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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想万想,我却怎么也想不到“转机”突袭的如此之快。莫莉雯的病情恶化,当初为他主刀的美国医生建议 她尽快前往美国接受治疗,也就是说唐逸飞也很快要远渡重洋,随她而去。然后我问唐逸飞,很快到底有多快。他毫不隐瞒,过完这个暑假。
希望破灭,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也仅剩下一张科科低空飞过的期末成绩单。当我准备拖着一身的疲惫独自回家自暴自弃的时候,唐逸飞突然提出要和我一同回乡,重游故里。一起就一起吧,我总不能对他说,如果走,趁早走。
还是那趟二字头的火车追逐着沿途变化的风景撒欢似的朝南奔跑,我和唐逸飞静静对坐,一路上只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琐碎而无趣。以致最后我甚至指着车窗外故作兴奋地说:这边的山要比那边的山高一些。
出国的事儿,他不提,我不问,是大家的默契。因为太在乎对方的感受,所以都变得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触动了敏锐的机关,瓦解好不容易营造的平和氛围,电光火石再难控制。
闭塞的车厢里,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言言辞,我真是憋闷到了快吐血的地步,话越说越少,情绪也越来越差。看得出唐逸飞比起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事他会坐在窄小的翻椅上发呆,一动不动好几小时,连饭也不吃。深夜我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他依旧坐在黑暗之中,独自寂寞。我想说点什么,胆怯作祟,最终我又缩回自己的角落默默注视着。
漫长的煎熬随着火车缓缓驶进站台宣告结束,双脚踏实地踩在地面上,我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一天一夜的路途,唐逸飞好像消瘦了不少,精疲力竭的样子。我劝他赶紧回唐老爷子家好好休息,他却执意要送我回家。我这才想起来,我们的事儿还没跟母亲大人老实交代。我掏出手机,避开唐逸飞,赶紧做事前报备。
谁知我这边还没说清楚我和唐逸飞之间的种种经历以及来龙去脉,我妈在那头已经异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变得很帅?”
这话听着变扭,我也没细想,光顾着宣泄火车上积累出的怨念,嘴欠抽地瞎贫道:“何止变帅啊,简直就变态了!我们刚下火车,我要送我回家,我看就不用了吧。”
我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好几度:“谁准你说不用的!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记得打的,我出车钱!”
等等,我没听错吧,向来自称节俭的我妈竟然舍得让我们打的!哎呀,亏大了,我要是早告诉贴唐逸飞会来,说不定还能让坐飞机回家呢。
我挂掉电话抬起头,唐逸飞已经站在了我身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原本满脸的疲乏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阳光的笑,还夹杂着一些我看得出,却猜不透的别样深意。
这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居民楼,原本楼上属于唐逸飞的家不知曾换过多少主人,可自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早上我大哭一场后就再也没有上去过,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和唐逸飞走到家门口时,我问他要不要再上去看看,他刚想说什么,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迎出我们那张喜笑颜开的脸,她熟络地拉起唐逸飞的手边往家里领,边亲切不已地说:“逸飞啊,终于来了,赶紧进来,累不累?”
临了,还不忘像使唤丫头一样命令我拿行李。唐逸飞本来还好心要帮忙,我妈一个白眼瞪到我身上,我立刻腾起通体蛮力一手一个行李箱,三两步先进了屋。
等我放好行李回到客厅,我妈和唐逸飞已促膝而坐,正聊得开心。我妈那张不再青春的脸上挤满了笑容,买两张彩票中五块钱的时候也没见她笑得这么投入过。
我走到单人沙发边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加入他们畅谈的行列,我妈一拍大腿,关切地问:“逸飞,饿了吧?火车上一定没好好吃饭。”
唐逸飞摇头说不饿,看向我,微笑道:“心馨,你呢?”
“不饿,也要吃。”我妈接下话茬儿,自作主张地安排起来,“心馨,去给逸飞下碗面条。”
我胳膊腿一伸,缩进沙发,不情愿地回她:“人家不是说了不饿嘛!我也坐了一天火车,累得慌!”
“大冷天的跑大街上卖过期杂志,怎么没见你喊累啊!”我妈不给面子的接我的老疮疤,看我脸都快拖到地上了才勉强说了句好话:“快去,顺便给自己也下一碗。”
我知道唐逸飞长得招人爱,可也不带你这样偏心眼儿的。请问,顺的是哪门子的便啊!
我将包含祈盼的目光抛给唐逸飞,他冲我抿嘴一笑,然后对我妈柔情似水的说:“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该客气的时候你怎么能不客气啊!
我一摇三晃地磨叽进厨房,听见外面传来我妈爽朗的笑声,我决定留守灶台边,免得一出去又被她呼来唤去。
眼望锅里那静静躺着的凉水,我忽然想:假如水也有生命的话,他会不会知道不久后它就会滚滚沸腾,升腾出最澎湃的热情,结果仅是为了煮熟供人果腹的面条?就像我全情投入地爱着唐逸飞,最终他却会离我而去,陪在另一个为爱燃烧生命的女孩儿身边。
面条没有给水承诺,而我却有来自唐逸飞的誓言。
不管相信不相信,相隔两地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与承诺无关??????
“水开了。”
我严重走神,不知怎的听成 了“谁哭了”。我猛地一收心,转向来人,张嘴就道:“我没哭!”
唐逸飞一愣,凝眉看着我,转而含笑,自行调小火力,捺着性子慢慢重复:“我是说,水开了。”
这回我可算看懂,也听明白了,忙抓起把面条丢进滚水,冲他撇撇嘴,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不——饿!”
