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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如归眼眸暗沉,不紧不慢的回答:“他死了,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想他了。”
言毕,薛如归不再去看薛如意仓皇的脸,扭身走了出去。
薛如意颓然地倒在了床上,茫然环顾了四周,只觉得力气都被抽掉了,空泛的心里似乎已经被悲伤和绝望占得满满的,慢慢地一只手搭上了眼眸,红肿的双眼再次泛出了泪水,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屋外的知雨端着药碗看着门前面无表情的薛如归,不敢吭声,而屋内的声嘶力竭的哭声传来,却又让她心中疼痛。
然,薛如归没有一丝皱眉,看了一眼知雨,冷然道:“看好她,若再出事,你就跟着陪葬。”
“是,娘娘……”知雨恭敬地低下头,看着薛如归无情远去的背影,渐渐皱眉,而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又让她怯步,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楚奕譞静静地坐在潮湿的稻草上,一身白色中衣竟也安然自得,身上的鞭痕交叠相错,后背已是血肉模糊,但他却怡然自得,似乎并不在乎,依旧是那张平凡不起眼的脸,闭上了眼眸便掩去了那唯一让人惊叹的光彩,薛如归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楚奕譞,薛如归冷笑一声,身后立刻有人端来了太师椅,薛如归安然入座,翠绿的裙裾在椅子前傲然散开,如一朵华贵的牡丹,贵气逼人,不得不仰望臣服。
“祈王爷端的是好兴致。”薛如归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楚奕譞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薛太后兴致也不错,居然有时间来这里陪晏沛,晏沛亦是感激不尽。”
薛如归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收住尾音,幽幽地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有如此的闲情雅致?”
楚奕譞挑开一丝眼皮,觑了她一眼复又合上:“八王败落之势已到,太后觉得胜券在握,来顾我这个后顾之忧了……”
薛如归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楚家子弟除了你具不成器,哀家倒是很赞赏你的,只可惜,这帝位,只有你做不得,哀家就算拼上命,也不能让你坐上……”
楚奕譞皱了眉,终是睁开眼睛直视着薛如归,眉眼中没有疑惑,只有无尽的凛然,薛如归淡淡一笑,引诱的问道:“想知道原因么?”
楚奕譞失笑,眼前的女子就算已贵为齐楚至尊,骨子里也只是个为开怀的少女罢了,与他相比还是少了城府,少了一些耐性。
“当然。”楚奕譞没有过分的好奇,也没有过分的冷漠,似乎只是平淡地叙出事情,这让薛如归很没有成就感,撇了撇嘴,赌气地道,“我偏不告诉你、”
楚奕譞失笑,鼓动着胸腔却牵扯了背部的伤口,让他笑容一僵,隐隐抽了口冷气,薛如归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闪了闪眸子,向前微微探了身:“知道当初哀家如何入得宫么?”
楚奕譞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后入得宫中曾是流传齐楚的一段佳话,父皇对太后的宠爱也曾是风传京都的一段传奇,怎么,难道太后入宫还有隐情不成?”
薛如归隐去了嘴角的笑容,淡淡地道:“是啊,佳话传奇,可却无人记得在哀家之前受尽万千宠爱的是哪个女人,天家薄幸不过如此,可是那个女人却偏偏不愿认命,自以为得宠多年便是天容之姿,竟是仗势欺人,有先帝宠着还不够竟还要霸占别人的爱……让别的女人孤寂一生……你说,相比哀家来说,她是不是更可恶?”
楚奕譞眉眼顿时冷冽了几分,紧紧地抿了唇,双眼里喷射着怒火看向冷静嗤笑的薛如归,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稻草,竟是磨得手掌生疼。
“看来,你知道她是谁……啊?哈哈哈……”薛如归张狂的大笑起来,眼中竟是沁出了泪花,那模样分明是得意至极了,直到楚奕譞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她才算笑够了,揉着肚子直起腰,“如果当娘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居然将她的丑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说,她会是什么滋味?恩?”
