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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床上。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张床竟是软的!
此前怪人从来没有让我出过那间宫室,当然,也没让我爬上过他的白玉床……不要想歪,我从来也不想,地板虽硬,但起码性命无虞。若是换了之前,哪怕是扎针的时候忽然再醒不过来,也并不可惜。
可现在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我不得不考虑到断奶后的师兄怎么办……不,是断药。
“主子。”
好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我凝神仔细看了看,才望见在地上不知跪了多久的维叶,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来,“回头你不要穿黑衣了,看不见……”
维叶低下头,“属下原就是一名影卫。”
影卫顾名思义,就是影子侍卫,他头垂得低,我望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吃力地坐了起来,伸出青白枯瘦的手来,上头的针孔还生机勃勃的。
“如今你跟着我,就不再是了。主子我要看得见你,再说,我们长得也不像啊,你要当我的影子,也太长了点儿。”
维叶没有被我逗笑,只是答了句,“是,主子。”但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累得我只好自己勉力支撑着将被子挪到腰后。
按我说,怪人一定是有洁癖,哪个正常人家的帐幔床单被套全是雪白颜色呢,又不是死了人。
又或者,他这次治不住我身上的毒,这张床是给我准备的灵榻?
脚还没落到地上,就被维叶捉住了。
我疑惑地抬眉,语气里却已带了命令,“我要起身。”
“主……”维叶避着我的眼,看样子还是当怪人是主人,见我面色不善才改了口,“那人让主子躺着。”
“他这里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每次来都神神秘秘,今次我倒要好好看看,这地方是盘丝洞还是兜率宫。”
维叶仍不放手,本来冰凉的脚在他手中呆得久了,也烫起来。因为久病,我这身板儿是长不高的,如今长得和寻常十四五的小姑娘差不多高,用怪人的怪腔调说,身子板儿太长费粮食,越小越好。被维叶捉在手上的脚也小得可怜。
见我愣怔地盯着脚看。
维叶猛然脸上蹿红,将我的腿脚放上床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才又跪下去尴尬地解释,“属下不是有意冒犯……”
“呵,还知道是属下。”
“主子。”
“哟,还知道我才是你的主子。”
维叶不吭声了。
我紧紧闭着嘴,盯着这个即便跪着也与我坐在床上几乎持平的男人,手抓紧了身后的软枕,本想怒摔在他脸上。随即又听他问我,“主子冷不冷,你的脚很凉……属下去打水来,给主子烫脚。”
心头那点儿火又滋滋被浇灭下去,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子了,若不是那个怪人替我医治,今日也没这种机会发火了。他放个人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关系,何况维叶总是为着我好的,十年相伴,我比谁都更了解维叶的忠心,和害羞。
他是个,非常容易害羞的男人。
正如此刻,我掐出来个甜甜的笑来,准他去备水,故意挑高了声音,“你帮我洗!”
西陌从前是女人当家,女子是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的,但若是放在另外三国,可就不同了。就凭我所知,至少那个老和西陌打仗的南楚,男人要是看了女人的光脚丫子,就只能娶这个无论是美是丑的女人做老婆。
果不其然,他的脸垂得更低,但不敢有异议,只是低声应我,“是,主子。”
烫脚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而近观眼前这长相俊美身形高挑的男人,恭眉顺眼地低头专注地捏着我脚底的穴位。
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有一双清冷的眉目,却又生着张容易红的脸,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一面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抵触我脚底的穴位,一面从耳根到脸颊都红透。
“维叶。”
抬起来的眼十分茫然。
“把眼睛闭上。”
他顺从地闭起了眼。
起先只是摸了摸他的下巴,他把自己打点得很整洁,连小胡茬都看不出,只是摸上去略有一些磨手。本来平静无波的眼睑,随着我的手指停在他嘴唇上而猛地一跳。
我笑了笑,没能憋住鼻腔里的笑声。
“别动!”
跪着的人轻轻一颤,方才他眼皮一动已是要睁开,听我这么一声低喝才又端正地跪好。
维叶的两片唇就像柳叶似的,生得秀气,颜色浅淡。自然嘛,男人是不点胭脂的,他的脸也十分干净,就像水刚洗涤过的青绿树叶给人的感觉,清爽而带着苦涩的草木香气。
我倾身凑近了些,那张嘴唇上,还没有皱起唇纹。
“你今年,多少岁了?”
