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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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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在夜色里一闪一闪。两旁的各个摊子摆出了烤生蚝、手抓蟹、海蛎煎,玻璃缸里的活鱼被妇人一手抓住,还在乱甩着尾巴就上了案板。再往里走,海鲜、牛排、鱼味煲仔饭、长沙臭豆腐、烤大虾……不一而足。

    贺宵时常被这个人拉住驻足一会儿,扭头间又被另一个人招揽去看菜单。这个高大懒散的年轻人,这会儿才显得微微有些尴尬,浅蓝的衬衣几乎被人抓得变形,他小声地向许合子求救:“喂,不是说请我吃海鲜吗?”

    许合子瞥他一眼,任他在两个摊子的老板娘间左右为难,蹲下身抓起一条鱼,问中年老板:“这鱼怎么卖?”

    “新鲜刚捞的海鱼,十元一斤。”

    许合子又将手指浸入盆中,水冰得很,她抬起眼:“八块一斤,来三条,两大一小。四只烤花蟹,两只烤生蚝。”

    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好吧,看你是老顾客。”

    贺宵见晚饭有了着落,立刻站在了许合子身后。许合子支使他:“愣着干什么,去搬桌子。”

    这中年老板一脸憨厚,摊位占地最小,因此连桌子也摆不开,只能架立在一旁。

    贺宵一边将破旧却干净的小桌子撑开,一边看向许合子。这天她穿的是浅碧色的裙子,棉布柔软,长发微垂在耳旁,两只胳膊撑着腮。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常来这里?”

    “这里的鱼是整条街最新鲜的,量足,手艺也好。”

    贺宵不以为然,直到老板亲自端上一大盆水煮鱼,底下开着火,香气随着沸汤咕咕噜噜直冒。他挑了一筷子,大口吃进嘴里,忽然“啊”了一声。

    许合子用眼神询问着他。

    贺宵眼泪汪汪地吞下:“烫!”顿了顿,他十分迅速地第二次落下了筷子,“不过真是好吃!”

    不过十几分钟,一大盆鱼就已经被贺宵干掉了一大半。他这才想起一直没动筷子的许合子:“你怎么不吃?”

    话音未落,老板亲自给许合子端来一只小盅,揭开,淡白的鱼肉,十分寡淡。贺宵探过头去嗅了嗅,疑惑地看着她。
  
    许合子倒了些醋,泡软鱼刺,将鱼肉不慌不忙地挑出,夹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也很有耐心,全然不像一个饿坏的人。然而贺宵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两人快要吃完时,正是整个夜市最热闹的时候。许合子起身去付账,贺宵趁她不注意,把筷子伸到她吃剩的小盅里,夹了一大块,嚼了嚼,忽然一怔,紧接着“呸”的一声,吐到了一旁的小碟子上。这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一盅食物,寡淡得让人只吃一口,便没有了食欲。

    眼前浮现出刚刚许合子端着小盅默然嚼食的样子,贺宵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两人重新穿过拥挤的长街、错综复杂的旁支別道,再次回到了康乐碑附近。许合子站在广告屏下,停住脚步:“贺先……”

    贺宵堵住她的话:“我这个人,最不愿占女人的便宜。你请我吃了饭,也让我替你付一次账单。”

    许合子笑了一笑:“我饱了。”

    贺宵一脸受伤地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缠人?”

    “和你一起吃饭挺愉快的。”许合子犹豫片刻,没有把下半句“不要再联系”说出口。

    “这可不成。”贺宵显然来了兴致,“你不是喜欢那些包吗,走,走,丁小冰!”

    他口气阔绰,言语间是从没吃过钱的亏的人才会有的无所谓。许合子叹了口气,忽然扭头朝沃尔玛的方向望去:“我想吃冰激凌。”

    “嗯?”

    “那么,就买两支冰激凌吧。”她指着麦当劳的速卖窗口。

    贺宵一眼望去,窗口前正排着长队,全是带着孩子的大人。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哎哟,丁小冰,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顿了顿,他说:“在这等我啊。”

    “嗯。”

    四周的行人来来去去,陌生的面孔一次又一次地晃动在她的眼前。许合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宵远去的身影,直到确定人流已经将彼此完全阻隔,她才慢慢地走到康乐碑的公交站前,等候片刻,上了一辆公交离去。

    “许合子,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啊!”丁小冰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狠狠扑上去,吧唧一口就想亲上对方的脸,被许合子头一偏躲过,整个脸埋在了枕头上。

    “刷牙!”许合子一脸嫌弃。

    丁小冰受伤地抱着枕头:“你嫌弃我!”

    “是。”她大大方方地承认。

    丁小冰黯然片刻,恢复了女汉子豪放的本性:“这几只包拍得真不错,正面、侧面,连里袋都拍了!咦,这张是怎么回事?”

    许合子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照片很模糊,正是被贺宵抢走手机时拍的那一张。丁小冰撇撇嘴,没在意地往下一翻,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好哇,许合子你吃独食!”

    许合子被吓了一跳,往手机看去,贺宵不知什么时候给她拍了一张照。只是侧脸,一手拉开钱包,神情漫不经心。大约是吃完饭结账时,她起身付钱把手机留在了桌上,才让这人有了可乘之机。

    照片中,四周是繁华璀璨的夜色,像浓艳的绸缎包裹而来,而她的眼角竟然有吃饱喝足后自然流露的惬然笑意。

    丁小冰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头,委屈无比地指着照片里的大盆海鱼和花蟹:“原来你这么晚回来是和人吃海鲜去了!”

    许合子冒着被她打死的危险,辩解:“是最便宜的夜市。”

    丁小冰仍是委屈:“竟然不叫上我!”