“也许吧。”他淡淡地说着,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锅里,“可我想吃你煮的面。”
我不自觉地翻转着手里的筷子,冲他扬眉:“那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谁让你要去美国的?去了你就吃不到了。”
我想我是被他那几句几分撒娇几分肉麻的话刺激地有点儿昏头了,便毫不顾忌地说了几句埋怨的气话。本来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层不能碰、不能捅,made in USA的纸窗户。现在倒好,可被说这句话时喷出的唾沫星子给彻底对穿捅透了。
我立刻尴尬地笑着往回糊弄:“开玩笑,开玩笑。人家好歹也是发达国家,花花世界,还能缺两碗面条??????”
唐逸飞显然不接受我关于发达国家物质资源丰富的合理化解释。他径自关掉火,直直对向我,拥有完美弧度的细长眼线随他蹙起的眉头牵出淡淡细纹,而他逐渐阴郁的脸色也成功地将我言不由衷的干笑遏制在嘴边。
他猛地俯身,拉近与我的距离,鼻尖几乎都快戳到我脸上了。我心里没来由地发怵,便下意识地向后倾身子,可我还没来得及后撤一步,唐逸飞已现行抓住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牢牢固定在原地。
他又凑近了一些,漆黑的眸子锁定我的眼睛,,像要往死里看:“心馨,你真的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吗?”
“这个??????”这是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问题,我需要好好地梳理给他听,同时也梳理给 我自己听。
“虽然现在交通很发达,但是美国也不是轻易就能去的;虽然我知道你对莫莉雯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是她始终是爱你,依赖着你;虽然两年时间不算长,但谁又晓得在这期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各自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你可能会变,我也可能。实际上也许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也许吧??????”
“不!”
他厉声打断了我越理越乱且越发不明朗的头绪,我有点儿错愕,不懂他在否定什么,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激动。他擒住我双肩的手咻地加大力道,连他镜片后密长睫毛的些微抖动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噤声,不敢喊疼,甚至拖长呼吸,生怕会触动他更激动的情绪。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埋下头避开我的视线,从他起伏的背部我猜得出他一定在深呼吸,一下,两下??????
不知多少下之后,他才慢慢抬起头,刺入我眼里的竟是他最让我痴迷的笑容,像在自我嘲弄,又带着无奈、失落、苦涩,复杂难懂。
“虽然你坚定了那么多年,不曾改变,但也不能要求对方也如此。”明明他眼里只有我,说出的每个字缺都像是在对他自己倾诉。
我不知道敢说什么,是在听不懂他说什么。
“心馨,我有点儿累,先回爷爷家了。”
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像失重一样飘进我耳朵里,而我的思绪仍停留在他那令人费解的只言词组里,直到关门声撞进心里,我才如梦初醒,望着空空的厨房,不知该做什么。
我妈进来的时候,我正盯着锅里半生不熟的面条发呆。她难得的没有追问我和唐逸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因为不追问而先劈头盖脸地削我一顿,只是摇着头转身丢给我一句:“你跟我来。”
眼前这一幕我在电视剧中常见到:女儿端坐床沿,不明所以的望着母亲从大衣柜里捧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木匣子,忍不住心中百转千回,揣测着匣子里面究竟为何物。
我妈平时压根儿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却如此煞有介事、严肃正经我还真有点儿吃不消。她慢悠悠地打开匣子。小心翼翼地掏出厚厚一沓信件推至我面前,欲说还休地几经犹豫,才幽然来一句:“看看吧。”
她这么难得地文艺一下,只怪我太不习惯,沉不住气崩了盘,没接她手里的东西,到先自顾傻乐:“妈,这该不会是当年咱爸给你写的情书吧。”
我妈挑起她精心绣绘的眉毛,把信又搁回去,然后连同匣子统统塞进我手里,摆出对我惯用的爱恨交织的表情,嗔道:“胡说八道什么!自己看!”
她一恢复常态,我顿时踏实多了,于是好奇地拿起泛黄却仍保存完好的信封,一封一封仔细过目。收信人是我妈,寄信地址看着觉得眼熟,也没再多停留。字迹一眼便能认出是出自孩子之手,但一笔一划却很工整漂亮,越往后看,字写得越来越好,笔锋刚劲有力,但同样眼熟,好像最近常见到。再看邮戳,第一封大概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最后一封刚好是我高中毕业时。
只看信封上的线索,我脑中的疑问迅速就被另一个巨大无比的问号所取代:“妈,为什么唐逸飞会给你写这么多信?”
“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妈满脸埋怨,一副恨不得把我一棒子敲醒的模样,“你呀,只顾自己过的乐呵。难为逸飞这孩子了,一直惦着你、想着你。”
“??????”
“看 我干什么?看信呀。”
木讷数秒,经我妈的提醒,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第一个信封里艰难的抽出了折迭妥当的信封。
阿姨:
您好,展信佳!
两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心馨的来信,确切的说,是一封情书。我想了很久,才决心冒昧的提笔给您写信??????
又花了数秒,我终于想起来唐逸飞信中所说的“情书”原来就是被我一度视为旷世杰作,后来被我废物利用到他身上的那封信。这种只可私下传阅的东西,他怎么能上报组织呢。
不瞒您说,我也很喜欢心馨??????
毫无防备之下,醒目的“喜欢”二字剧烈撞击着我的心脏,碰撞出的的火花在眼前闪动,我有些晕头了,说不清是悸动不止,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懵懂未经世事,他怎么有胆量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