“薛太后莫要欺人太甚。”楚奕譞一脸的怒火,眼眸中隐隐带了难看,他无力阻止董元太妃的荒唐举措,毕竟那是他的生身母亲,如果连父皇都不在意,那他要如何开口?母妃被贬业德庵后他可怜过她,甚至隐隐存了与先帝抗衡的意思要救出母亲,却在不久听闻了母亲的荒淫之后竟然耻恨起来,若不是墨城远离京都他无法常归,他必然要冲进业德庵将那些男人一一手刃的,可……先帝却反过来安慰他,只道董元性子就是如此,虽然生性不定,却会是他将来登上皇位的最好助力……他曾问先帝是否怀疑过他的身世,先帝听闻,却淡然一笑,只是书下几字命白野传回:知子莫若父。
楚奕譞喟叹,他自问始终做不到先帝的淡然和随性,亦是迷惑,不知先帝是从没爱过他的母妃,还是爱的太深……
若是他,楚奕譞暗沉了眼眸,依旧记得听闻薛如意休书再嫁的消息后自己胸口的震怒,似乎要将整个齐楚都撕碎的怒火充斥着他的胸腔,若有朝一日,薛如意走到了这一步……楚奕譞摇头,他不敢想象,他只要一想到薛如意会爱上别人,便只觉得浑身一股嗜血的气息逆流倒蹿。
薛如归淡淡一笑:“你母妃欺我之时,为何不见王爷如此义正言辞呢?虽然哀家不想再提,但当初哀家入宫初始,年纪尚幼的时候,董元贵妃娘娘何曾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儿上手下留情呢?”
猛地,薛如归将衣襟拉开,乳白色的肚兜露出半片,雪白色的锁骨上一道丑陋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粉红色的蜿蜒却狰狞恐怖,自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楚奕譞并不曾把这道小伤挂在心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扭开脸去,薛如归心中怒火横生,猛地起身冲到牢笼前抓住粗壮的栏杆恶狠狠地看着楚奕譞:“这边是你母亲留下的!彼时哀家才十五岁……她见哀家年轻貌美,便不惜一切手段想毁了哀家,这里,只是一处,祈王爷还要看么?恩?”
楚奕譞皱眉,别开脸道:“太后请自重!”
“哈哈哈……自重?!”薛如归退开两步,猛地一车,一片薄薄的人皮面具从她脸侧滑了下来,半张脸颊上的丑陋疤痕盘桓纠错,甚是恐怖。
楚奕譞眉宇狠狠地拧了起来,他自是不注意那些小伤小病的,但凡女子都重视容颜,更何况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十五芳龄却是花样年纪,唉……母妃下手太狠,怨不得她最终被先帝所废。
看出了楚奕譞眼眸中的一丝怜悯,薛如归纠结地目光似乎平缓了一瞬,缓缓地将面具重新贴在脸上,亦是安静地在太师椅里坐了下来:“哀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能在你母亲手里苟且偷生,只是,她还是没有想到,哀家有朝一日会鱼跃龙门,让先帝误以为你母亲勾结朝臣的书信出自哀家之手,让先帝下定决心废除你母亲的外戚干权之事的告密信,亦是出自哀家之手……哀家付出了容貌,换你母亲一辈子不得翻身!”
楚奕譞叹了口气:“太后该知道,不管如何,父皇总是当初爱过母妃超过其他女人的……甚至不在乎……”
楚奕譞没有说完,但薛如归必然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冷冷的哧笑了一番:“是,你说的不错,先帝并不爱我,他害怕外戚干政,不敢由着董家做大,贬你母亲入业德庵,却又不甘心放手,于是只能吊着,不过,不得不说,你母亲也是个妙人儿,居然用那种方法报复先帝的抛弃,只可惜……他是帝王,尽管爱上一个女人,也不会由着她毁了你们楚家的百年基业的,只是先帝性子懦软,即使你母亲如此,也不舍得杀她……=责啧,当真是让哀家称奇的……”
“你并不爱父皇……”楚奕譞皱眉,“虽然得宠,你却从不爱父皇……”
“爱?”薛如归邪邪地勾起嘴角,挑起眉毛,不屑地瞥了一眼楚奕譞,摩挲着手指甲,淡淡地道,“哀家如何会爱上一个都快能成为哀家父亲的男人?哀家若是与小意当初一般,父母皆在,如何会让薛书和那个疯子把弄人生?!必然会是寻了一处好人家嫁与,一生相夫教子,就算不是白头偕老,也会是平安无事……哪里用得着整日整日的惶恐害怕,勾心斗角?!”