    许合子哄她:“下次一定叫你。”

    丁小冰炸毛快,顺毛也快,一会儿就被哄过去,竟然忘记问那个和许合子吃饭的人是谁,一门心思地研究照片去了。海城是有钱人云集的城市,物价高,竞争也激烈得出奇。两个女孩子,没学历、没人脉,想要扎根生存,光靠着手上的一份死工资远远不够。

    因此丁小冰很早就开始做二手和高仿名包的私下买卖,之所以在海胜当员工,也是因为这个行业能接触到许多浮华圈中的美女。这些女人面容姣好,身段柔软,是这个城市的一种独特生物。她们随时有可能和你擦身而过,白天还在破旧的小公寓睡觉,晚上却光彩照人地出现在某艘游艇上,手持红酒杯和人谈笑风生。

    丁小冰做的就是这群人的生意。一只不起眼的包,可以在十几个不同的美女间流转,而后再被遗弃。丁小冰永远对顾客软声软气。许合子笑她:“你还巴望着将来这些人里头出一个首富太太会记得你吗?”

    丁小冰不泄气。

    许合子又逗她:“挣那么多钱,要做什么呢?”

    丁小冰笑眯眯的:“等咱挣了大钱,就买一栋在海边的小房子。”

    许合子笑了:“为什么一定要在海边啊?海边的房子多贵。”

    “你说过的,你喜欢看海嘛。”丁小冰随口说。

    许合子的神色渐渐柔软。是幸福的吧,一度颠簸绝望的人生,终于恢复平顺。虽然生活是这样艰难辛苦,却有真正关心自己的朋友。就像被大雨淋得狼狈落魄,一度失去方向时,走过一个街道拐角,忽然见到一个晴天。

    至于前尘往事,就让它遗落在时光中,变成真正的秘密吧。

    初夏的夜风从窗隙中悄然无声地拂进,落地拉门半开,垂账的一角轻盈柔软地折在地上。私人山居靠着湖,白天大片蒸腾的暑气仿佛渐渐地湮没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只余清凉的气息大片地扑面而来。寂静的夜色中,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一只锦鲤腾出水面,翻了个身,又落回去。

    余媚赤着脚,裹着薄衣走出去,慵媚地半倚在门边。

    乐铖白正不慌不忙地收着竿。霜白的月光让他的半边脸陷入晦暗中,一手懒懒地撑着下巴,眼神空洞,仿佛在出神地想着些什么,却仍是笔挺地端坐着,专心致志地钓着鱼。

    乐铖白穿着质地舒适柔软的衬衣,栗色家居长裤,赤着脚,神情疏漠。因为生得实在好看,一件衬衣也穿出了翩翩公子的贵气。余媚看得入神,索性走过去。

    玻璃书房外的木道直通钓鱼台,四周空旷而寂静。这一片是竺乐山的西面,从来没有向游人开放过,80年代初就被政府划入保护名单,是房地产商人口中的“禁地”。

    离山居不远处便是始建于宋元的法和寺,每年的正月都会有不少达官显贵不辞辛苦携家眷前来。粉墙黛瓦,晨钟暮鼓,红尘男女潜心其中。

    而余媚知道,因为家世的关系,一向拒人清修的寺院方丈不会拒绝接待偶来寻访的乐铖白。这幢山居和寺院离得近,一山垂水之隔,他偶尔也会找方丈下棋。

    她从身后环抱住他,凑在他耳边撒娇:“陪我喝酒。”

    乐铖白不动声色地避开。

    余媚哈哈大笑:“怎么,怕我爱上你啊?”

    乐铖白一边换饵,一边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吧?”

    “乐少,地拿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拿地这种事,从来讲的都是公平。”

    “那——提前透露了其他人的底价,也是公平的一种吗?”她的胳膊悄然搂上了他的脖子,下巴贴住他的头发。

    乐铖白轻轻撂下钓鱼竿,眼底微微笑了一下:“一辆额外的Cayenne Turbo S 还不够吗?”

    余媚的脸色微微一变,缠绕着他的手已从肩上不动声色地滑下。她是富家女,却也比不上乐铖白的财大气粗。一向自诩年轻漂亮,又会来事儿,因此把未婚夫吃得死死的,甚至没过门就接手了男方的地产,作为私人代表出席投标会。乐铖白却用一张支票和一辆卡宴就把她收买了。

    余媚想发怒,又不敢,大抵知道这人的身家背景,实在惹不起。只能叹一口气,幽婉中带着恨:“你这个脾气,哪有女人敢近身?”

    乐铖白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起先矜持自端,把男人当鱼钓。眼见骗不上钩,急了,随便给一点甜头就忘乎所以。余媚并不缺钱,所以即使失败,也可以装作云淡风轻,掩饰焦躁和羞耻,全然忘记一开始他只是客气地请她在山居中饮茶,作为对甲方的接待,而她却从清晨留到了黄昏,又从黄昏赖到了夜晚这件事。

    “说啊,有哪个女人被你看上过?”她眼波盈盈地瞪他,乐铖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余媚想了想,感叹:“要是被你喜欢上,还真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夜已渐深,天角的弯月渐渐地沉坠,霜白的月光惨淡得近于冰冷,初夏时节橙红的凌霄花,开得喧嚣灿烂,在玻璃房外映出灿烂的红晕。而笼在月光中的年轻男人,眉目冷淡,是一种永远不给别人和自己留余地的残忍。

    余媚看得着迷,回过神,像是想起什么:“一直没问,怎么偏偏对海城东区这块老地皮感兴趣?”

    这块地的确十分麻烦,户头多、房子破,大多是升斗小民,在商人眼里最是难缠。这样的项目,除非是政府有了明确的支持,一般人不敢轻易动工。

    政府班子五年一换,海城地位特殊,一般是越级指定。三年……五年……余媚算了算,心里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大约知道这人手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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