙……等等,不堪入目。
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是男女再简单不过的拥抱姿势,因为男女不同,却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偷拍的照片上,看不到那个男人的面容,因为那个男人身形高大,几乎遮住了龙子昕的身体,但她的脸部轮廓清晰,她虽然闭上了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在享受这个拥抱,殊不知却是在隐忍眼里的泪水。
言瑾来到江州市,看见这样的报道,私底下对言泽昊说,“若说子昕红杏出墙,我是绝不相信的,但这么报道下去,难保俊峰不会多想。”
何俊峰并未多想,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报道和照片,他仅仅看了一眼就去抱儿子去了。
言瑾这次来江州市,是出差经过,他看了两个小外甥,又带着言泽昊去了江州市精神病院。
再见言婉,宛若隔世。
据那里的医生说,言婉是精神病院最安静的患者,那天,言家父子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和那些又哭又笑又闹的患者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看见言泽昊和言瑾的那一刻,言婉暗淡无光的眼神忽然间闪了一下,可很快,就像流星划过,很快消沉,死寂一片。
他们都没有说话,也许在这个时候他们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多余,既然多余,还是无言比较好。
但言婉走过来,蹲下身子,偏着头,把言泽昊好一阵审视打量,然后又抬头看向言瑾,同样也是长时间注视,后来试着开口,“我好像认识你们。”
言泽昊和言瑾互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言婉紧张的看着他们,有些局促不安,“你们是不是爸爸、哥哥……”她的声音怯怯,带着一丝紧张和局促不安,好像他们不肯认她一样。
言瑾看着言泽昊,言泽昊却别开脸没有看言婉,但心却一痛,“我不是你爸爸,你认错人了。”只要想到当年是韩淑珍谋害了杨静婉和龙广辉,他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恨。
言婉忽然哭了,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哭的跟个孩子,“不,你就是我爸爸,我记得我有一个爸爸,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爸爸他很爱我,他会给婉婉买好吃的,会给婉婉买好看的衣服,婉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还会安慰婉婉……”
“够了,别说了。”言泽昊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言婉过的怎么样,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说出的话也让人心酸不已。
“爸爸,哥哥……”言婉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可怜兮兮低着头,“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这里有鬼,我每天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你们带我离开好不好?婉婉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们跟我说,我一定改过来,求求你们,别不认我,别扔下我……”言婉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试着靠近言瑾。
她还没有走近言瑾,言瑾则侧过身去,双手覆面,肩膀耸动,二十年的兄妹情分,忽然看见她这样,言瑾心里也不好受。
据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说,那天言瑾推着言泽昊离开后,言婉一直站在院子里,眼里的泪奔涌不息,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一样,直到夜深人静,她也不愿回房,她说,她要站在那里等她的爸爸和哥哥来接她回家,后来,她实在是困乏了熬不住,就坐在院子里睡着了。
几天之后,韩淑珍被确认患有精神分裂症,送往精神病院时,言婉还呆呆坐在院子里,眼睛死死盯着言泽昊他们那天离开的方向。
“婉婉……”韩淑珍捂着嘴,泪水瞬间砸落。
……
这天晚上,龙子昕打开电脑,何俊峰发来的录像里,他在给睿平换纸尿裤,生下来只有三斤五两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有十一斤多了,何俊峰给他换纸尿裤时,睿平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眼巴巴的瞅着何俊峰,何俊峰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同时瞥了镜头一眼,“小家伙脾气挺大,像他妈妈。”
他这是在打趣她,龙子昕笑。
何俊峰手里一边忙着,嘴里还滔滔不绝,他是在给龙子昕讲解,“我们两个儿子都爱笑,每次看到我,或者他们的爷爷,都会咧着嘴笑,只要甜甜一放学,小丫头就会蹲在育婴师,逗两个弟弟,睿平和睿安已经开始学会认人了。”
电脑的画面上,育婴室里,甜甜在逗两个弟弟,“平平,笑一个,安安,笑一个……”通常这时候,两个小家伙都会很配合的笑一下,再然后就不笑了,等着甜甜再次逗他们微笑。
这么乖巧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别人在逗他们,还是他们在逗别人。
画面上,何俊峰把儿子从推车里抱起,孩子笑得稚嫩天真,龙子昕痴痴的看着,眸子湿了,心也疼了。
她想他们,发疯似得想她和何俊峰共同的血脉,两个孩子的诞生让毫无血缘关系的他和她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血缘不可替代。
“他们是谁?”不知什么时候,许华清站在她的后面问道。
龙子昕眉眼里笑意融融,她指着画面上那个英俊男人说,“这个是我丈夫,叫何俊峰。”
然后又指着甜甜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子,“这个是我女儿,叫龙甜甜,这两个是我儿子,一个叫龙睿平,一个叫何睿安……”
许华清神情一片恍惚,“你有丈夫和孩子,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你生病了,而我是你的好朋友。”
许华清的眼神那么空洞,空洞的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我没有家人吗?为什么要你照顾我呢?”
五月份,许华清已经忘了很多事,有时候他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他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只能靠孟旭阳帮着打理。他有时候会清醒,有时候会神情痴呆。
五月中旬,他失去了简单的理解能力,龙子昕带着他再次回到曾经打工的中餐厅,他已经不记得了,龙子昕看着他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从中餐厅步行回来的路上,许华清似乎想了很久,忽然说道,“子昕,我可不可以背背你。”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几乎累得走不动的样子,一直跟在她后面的他很想很想背她一程。
“会累。”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她怕累坏他。
“没关系,只是背背。”
话虽如此,可他却背着她走了很久,她趴在他的背上,拿纸巾给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