他在我身边呆了十年,从未告知过我生辰,而我竟也从未问。
“属下……不知。”
轮到我一愣,随即念叨,“竟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年岁。”
“属下知错。”
我好笑地把眉一挑,隔得近,吐息打在他面上,我瞧着他的眉心轻轻皱着,想必十分不惯,却也并没有退开。
“既然知道错,那回到清苑后,就去领罚。”
维叶的脸白了白,清苑的处罚可不是好领受的,但我已多年不曾处罚过下人,上一次,还是三年前。
是眼前这人,领命刺杀南楚高官,谁知清苑中有个南楚来的小丫头,不知轻重地将消息递了出去。她究竟是有心潜伏在清苑中,还是担心因那高官猝死而给南楚带来祸事,如今已不可知。
因为维叶浑身是血回到清苑之时。
我实在没有耐心去审问那丫头。
只叫人找个僻静地方,乱棍打死就是。
她好像也跪在我身前求饶了吧,现在想来,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约略是十三,正是花朵将要绽放的年纪,模样也生得好,一双眼珠子是很好看的深褐色,澄澈而明亮。
若重伤的是别人,我大概起码也问一问来龙去脉。
可那个深重的雨天,连天色都十分黯淡,他冒雨赶回来时,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刚一露面,我便已经喜出望外。
谁知竟是碰不得。
手一碰到他,本来坚如磐石屹立不倒的人,就轰然倒了下来,我本是扶不住他的,他怕我摔着,在落地的刹那,硬是抱紧我在地上滚了两转,有力的手臂将我护得周全。
我却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气。
雨水在地上肆意乱淌,身着黑衣的维叶身下,血水杳杳不断。那时候我真以为他会死了,却不甘心连我都还没死,他竟要死在我前头。
后来我学了个词,还是跟清苑里的婢女学的,叫做“关心则乱。”
被乱棍打死的那个丫头,明明白白告诉清苑上下,这个维叶虽只是我的侍卫,于我而言,却是十分重要。
想想好笑,连我都不知道他能有多重要,那些个下人们就讨好地尊他一声“公子”。
“怎么?不愿领罚?”我淡淡问他,手顺着他的眉眼滑到脸颊,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凝神看了半天。
“属下不敢。”
恭顺地说着不敢,心里头恐怕极为无辜又委屈,好吧,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于是勾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揉搓起他的喉结来。
他似乎很羞愤,但又极力忍着,捏着我脚的手抖个不停。
“那你说说看,错在哪儿了?”
“错在……”他的声音犹豫地顿住。
“再多说几个字……”他说话时候,喉结就在我手中颤动,我兴起玩心,更是拿手指抚弄他喉结上端那点儿有点像缺口的凹陷。
“属下想不出错在哪儿。”他表情无辜,“但主子想知道的事情,属下不能替主子解答,便是错的。”
我一愣。
良心发现地觉得欺负这么个老实人实在不妥,但他闭着眼的乖顺模样又教我忍不住想欺负,想一想这也是个沾了许多人命,杀人不眨眼睛的杀手。我贴近了他的脸,望着那张唇,无比冷静又缓慢地道,“看在你的忠心份上,我就罚你……让我亲一下。”
眼睑下的眼珠激烈滚动两转,在我低声地威胁他不许动的命令里终究忍住,只是捏着我一双脚的手不经意地加重力量。我瞟了瞟紧张他紧张而僵硬的身体,因为维叶坚持执行怪人命令而带来的恼怒,是真的一星半点儿都没有了。
离那张唇还有半寸,我憋气憋得难受,终于是轻舒一口气。
谁料身子倾得太厉害,就在我打算放过他的当口上,话音还没落——
“我逗你玩儿呢,看你以后还不知道谁才是你主子……哎……”
就在我变了调的“哎”声里,我一头栽进了维叶的怀里,手忙脚乱抓住了我的维叶还眼疾手快地把水盆踢开没有弄成满地湿透的狼狈局面,绷在我脑子里的那根弦松了松。
还没来得及庆幸。
就传来个讥嘲的声音——
“你们主仆倒是,玩闹得很开心。还是这十年陪伴,你们都是这么玩儿的?早料到那个女人的女儿是个烂货,不想维叶,我对你多年教导,竟也教出这么个不要脸面的……谄媚之徒。”
第四章 碍眼
“你们主仆倒是,玩闹得很开心。还是这十年陪伴,你们都是这么玩儿的?早料到那个女人的女儿是个烂货,不想维叶,我对你多年教导,竟也教出这么个不要脸面的……谄媚之徒。”
维叶迅速抱着我起身,扶我在床沿边做好,才弓身退到一旁。
他有些怕怪人,我却不怕。
光着我的脚丫子翘起腿坐在床边冲他笑,“人都给我了,就该随我怎么用,你不会还想把人收回去吧?”
面具下传来冷冷的讥嘲,“不过是条狗,何况给你用过,再还给我也是不会要的。”
跪在一旁的维叶一抖,一句辩白也没有。
“你先下去,这盆水要摆到什么时候。”
怪人坐在我的床边,没等维叶退出去,就拽出我的腕子,捏在手上把玩,忽然极重的一下像要捏碎我的腕子。见我连眉头都不皱,似乎又觉得无趣,但忍不住还是问道,“不疼?”
我扯出一个甜笑来。
知道他讨厌这副装模作样的假把式,我偏就忍不住要触怒他,果不其然,手腕子脱了……
这下我老实了,吊着手腕子可怜兮兮地如实相告,“疼。”
他懒得理我脱臼了的手,抓起我的另一只手切脉。
我称他作怪人,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看不见这人的表情,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
我很讨厌你。
但要是没有他,恐怕十三岁的时候我就死透了。后来这么多年,每月我毒发,都会被接来这儿。曾有那么一次,毒发得迟,我不想来。他派来在清苑相候的马车等了一整天,西天月亮爬上半坡的时候,那个其貌不扬的车夫轻而易举就像抓只兔子似的,把我丢进了马车。我在马车里看见了维叶,他压根儿没有反抗就等在车里。虽说我平时爱玩闹,但我的气性是很长的,足足半年我没和他说话。直到又一次月底毒发,我闹脾气不让怪人给扎针,疼得将口中的布条都咬得湿透,浑身冷汗在地上滚来滚去,恶狠狠地盯着那怪人。
他当然是不会怕我这只不会武功的兔子。
只不过也