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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卓木强巴他们起来时,科考队员早都起了,有的队员都已经出发了。卓木强巴独自步出营帐,来到可可西里湖畔,看着风吹涛涌,一浪一浪的水花飞激而起,心中也如这湖水一样空旷,本打算找到巡山队,拿回那本笔记本就可以赶回去,如今却被困在这科考队里,唐敏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巡山队。他又想起了灰狼三兄弟,它们曾和自己一样,在冰原上艰难求存,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他摸出了胸口的骨头,灰狼送的礼物,卓木强巴心中笑道:“恐怕只有狼朋友,才会把这当作礼物来赠送吧。”
“起来啦?”
“嗯,队长。”卓木强巴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还在想那小姑娘啊?”
卓木强巴没有答话。胡杨队长在他背上大力一拍,道:“你还跟我装什么,大家都是过来人。”
卓木强巴笑了。胡杨来到他的前面,眺望起可可西里湖来,悠长道:“比我上次来,湖面又扩大了不少啊。”
“哦。”卓木强巴看着胡杨,他眼里似乎有无限忧伤。
胡杨道:“这都是温室效应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马兰山冰川正已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而这可可西里湖,也就越来越大了。”
“啊。”卓木强巴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他想:“如果方新教授在的话,肯定会和队长聊得投机的。教授就是教授,什么都懂。”
胡杨回头,就看到了卓木强巴手里的骨头,“嗯?”他奇怪的凑近看了看,问道:“能给我看看吗?”他拿在手里,仔细的观摩着,突然发问道:“这是,谁送给你的?”
卓木强巴没想到,还有人会对这根骨头感兴趣,他不想做过多解释,只淡淡道:“一个朋友送的。”
胡杨赞道:“这个是好东西啊。”他摸出对讲机,喊话道:“老肖,老肖,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我就在湖边,快点快点。”
卓木强巴这次发蒙了,准备去拿回来道:“这,不过是普通的骨头嘛。”
谁知道,胡杨竟然舍不得还给卓木强巴了,他手肘一拐,挡开卓木强巴的手,扭到一边去说:“你懂什么。”
额顶都秃了的老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像个陀螺似的呼哧呼哧跑了过来,胡杨远远的迎了上去,晃着手里的骨头道:“你看,这是什么。”老肖接了过去,两人嘀嘀咕咕的,两眼放光,就像守财奴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金砖。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听老肖道:“不会错的。就是这东西,西藏博物馆里也有一件这个东西。”
卓木强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时,老肖问道:“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卓木强巴如实答道:“呃,是名野外工作者。”
老肖道:“难怪,他一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道:“这不就是一块骨头吗?”
老肖拿起骨头,对着初升的朝阳道:“你看,看这里,明显是人工打磨过的痕迹嘛,看见没有,这里有个凹槽,还有这里,这是留下的水渍,说明以前经常被使用。”
卓木强巴就更好奇了,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胡杨呵呵笑道:“这是根骨笛。知道吗?就是用骨头做的笛子,可以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令数公里外的野兽毛骨悚然。当然,人也不例外,不信你吹吹。”
老肖把骨笛递给卓木强巴,和胡杨两人都望着他,卓木强巴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不得已把骨头的一端对着自己下唇,轻轻吐气,起初并没有声音,变换了两三个位置后,那骨头果然发出“啾——”的声音。
但那声音并不像胡杨所说的如鬼哭狼嚎,那声音悠长,哀婉,有如空旷的荒原上孤鹰发出的阵阵悲鸣,来自远古的思念,就从那小小骨腔中一缕缕透出。胡杨和老肖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悲切之情,那声音让人感到是如此的悲凉,虽然从卓木强巴嘴里只能发出一个音调,但合着可可西里湖潮水的起伏,仿佛让人听到了可可西里湖水的哀伤。
半晌,胡杨才对老肖说:“看来,博物馆的介绍也未必是真的,他们多半也没吹出音来试过。”
“啊,你们并没有听过这声音的啊。”卓木强巴大感上当。
“开什么玩笑。”老肖道:“这种骨笛,仅在西藏博物馆有一根,我们能看看就不错了,谁敢拿出来吹的。这是古藏教里的一种法器,其文化历史价值等同于古红山文化的玉箍玉龙,古三星堆文化里的大眼青铜面具。所以我说,这根骨笛,你以后还是交给国家博物馆吧,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很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对了,一定要向你那位朋友打听清楚,他在那里捡到的这个东西。”
胡杨补充道:“这种骨笛,通常是用人的一截小腿腓骨做的。”
“什么!”卓木强巴这才明白,难怪要让自己吹,他大吐苦水。
卓木强巴还待进一步询问有关骨笛的问题,胡杨的对讲机响了,他打开频道,只听一人急促道:“队长!我们在饮马湖北岸发现一伙盗猎分子,柯克他们开车去追了,让我留下来通知你们,你们赶快过来吧。”
胡杨道:“是前锋科考队员林旭声他们。快,老肖,带几个队员,记得把枪拿上。卓木强巴,还愣着干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卓木强巴打算叫上张立一起,但想到他手上的伤还未好,这头催得又急,就一个人登上了胡杨他们的车。车上,卓木强巴问道:“他们干嘛不一起上车追,还要留一个人守尸体?”