楚奕譞皱眉,看今日的薛如归似乎奇怪得很,没事跑到这里与他闲聊尚在其次,却说这些好不着边际的陈年旧事又是为何?
薛如归轻轻地舒了口气,惨然一笑:“哀家这辈子便是如此了吧……如果不能爱,那便恨吧……最少还是记得的……”
楚奕譞听得皱眉,此话似有所指,却不知道薛如归所指何人何事,只得不变应万变。
薛如归似乎宣泄了心中的不满,慢慢起身,望着牢笼里依旧一动不动的楚奕譞,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知道哀家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么?”
楚奕譞微微抬眼,看着突然露出哀伤神色的薛如归不解,但直觉的却是他不想听到的话,可薛如归还是义无反顾地说了:“那年小意还很小,只是五岁的孩子,彼时你多大?呵……也只是十一二的年纪,还记得城西市集上的冯记包子么?”
楚奕譞一愣,那不是他跟意儿相识的地方么?难道薛如归也去过?
薛如归看他疑惑不已的眼神,心中怅然若失,他不记得了,自己曾经单纯美好的岁月又少了一个人的见证……如今还有谁曾记得那个善良快乐,虽然寄人篱下却面朝阳光的女孩儿呢?
“呵,王爷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彼时我们只是无名小卒,相府不受宠的表小姐和小姐,兰姨整日以泪洗面,苦等夫君不得见,想必那时,我跟意儿都是苍白无力的吧……比不得京都大家小姐们的鲜活多姿,你必不会记得……但是哀家却是印象深刻,哀家滚落了买给意儿的包子,王爷捡起来还给了哀家……那时的王爷怕是失意之人。”薛如归淡然地笑着,望着眉眼略沉的楚奕譞,眼眸里有对回忆和过往的祭奠。
楚奕譞眉宇微皱,那时是他离京前往墨城的日子……只是仔细搜索却当真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薛如归了……
薛如归也不在意,提了裙摆转身,不去看身后沉稳端坐的男人,喑哑了声音,道:“小意为了你割了左腕,威胁哀家不要伤害你……你说,哀家该怎么对你?”
牢房内,楚奕譞大惊,顾不得后背的疼痛,一扑而上紧紧地抓住牢栏:“不准伤害她!”
薛如归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哀家怎么会伤害自己的表妹呢?只是,哀家恨你夺了她的心,她即伤了自己救你,哀家便要你以同等的伤害回报她……来人!断了祈王爷的左手筋。”
楚奕譞面容一凛,眼中寒光迸射而出,死死地攥住牢栏,看着两名牢头应声前来,打开牢门将他拖了出来,三日来的水米未进让他有些虚弱,身后的伤痕尚未结痂便被扯开,冰凉的铁链扣上了他的手腕,楚奕譞没有去看牢头手里烧红的铁刺,只是瞪着薛如归的背影。
黑暗中,薛如归一双晶亮的眼眸慢慢浮上了泪水,她多羡慕小意啊,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爱,十四岁的年纪遇见了那个灿若星子的少年,虽说不上心有所属,但也算得上情窦初开,不管一路多难,总是在暗夜里回想那个少年干净澄明的眼眸,一双洁白无瑕的小手和他手中白白胖胖的包子,那是她生命里除了兰姨之外的第一抹温暖……她怒骂薛如意的愚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