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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当局掌握情况之前,本报将公布昂布吕梅齐惨案的全部真相。
“这还了得,嗯?您有什么想法,亲爱的?”我在扶手椅上吓了一跳。我旁边
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人。我站起来,用眼睛寻找武器。但看到他似乎完全没有
歹意,我便忍住了,走到他身边。
这是一位青年男子,面孔刚毅,一头金色长发,黄褐色的络腮胡尖尖地贴在两
边。一身打扮让人想起英国牧师朴素的衣着。此外,他一身上下透出庄重朴实令人
尊敬的气息。“您是谁?”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一句:
“您是谁?怎么进来的?来干什么?”他看着我,说:
“您认不出我了吗?”“认不出……认不出!”“啊!真是奇怪……好好想一
想……一位朋友……稍稍独特的朋友……”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您撒谎!……您自称那个人,您不是他……这不是真的……”“那么,您为
什么想到那个人,而不想到别的人呢?”他笑着说。
啊!这笑声!这年轻而爽朗的笑声!它含有的讥讽揶揄意味,常常使我开心!
我打了个哆嗦。这可能吗?
“不,不,”我有些惊恐地反驳道,“……不可能……”“不可能是我。
因为我已经死了,嗯?因为您不信有鬼魂?”他又笑起来。
“难道我是个会死的人么?被一个年轻姑娘一枪打中后背,就这样死了么?真
的,这也把我看得太差劲了!好像我自己也同意有这样一个下场似的!”“这么说
真的是您!”我心绪激动,仍有几分怀疑,结结巴巴地说,“我认不出您了。”
“嗬,”他快活地说,“这我才放心哩。唯一见过我的真面目的人今天认不出我了,
那么,今后见到我今天这样打扮的人见到我的真面目时,也会认不出来的……如果
说我有真面目的话……”既然他不再改变声调,我便听出了他的声音。认出了他的
眼睛,他的面部表情,他的姿态,透过他的外表,认出他本来那个人。
“亚森·罗平。”我低声喊道。
“对,是亚森·罗平。”他站起身说道,“独一无二的亚森·罗平。既然我似
乎死在某个地下室了,那就算是刚从阴间回来的吧。其实亚森·罗平活得好好的,
可以随意行动,幸福、自由,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地要在这个世界上享有幸运的独
立。迄今为止,他在这个世界上受到的只有宠爱和优遇。”我也笑了。
“嗬!真是您。您比去年我见到您的那天愉快多了……祝贺祝贺。”我指的是
他上一次来访。那是在着名的王冠事件以及离婚,与索妮亚·克里克诺芙出逃,后
来这位俄国姑娘又惨死之后。那天我见到的他与平时判若二人,恹恹无力,垂头丧
气,一双眼睛哭累了,在寻求同情和温情……
“别提了,”他说,“老八辈的事了。”“只不过一年。”我反驳说。
“十年了。”他肯定地说,“亚森·罗平一年抵别人十年。”我不再坚持,换
个话题:
“您是怎么进来的?”“上帝呵,跟别人一样,从大门进来的。我没看见什么
人,就穿过客厅,顺着阳台来到这里。”“好吧,可您没有大门钥匙呀?”“您清
楚,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门。我需要用您的房子,我就进来了。”“听您的吩咐。
要不要我出去?”“哦!不必!您在这里毫不碍事。我甚至可以告诉您,今晚十分
有趣。”“您等人?”“是的。我约人十点钟来看我……”他掏出怀表。
“十点钟。只要电报送到,那人就不会迟到……”前厅响起了门铃。
“我说了吧!不,不劳您……我去。”见鬼!他会跟什么人约会呢?我将看到
什么样的戏剧或笑剧场面呢?既然亚森·罗平认为它值得关心,那就一定是不寻常
的。过了一会,他回来了,闪在一边,让一个高挑、清瘦、脸色十分苍白的年轻人
进来。
亚森·罗平没说一句话,开亮所有的电灯。他的动作有几分庄严,搞得我也慌
乱起来。房间通明透亮。他们两人对视着,仿佛要用自己锐利的目光把对方看透。
这种严肃认真直视对方的场面,给人印象很深。来人究竟是谁呢?