胡杨道:“笨蛋。超出信号车的信号增强范围,对讲机就无法联络了,而对讲机自带的通信发射频率覆盖范围仅有五百米。我们只有先赶到饮马湖,让林旭声替我们指路。”三辆越野,从大本营出发,尽量小心而快速的朝饮马湖奔去。
卓木强巴未想到,一路的景致竟然出奇的好,他看见横架在空中的巨大冰梁,就像桂林的象鼻山一样,汽车从冰梁下驶过,而路旁还有无数石块堆砌成小山丘,老肖说,那是玛尼堆,石片上刻有藏族的经文,最下面的石块有的有数百年历史了,上面刻的经文都斑驳脱落了,那表示这里曾有藏民活动过。而更多的可能,是远在青海北端或以外的藏民,去朝圣时经过的路段。卓木强巴闭上眼,就能想象那些穿着经袍,一步一叩首的朝圣者。
前面有个更大的玛尼堆,旁边还插着经幡,一个完全风化掉的牦牛头骨,端端正正的朝东南方摆放,那是正对着布达拉宫的方向。又转过一个山坡饮马湖就出现在眼前,湖水碧蓝,岸边已经结冰,湖心处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依旧映衬着蓝天的色彩。饮马湖呈带状,一直延伸十几公里,科考车沿着湖边一路驶过,对岸的山坡被白雪覆盖,湖心又有几个半岛状的峡角伸出,远远望去就像极地景色。更远的地方有白雪覆盖的山峰,老肖指着几个山峰介绍道:“西南向是可可西里山最高峰,岗扎日,它几乎和布克达坂峰等高,都在6800米以上。本来往北有布克达坂峰,只是马兰山冰川遮住了,那是可可西里最大的冰川。”
胡杨不知是否心情不好,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目的地,众人人下得车来,只见林旭声肃穆的立在饮马湖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在他脚下不远的地方,三十几具藏羚羊尸体整齐的陈列在前,已经有五具被完全的扒了皮,露出血肉模糊的尸身,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向前凸着。胡杨将手捏着“咔咔”作响,卓木强巴也出离的愤怒了,就在这圣洁如仙女的湖畔,血腥离他们是如此之近,那些贪婪的人,为金钱而出卖灵魂的人,早已无人性可言。
卓木强巴这才发现,张立随着第三辆车跟在他们后面,他大力拍打着卓木强巴道:“这样的事竟然不叫我,你……你也太……”卓木强巴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怎么……嘿,先上车再说吧。”
胡杨在藏羚羊尸体前默哀数分钟,然后道:“留下一辆车,三个人,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其余的人,跟我追。”
车上,另一名科考队员陈杰怒道:“幸亏我们把营地设立在可可西里湖边,否则,否则,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卓木强巴错然,老肖拍拍他后背道:“可可西里湖是藏羚羊的一个越冬栖息地,那里有更大种群的藏羚羊,我们把大本营设立在那里,一是方便对周围湖泊和布克达坂峰等的科考,二来也可以保护那里的越冬藏羚羊。盗猎分子最常出没的就是这两个时候了,一是冬季,藏羚羊的皮毛是最厚实的时候,可以整皮做衣,二是春季,待它们换新羊绒时,可以切皮取绒。这些家伙,比我们还熟悉藏羚羊的习性呢,这一群的藏羚羊,看来是今年追随水草来到这里的,每年夏季,它们就都会在卓乃湖产羔,似乎是各处的藏羚羊赶来参加的盛会,最远的要迁徙上千公里,那时也是一个盗猎猖獗期。那些人,根本就不会顾及藏羚羊的繁衍。”
沿着前车留下的冰辙,一路向北,老肖道:“那些家伙,想逃往昆仑山么?”
胡杨点头道:“嗯,恐怕是这样的,昆仑山脉纵横交错,山沟山谷极多,一旦进去了,就很容易摆脱追捕。不过没几天时间到不了,他们一定要选一处地方先躲起来,最有可能的,就是慌不择路,躲进冰川里了。”
“马兰山!”老肖道。胡杨点点头,他们顺着车辙一直追,果然上了马兰山冰川。
'冰山溶洞'
老肖一直在给卓木强巴补课:“马兰山冰川发育在平坦的高山顶部,冰川覆盖在上面好似一顶白色的帽子,可称为冰帽,又叫平顶冰川,它的特点是没有表碛,也没有出露到冰面之上的角峰陡崖。冰川上层是粒雪,下层是冰川冰。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一直处于消融期,里面会因消融而形成不少奇观。”
胡杨观察着旁边的车辙道:“看来柯克他们追得很急,这些盗猎分子有些慌了。小心点!别陷进去了!”
在冰川谷中又开了近一小时,无线电对讲机有了信号,胡杨呼叫道:“柯克,听得见吗?柯克!”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总算赶来了,我在北边,我看到你们的车了。”
胡杨道:“盗猎分子呢?”
柯克道:“他们不要命了,钻进了冰溶洞,我守在洞口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程渠他们巡察去了,看有没有别的出口,目前好像还没有发现。”
胡杨道:“情况如何?”
柯克道:“三至四个人,有两把猎枪,一把自己改造过的半自动突击步枪,他们还想和我们动武,我也没客气,扫了他们一梭。”
半山腰上斜陷着盗猎分子留下的破车,据柯克报告,车里空空如也,他的车在冰川侧面坡上,朝右开才看见柯克作的红绸标记。
看似离得很近,但越野车越开越慢,看着柯克的车在眼前,就像老是到不了,第二辆车前轮又陷入了冰坑,怎么努力轮子也打滑,根本出不去。胡杨一怒之下,拿起来复枪跳下车去,卓木强巴跟在后面,他后面是林旭声,张立也跟来了。
卓木强巴想快些看到盗猎分子钻进哪个洞了,快走了几步,跑在胡杨前面,被胡杨一把拽住,骂道:“你不要命啦!走路不看地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