我发现他与最近刊出的一张照片相像,正要猜出他是谁的时候,亚森·罗平转
过身对我说:
“亲爱的朋友,我向您介绍,这是伊齐多尔·博特莱先生。”他旋即对年轻人
说:
“我要感谢您,博特莱先生。首先是因为您应我一封信的请求,同意今晚会见
之后,再把情况披露。其次是因为您乐意今晚来见我。”博特莱微微一笑。
“请您注意,我尤其乐意听您的吩咐。您那封信的威胁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
对我父亲的,因而更有效,更不容我不服从。”“唉!”亚森·罗平笑着回答说,
“那是各尽所能,有什么办法就使什么办法。我凭经验知道,您把自己的安全置之
度外,因为您领受过布莱杜先生的手段。只有您父亲可以……您很敬爱父亲,……
我便使出了这一杀手锏。”“而我就来了。”博特莱附和说。
我请他俩坐下。他们同意了。亚森·罗平用他特有的稍带讥讽的口吻说:
“不管怎样,博特莱先生,如果您不接受我的感谢,至少不会拒绝我的道歉吧。”
“道歉?为什么,先生?”“为了布莱杜先生对您的粗暴。”“我承认,他的行为
让我吃惊。这不是亚森·罗平一贯的做法,用刀来……”“我也一点没有想到。布
莱杜先生是个新成员。这一段是我的朋友在指挥行动,他们认为把负责调查的预审
法官的书记员争取过来,可能对我们的事业有利。”“您的朋友没有做错。”“的
确,专门指派盯着您的布莱杜对我们非常有用。可是新手急于表现自己,把热情稍
稍用过了头。自作主张拿刀刺您,违背了我的原则。”“哦!那是件小小的不幸。”
“不,不,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不过,我还得为他说一句话。他没想到您的调查进
展这么快,实在没办法,才来这一下的。要是您给我们留几小时,也就不会遭受这
不可饶恕的谋害了。”“我也许还能得到好处,遭受加尼玛尔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
一样的命运?”“正是如此。”亚森·罗平笑得更开心了,“我呢,也不会因您受
伤而万分痛苦了。我向您发誓,有几天,我的心情极为难受。今天,看到您脸色苍
白,我仍然揪心似地内疚。您不再怨恨我了吧?”“您把自己无条件地交给我——
我本可以很方便地带加尼玛尔的几个朋友来的!这证明您对我的信任。这一来,以
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博特莱说。
他是说真话吗?我承认我被弄糊涂了。这两人的交锋一开始就让我莫名其妙。
我见过亚森·罗平和福尔摩斯在北站咖啡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不禁回想起那两
位斗士傲慢的骨气,彬彬有礼的举止下自尊心的可怕冲突,和他们假装出来的神态,
他们高傲的举止,他们唇枪舌剑的交锋。
可这里却是另一回事。亚森·罗平没有变:同样的战术,同样含讥带讽的和气
;但他碰到的是多么奇特的敌手!甚至都不能说是对手。他从外表从声调上看都确
实不像对手。从从容容,并不装出克制的样子;彬彬有礼,毫不做作;面含微笑,
却没有一丝讥讽,与亚森·罗平形成鲜明的对照,甚至我觉得亚森·罗平也一样被
搞糊涂了。
确实,在这位身体纤瘦,有着姑娘般的红润脸蛋和天真可爱的眼睛的年轻人面
前,亚森·罗平失去了平常的自信。我好几次观察到他有些局促,犹犹豫豫,说话
吞吞吐吐,罗罗嗦嗦浪费时间。
似乎他缺少了某种东西。似乎他在寻找和等待。但寻找什么?等待什么?
门铃又响了。他急忙亲自跑出去开门。
回来时,他拿着一封信。
“两位,我能拆开看吗?”他问我们。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电报。他读了电报。读罢电报,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眉开眼笑,昂首挺胸,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我发现他又成了竞技场上的斗士,
成了充满自信,支配人和事物的主宰。他把电报放在桌上,一拳砸在上面,大声说
:
“博特莱先生,现在我们来谈谈!”博特莱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式。亚森·罗平
开始用有节制的然而却生硬、坚决的声音说起来:
“我们都扔掉面具吧,对不对?别再装模作样了。我们是心知肚明的敌人,是
刀来剑往针锋相对的敌人,所以彼此也应该以敌人相待。”“以敌人相待?”博特
莱惊奇地问。
“是的,以敌人相待。我不是偶然使用这个词。我还要重复一遍,不管这会让
我付出什么代价。代价肯定不小。我这是头一次对一个敌手使用这个词,但我也马
上告诉您,这也是最后一次。请您利用这个机会。您只有答应我一件事,我才离开
这间屋子。否则便是战斗。”博特莱似乎越来越吃惊,他和气地说:
“我没有料到会这样……您说的话真让我摸不着头脑!与我原来认为的是如此
不同!……是的,我想象您是另一种……为什么要来火呢?要恐吓呢?
难道情势相迫,就使我们成了敌人?敌人……为什么?”亚森·罗平显得有点
窘迫,但他向年轻人侧身冷笑道:“听着,我的孩子,问题不在于选择词语,而在
于事实,无可争辩的事实,确凿的事实。这就是:十年来,我还没有遇上过像你这
样有实力的对手。对加尼玛尔和歇洛克·福尔摩斯,我就像和小孩游戏一样轻松,
而和您打交道,却得小心防卫,甚至后退。是的,您和我都清楚,我此刻应该把自
己视为输家,伊齐多尔·博特莱胜了亚森·罗平。我的方案被打乱了,我企图保密
的东西被您揭露。您妨碍我,阻拦我,我受够了……布莱杜警告过您,但没有效果。
现在我再说一遍,再强调一遍,以期引起您的注意。我忍无可忍了。”博特莱点了
点头。
“那么,您到底要怎么办?”“休战。各自回营。”“这就是说,您可以随心
所欲地行窃,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返回学校。”“返回学校……随您的便……这与我
无关……但是您要让我安宁……我希望安宁……”“我现在哪儿打扰您?”亚森·
罗平猛地抓住他的手。
“您很清楚!别装作不知道。您掌握了我最重要的秘密。您有权窥出这一秘密,
但无权将它泄露。”“您肯定我知道这个秘密?”“您知道,我肯定。我每日每时
盯着您的思想,注意您的调查进展。布莱杜攻击您的那一刻,您正准备把一切都说
出来。出于对您父亲的关心,您推迟揭露真相。今天,您答应了这家报纸。文章已
经写好。一小时后付排,明天见报。”“正是这样。”亚森·罗平站起身,伸手一
挥。
“它别想见报!”他叫道。
“会见的!”博特莱说,也一下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我觉得他们就要抱作一团,打起来了。博特莱一脸通红,犹
如一点火星点燃了他身上新的感情、勇气、自尊、对战斗和冒险的渴望与追求。
亚森·罗平呢,我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个终于与冤家对头刀来剑
往,一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